《夙愿》苏尚景

82、灵魂尚存人未必

　　元朗喊道：“你知道我这是什么吗？！”

　　风铃不解道：“不就是……宫铃吗？”

　　元朗否认道：“不，这是有由来的，而且意义非凡。”

　　风铃正身道：“意义非凡？”

　　元朗拿起小宫铃，道：“儿时，我家父亲从小智力不及常人，被人称为痴傻儿。父亲以前就喜欢和我与娘亲一同玩遮眼抓人的游戏。而我那个痴傻父亲也是小孩心性，每次他都抓不到我，因为我跟泥鳅一般溜得快。可每次父亲抓不到我便会气哭，甚至赌气几天不吃饭。”

　　元朗拿着小宫铃摇了摇，里面发出清脆的铃声，道：“后来母亲给我做了一个小铃铛，噢不，是金色宫铃。母亲让我常年戴着它，因为他会发出声响。而我父亲也吃这一招，他每次遮眼抓人时便会听见我身上铃铛响声，随即顺着铃声来抓我，高兴的不得了。此后，我便一直戴着着宫铃，为的就是父亲能抓住我，即使他看不见，即使他不知道我在哪儿，也可以顺着铃声寻来。”

　　原来如此，只不过，元朗和他父母真是情意真切。

　　元朗把宫铃又摇了摇，道：“怎么样，这样一个宫铃你喜欢不喜欢？”

　　风铃叹道：“你舍得给我？”

　　元朗一副大气的模样，道：“那当然，我东方元朗不至于小气到连一个宫铃也不给。”

　　风铃笑笑接了过来，道：“报酬就是这个东西吗？”

　　元朗道：“嗯嗯。”

　　风铃拿着宫铃晃了晃，眯眼道：“你给我这个东西是为何意？”

　　元朗不解道：“没什么意思啊，报酬啊。”

　　风铃压低眉头，道：“元朗，你表情太僵硬了……”

　　元朗微愣，揉了揉脸，笑道：“僵硬吗？没有吧，我没有僵硬啊。”

　　风铃无奈道：“想说什么就说出来，憋着有好处吗。”

　　元朗一时眼里没了光亮，沉默许久，元朗道：“……明天你送我回去，离别之际，道长你会想我吗？”

　　风铃挑眉，道：“会啊，怎么了？”

　　元朗一喜，道：“你会想我对吧！既然如此，为何要分开呢？”

　　风铃蹙眉道：“你想表达什么？”

　　元朗道：“我觉着，既然会互相想念，就不要分开好了……”

　　风铃沉吟片刻，一笑而之，道：“元朗，你的世界和我的世界完全不同，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该离开时就莫要强求。我虽然会想你，但并不代表我就愿意和你在一起，我有我很多的事要做，你也有你的人生要经历，我只是你人世轮回的匆匆过客，甚至和你也没关系……”

　　“不是，我。”元朗没了话，元朗不是没考虑，只是这将近离别之际，元朗心里更是低落。

　　元朗清了清喉，道：“也不是，我只是提个主意而且，哈哈……”

　　风铃道：“这个主意你就打消了吧，不会成功的。”

　　风铃不是不明白，只是元朗没有任何理由可以留在他身边，况且他这一生，风铃也经历太多，太多人从生命来过，又大多不留痕迹的离开。而元朗只是众多人中的一个，说得好听叫匆匆过客，说得不好听叫平平无奇。

　　而且，只有想念是不够的，只有想念也还是会分开的。

　　元朗沉吟许久，点了点头，道：“道长，你觉着我们在下一世还会相见吗？”

　　风铃道：“这不知道，看缘分了。”

　　元朗又道：“如果我们都死了，你会不会去下一世找我？”

　　风铃蹙眉道：“找你？你都已经死了我找谁去？”

　　元朗道：“我的转世啊。”

　　风铃微愣，随即笑了笑，道：“元朗，灵魂只是灵源，心头血是生命源，两者不可或缺。而就算是你的转世，那也只是灵源的转世，不是你，因为你已经死了。你的转世可不会继承你的心性人格和品德包括作为，你和转世只是共用灵魂，你和他可不是同一人。”

　　元朗泄了气，道：“这样吗，所以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风铃无奈道：“你明白就好，所以你才要更加珍惜你仅有的时间好好活着，不要想着来世再见，因为来世见的也不是你。”

　　元朗不死心，道：“倘若我的转世有我的记忆怎么办？”

　　风铃道：“基本不可能。”

　　元朗道：“如果有呢？”

　　风铃侧头思量道：“因为灵魂共用，所以转世记忆则全无，但其实一个灵魂的永世记忆都会保存在灵魂里，不会保存在转世人格的脑子里。而你说的如果其实也有发生，只不过，那也不是本人的记忆，而是别人的记忆罢了。”

　　元朗道：“所以除了活着，否则死了就不再是我了对吗？”

　　风铃点头，道：“你明白就好。我以前有好多朋友也都离开了，可我从未想过要去找他们的转世，因为转世的人不是我要找的人。”

　　元朗笑笑，道：“是吗，但还是有很多人坚持转世为同一人的立场。”

　　风铃笑道：“随他们了，我不会去反驳他们的，毕竟有的人愿意为了前世记忆惜缘再次相见，但也有人不会因为你是转世就对你爱屋及乌，看各自怎么想了，当然，不管怎么想，只要有爱都没问题。”

　　元朗点头，道：“是，……道长说的有道理。”

　　风铃道：“你别被我的话……罢了，你自己想吧，存于世间计，便是世事顺心意。你怎么想，我不会多言，我只是坚持我的立场而且。”

　　元朗忍不住泛起泪花，道：“……我怎么想有什么用？你的立场太坚定，我怎么想重要吗？”

　　风铃道：“元朗，你哭了？”

　　元朗擦掉眼泪，道：“我没哭，没什么好哭的，我只是把离别想的太严重了而已。因为……好像，只有我在为离别而苦恼，只有我在想如何才不能分开，……只有我才在恋恋不舍。”

　　风铃发觉不对，这好好说着怎么就哭起来了？

　　风铃站起身过去，看元朗低头哭着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道：“哭什么？离别这种事情你经历多了也就习惯了，怕什么。”

　　元朗哭出来，道：“道长！你居然还要我把离别之事多经历几次！？”

　　风铃欲言又止，道：“额……不是，你怎么就哭了呢？你不是在问我人死后转世还能否找你吗？我也回答了啊，我不会找的，因为我要找的已经死了，找到的转世也不再是之前的人，我回答的有问题吗？”

　　元朗嘴角一撇，哇得一声哭出来，道：“你还在说！！！”

　　风铃啧道：“我也没说错吧？”

　　元朗拿手砸了风铃一下，哭道：“我不喜欢你了！”

　　风铃：“啊？”

　　元朗任在哭着，哭的风铃觉着闹心，道：“行了，我真不知道你在哭什么？难道我不该把这些说出来？难道你要我骗你说你下一世我会去找你？这是自欺欺人。”

　　风铃许是觉着没问题，只不过这就是撞元朗枪口上了，元朗愤怒起身趴在塌上盖上被褥不理风铃。风铃微叹，坐在塌边道：“行了，你别哭了，我答应你，你下一世我去找你怎么样？”

　　“敷衍！”

　　风铃投降了，道：“那你要我如何是好？又不去了？”

　　“……”

　　元朗没回应，风铃也只得笑笑。

　　思量片刻，风铃起身吹了灯火，房间里瞬间陷入黑暗。风铃不再动弹，直到元朗不解把被褥翻开，看不见，太黑了，风铃也站在那边没动。

　　元朗道：“搞什么？道长，你在哪儿啊？”

　　风铃没有回应。

　　元朗鼓着脸，道：“别开玩笑了，我不开心，我不想玩。”

　　风铃任是没有回应。

　　许久，两人僵持不下，终于，元朗妥协了，道：“你不睡吗？很晚了，你明天不是要送我回家吗？”

　　风铃暗笑，一把推了油灯倒地。倒地声在安静中极其明显，其中还参夹着风铃的轻哼。元朗倏地站起来，道：“你摔倒了？道长！？”

　　元朗果然按耐不住下床榻在寻找风铃，可惜太黑了元朗看不见，而且他不知道风铃的位置，如同盲人一般瞎走动。风铃笑了笑，拿着宫铃晃了晃。清脆的铃声发出，元朗仿佛得到指令一般条件反射下朝着这边走来，道：“你在哪儿吗？你摔了？怎么样？严不严重啊！”

　　风铃见元朗越来越靠近，也张开怀抱等着元朗‘自投罗网’。

　　元朗伸出手在四周乱抓，不时一手直接无风铃鼻子擦过，风铃挑眉，伸手抓着了元朗乱晃动的手。元朗一惊，道：“道长！？你没摔？”

　　风铃把元朗拉过来抱紧，道：“摔着了。”

　　元朗道：“哪儿啊？疼不疼啊！？你身上的伤才包扎好，千万不要再流血了！”

　　风铃道：“不疼。”

　　元朗松了一口气，埋怨道：“我还在生气呢。”

　　风铃道：“我错了我错了。”

　　元朗摇了摇头，道：“……你没错，是我太意气用事了。”

　　风铃道：“都错了都错了。”

　　元朗道：“好黑啊，我都看不见，我也不知道你在哪儿，差点就要朝门口那边走去。”

　　风铃道：“你不还是找到我了吗？”

　　元朗道：“那是因为宫铃铃声。”

　　风铃笑道：“这就对了，不要怕离别，离别不是终结，而是开始。宫铃在我手，以后你只要想找我我都会出现，并且就算你不知我在何地，纵使你看不见我，我还是有办法让你找到我。”

　　“道长……”

　　风铃叹道：“不要害怕离别，离别这种东西，我们也要珍惜。”

　　元朗沉吟不语，也释然了，记得那晚风铃和元朗说好久的话，谈了很久的心。元朗也不再顾及把所有说出来，他家族里的事，包括他的心事，和对风铃的感激之意也一一表达出来。

　　风铃没说话，只是听着。

　　聊了一晚上，元朗也终于是睡着了，风铃无奈道：“元朗，你是不是在过于在乎我了？……”

　　……

　　一早。

　　风铃拉着元朗整理一翻，去和有苏颜告别时元朗却不怎么愿跟着，问他为什么，元朗说他不喜欢有苏颜。风铃无奈一笑也只得由着他去，让他在有苏宫殿外等候。而自己也是去和有苏颜说了几句便离开，只不过，风铃还有在有苏宫殿里时，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个身影看上去就是女子，那女子身着素然的衣服，她背对着风铃拿着扫把扫地，风铃看不见她。因为熟悉本着好奇上前探看时这女子又正巧转了过来！？

　　风铃停下，而那女子一见风铃，便慌得退了几步，道：“鬼神大人！”

　　这女子是邪曲宫里维涁鬼差的鬼卒——佟靓。

　　风铃蹙眉，道：“你为何在此地？”

　　佟靓捏着扫把有些紧张，犹豫道：“我……我被赶出来了，工钱没发，冥界也没人收我，我只能来妖界谋生。”

　　风铃不解，道：“赶你出来？为何？”

　　佟靓低头不答，风铃道：“你，果真偷东西了？”

　　佟靓一惊，摇头道：“我没有。”

　　风铃道：“既然你没有，那为何赶你出来？我不是让维涁处理那事吗？”

　　佟靓捏了捏扫把，道：“我……没什么本事，在维涁使手下做鬼卒，只不过是一个帮忙写字画画的普通女鬼，所以维涁使让我出来……”

　　风铃暗笑，道：“你觉着我作为鬼神一个很好骗？”

　　“不不，佟靓并无此意。”佟靓有些不安，好像不知该如何说明。风铃道：“你既然又没偷东西，维涁因为你无用而赶你出来，那你就跟着我吧。正巧我的事也快处理完毕，你跟着我回宫，在我手下写字画画也可。”

　　佟靓摇头，慌道：“不不，不用。鬼神大人仁心善意佟靓明白，只是这邪曲宫我也是不会回去的。”

　　风铃蹙眉道：“总得告诉我理由吧，我宫里莫名其妙少了一个人，我做鬼神的被瞒在鼓里，合适吗？”

　　自然，不合适。

　　佟靓沉吟片刻，跪下道：“抱歉鬼神大人，恕佟靓不能告知。”

　　不能告知？

　　风铃无奈，心想只能回去问问维涁是怎么搞的了。风铃道：“身上有钱傍身吗？”

　　佟靓一愣，脸色微红。

　　风铃明了，看来佟靓就是没钱才会来妖界谋生的。风铃拿出几张冥钞，道：“拿着吧。”佟靓摇头，慌道：“无功不受禄，这钱我不能要。”

　　风铃道：“别逞强了，需要钱的时候不要推辞。”

　　佟靓抬头，道：“大人……”

　　风铃无奈一笑，道：“不是说你出来之时没给结工钱吗？你拿着这个，算是我给你的工钱。”

　　佟靓脸色更是一红，颤抖着双手接过冥钞，道：“大人你何必管我……”

　　风铃道：“没什么管不管的，你是宫里的人我就会管，即使不是了，工钱也是要给的。”

　　在冥界，宫外的人他也管不了。

　　佟靓不知为何哭了，无声无息的流着眼泪，道：“大人是个好人……”

　　好人不能当饭吃，风铃正想这么说时脑中却闪过元朗的面孔，风铃轻声一笑，道：“是吧，我或许就是个好人吧。”说完，风铃忍不住笑起来，道：“行了，拿着这钱去冥界寻个安身之处，身为死灵，是不适合待在这里的。”

　　佟靓点头，道：“好……”

　　风铃转身离开，道：“努力吧，说不定我以后还要仰仗你呢。”

　　佟靓破涕而笑，道：“大人说笑了。”

　　风铃远去，在有苏宫殿外找到坐着没事干的元朗，风铃道：“像什么样，起来，脏不脏。”元朗跳起来，笑道：“出发出发，走走走！！！”元朗貌似很开心，毕竟昨夜他和风铃说了一晚上的心里话，苦水也吐了，现下也开心不少。

　　风铃拉住他，道：“用无地脉，这样会快一些。”

　　元朗微愣，随即点头。

　　一时，两人到赤骥国帝都——黎城。

　　黎城还是繁华的模样，风铃记得之前就是在这座城市救下元朗的。风铃忍不住道：“过得好快，又回到了这里。”元朗也道：“好像也不过才几天而且。”

　　风铃道：“貌似才……五天。”

　　元朗无奈道：“道长，原来我们才认识五天不到。”

　　风铃点头，元朗继续无奈道：“明明只不过才五天，为什么总感觉发生了很久很长的事一样？”

　　风铃思量片刻，道：“或许是因为太注重发生事件细节，所以对时间也就不太在意了。原来就这么点时间里，居然可以发生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元朗低下头，苦笑道：“是挺不可思议的……看来我们真的是匆匆过客。”

　　风铃拍了拍元朗，道：“行了，打起精神来，你要回家了。”

　　元朗抬起头，道：“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