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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3、终相遇亦再别离(二) ...

  •   明灵脸色一紧,低下头,眉眼略显慌乱的闪过,片刻平复,他继续说:“邪曲,你该知道,我是在帮你,没想着害你……”

      风铃侧头,吐出一口浊气:“我呢,就如你所说,待外人残酷冷漠,但只要给我点小恩小惠并且长久下去,我就会一股脑地去坚持自我,不计回报地付出所有。我知道这些年因为这些坏习惯,我都遭了什么罪,吃了什么苦,我没有麻木,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感觉疼痛,可说我为何还执迷不悟……”

      说着自己,风铃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停滞下来,似乎行为和话语,都不足以表达他心里所想的一切。

      明灵无奈:“为何?还不是傻,因为你是妖精,对人的一点善意,就会感激涕零。”

      明灵些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似乎很多人都是这样,并且一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话在每个人嘴里都吐出过,实在不能说它是错误的。可是人,想要生活风顺,必须要有分辨真伪的能力,有些给予的善意,他是真心还是假意,你又能知其几分呢?

      说到底,鉴定真心假意,就是一场赌博,赌赢了,辛福美满,赌输了,可就不只是买一场教训如此简单的事了。

      风铃叹道:“一路走来,真心或假意多多少少遇见过,我能分辨出,我只是不知道我付出的真心,是否与别人是持平的,否则,天枰一旦有倾斜的角度,我就会很不舒服。”

      其实,像东方元朗和辰戴必敖等等,风铃自然知道他们是真心,所以自己也是真心付出,不计后果。但怕就怕在,即使是真心,自己付出的比别人多,或者别人少了点,然后心里不平衡,认为自己被欺骗,甚者伪善者对风铃的伤害,说到底,对于欺骗,风铃已经不是讨厌了,而是惧怕。

      “我相信曼殊。”

      风铃铿锵有力郑地有声,一如从前那般,别人劝告,别人阻拦,也毫无意义。

      明灵盯着风铃许久:“我就知道。”他终于还是认输了,还是在风铃的坚持下,妥协了。但他话锋一转:“我下界时偶遇鬼姬文露,正巧她上去找我……”

      风铃不解:“她找你有事?”

      明灵叹道:“嗯,她来的时候我还被吓了一跳,她身上伤痕累累满身血迹,狼狈不堪。我问她怎么回事,她说是曼殊做的。”

      “曼殊?”风铃蹙眉,正准备开始护犊子时,明灵早一步阻断:“你不相信也该,毕竟你现在已经被那彼岸岭岭主给迷的鬼迷心窍了,说什么你都不会信的。我一开始也疑惑,但文露身上有曼殊的红丝绒,额中央就无数针,疼痛难忍,如烈火灼烧,虫蚁啃食。我花了不少功夫给她推出来,看得出来,曼殊找过文露麻烦,否则这种红丝绒,怎么会出现在文露身上呢?”

      这证据确凿,风铃还实在没法偏袒他。犹豫半天支支吾吾几句:“他向来不惹是生非,不会无缘无故就找文露麻烦……一定是有原因的。”

      “唉……”明灵终于叹气,觉着风铃这种心态真不太行。

      “如果他不是这种人,那为何曼殊要把驱尸游人关起来呢?如果是青莲梦魅,我还能说他因为私闯彼岸岭违反规定而抓起来,但驱尸游人呢?我听说他是被曼殊从家里抓出来的,关在地牢里折磨,至今还未放出来。”明灵眼神严肃,继续道:“我倒也打听了不少,也没听过曼殊和驱尸游人有过私人恩怨,几乎是可以推测因为你,而对驱尸游人下手。”

      风铃低眉不答,他心里都清楚,也都明白,可话要说出口,不仅变味儿了,还很难。对于明灵处处不留情反问,比那些强制性的反驳和威逼利诱都更有效,直接让他无话可说,无计策可应对。

      明灵知道风铃回答不上来了,看他这神情,心里也明清儿,不是个为爱痴狂的傻子。

      他缓了语气心神,言语悠长:“这事,你自己琢磨琢磨吧,心里掂量掂量,到底自己在那个人心里重几分?我是不信他对你一见钟情,也不信他能对你真心实意,找个时间,能问清楚,就详细问问吧。”

      话已至此,该说的,该劝的,就已经说了,至于后面该做的,也就看风铃怎么选择了。

      明灵叹气:“文露说,彼岸岭岭主想杀了你,至于为什么,还不知道。”

      风铃抬眉:“这算什么理由。”

      明灵:“这的确不算,凭借一人之词口说无凭,但对象是彼岸岭岭主,我就不得不担心了。”

      风铃侧头:“……如果是,那他想要什么呢?身为之物左不过一间竹木屋,右不过几箱曾经垫箱底的珍宝秘籍,这都还不算是我的,都归我家那姑娘的,自己的不就一个鬼君的位置,佩戴价值略高的铃铛手链而已,偶尔为世人处理祈愿,无魂之人,无法转世,一死则灰飞烟灭,还能有什么,是值得他惦记的呢。”

      “他想在我这要什么?我的信徒吗?”

      风铃苦笑一番,仰天叹气:“好像我唯一值得惦记的,也就是无数信徒了。可是他要来有何用,祈愿可不是每个神明都会做的,惹来是非招来祸害,他不会不清楚,这无数信徒,他无需用,这无疑是累赘,是一个压在背脊上的重担。”

      “如果这些他都不要,那他到底想要什么呢?”

      风铃的疑问不仅问倒自己,也问倒了明灵,的确如风铃说的那样,他什么都没有,也没有值钱的东西让曼殊惦记,风铃能有的身外之物,曼殊更是数不胜数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对他来说,风铃这点东西,还不够他的野心,那他还为何纠缠不休,甚至以一种伪善者的态度来靠近风铃呢……

      风铃摇头,不想去纠结:“或许我就像彼乐说的那样,我就是个幼稚的大人,单纯的坏人,遇到这些问题,我只会相信我愿意相信的事,无法接受我不愿相信的事,像个孩子一样,傻的可恨。”

      似是脑子混沌又清晰,风铃很明确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却又抵不过心里那蠢蠢欲动地豺狼虎豹,认为心中害怕的事,是真实的。可嘴巴比钢板硬,性格比牛还犟,即使心里承认对方的说法,却又忍不住反驳一句,像是这样才能证明自己的正确,自己不是个傻子。

      风铃扶着头,感觉十分头痛:“明灵,再给我一点时间,我的机会不多了,曼殊……对我来说是我的救命稻草,我放不开他,我只能乞求他坚韧无比,能让我攀附上岸,脱离苦海。我真的很累了,如果这次是我错了,那我就不再挣扎,该离开的……”

      或许是因为疼痛,他眼里闪着泪花,抬起头回应着,有些一种决裂的韧劲儿在。

      “到时候,我自行离开。”

      明灵倏地一震,他自然听懂了风铃嘴里最后这句话的意思,他听过,很久之前,风铃也说过,他也太累了,想离开了,这次离开,也就不会回来了……

      之后,他的确差点回不来了。

      心里难受,针扎一疼,明灵眼眶渐渐红起来,侧头忍住心里作怪的愧疚:“邪曲,我不想你离开,之前不想,现在仍旧。”他这句话悠长又幽怨,余光满是坐在对面扶着额头疼痛难忍的风铃。

      风铃忍着头痛看向明灵,心中有丝疑惑,可接下来明灵说的话,带着匕首划开满是伤疤的心口,从里面绽放鲜血淋漓的荆棘花,带来一阵雨时,又带来了刺骨冰凉的寒冷,回忆种种,扰乱身心。

      “风铃,无论曾经如何,至少现在,我不希望你离开,纵使我们互相欺瞒过,背叛过,伤害过,痛恨过对方,可偌大世间,曾经在一起的大家,留下的也就帝君……和你了。”他少数次喊了风铃的本名,极为亲切,语重深长地劝告,甚至带着点乞求,希望为数不多存在的人,不要再一一离开。

      明灵哽咽难言:“我是真心,希望你能留下来,真心实意,待你为友。”

      “……严繁。”

      他的情绪不带一丝隐藏散露出来,风铃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他的低落和悲伤,有些意外的将手放下,蹙眉不解,想去宽慰他几句,却发现此时此刻,无话可说,唯有一句低声话语,竟是明灵的名字。

      明灵闭上眼,低声道:“我身边还在的,也就帝君和你了,曾经的前尘往事,能毫不避讳谈起来的,也就你和帝君了。我真的不想再一一失去你们,我身边,也没什么人了。我不奢求你能为了我而存在,但我希望你能再相信我一次,哪怕怀着记恨的心赌博揭晓,守得云开见月明,看看以后,会是怎样。”

      “我知道你很累了,但我不想你睡着,我怕你这一睡,就不醒了……”

      他肺腑之言,几乎是掏心窝子的话句句戳心,让人心生温暖时,又生感无奈,左右徘徊之下,权衡利弊,竟然只能听从他的话,认为再坚持一下。风铃苦笑一声,看向外面的太阳,洒在大堂中央,照着两人,像是披上黎明光熙,却又清楚这只是落日夕阳,在投入黑夜的前端,一阵冰凉的风拂过,是温暖如春,也是寒冷如冬。

      他收回视线,低声笑问:“谁不是呢,你也是我唯一能说得上话的人了……”

      是不是有太多回忆,连曼殊都不曾了解;是不是有太多痛苦,连曼殊都不曾知道;是不是有太多难言之隐,连曼殊都不敢诉说;是不是有太多难忍病痛,连曼殊都未曾发现?是不是最了解的,还是面前这个伤害过他的人呢?

      含泪的眼眶泛红,盯着面前这个垂首低眉的明灵星君,风铃忽然一笑,深深呼吸一口,摆手笑道:“我们都老了,都开始回忆过去,留念过去了,你很感性,一如既往。”

      见风铃笑了,明灵也拉扯着嘴角的笑容,沉吟片刻,缓缓吐出:“谁不是呢。”

      或许,大家都老了,开始回忆过去了。

      ……

      那天,两人伤感地分别,送走了明灵,风铃独自在彼岸岭散步打转,花间大道树林旁生,渐入冬季的彼岸岭,开始冷了起来,或许是地理位置的缘由,它比很多地方都要更冷。

      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风铃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迷路了。周边摇曳生姿的小花早早的收起来,为数不多的因为寒冷结了冰晶,冰晶凌凌,反射着淡光,把身处花色投射在各个地方,活像了镜子。

      情绪低落的风铃晃悠悠走着,漫无目的地前行,没有想去的地方,只有想见的人。他甚至希望在下一片树林后,能在山间小路里,看见那火红的身影,然后扑上去抱住,甚至偷吻一个,说一句回来了。

      寒风凛冽,风铃抱住双臂,打算认真找找路回去时,看见天边已经黑了下去,夕阳的照射是无奈且失落的,没入黑夜则带着一丝幽静和恐惧,在这个季节,竟然还能听到知了声。

      只不过也不奇怪了,这里是彼岸岭,花花世界,什么东西都有。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天边挂着一轮明月透过树叶的间隙洒落下来,能为风铃指引前路。担心回去晚了曼殊会以为自己跟明灵跑了,带着一丝好笑的心情赶紧找路,估摸小半个时辰,终于找到了一条大道,专门通驶的石子路,让风铃好找。

      他正打算离开时,前路朦朦胧胧如同江流雨水升雾气,模糊不清,看不真切。走了没几步路,前路忽然出现白色的身影,越来越明显,越来越近,直到那白色身影跨过雾层来到风铃面前,他用青绿色的竹竿撩起轻纱,挂在斗笠的垂挂边,露出脸庞。

      风铃脚步一停,呼吸一滞,没有说话。

      陌路客人看了风铃一眼,很快移开视线看向风铃身后,像是在找谁,提防着谁。

      风铃自然清楚陌路客人在找谁,自然不会是该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曼殊,他道:“金辰星君昨日便离开了,这会儿估计在天界哪个地方。”话音一落,陌路客人明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见此,风铃笑了:“几百年前,金辰星君还是沈青山时,他飞升上仙,升仙立殿,好不辉煌,可惜在飞升过程中撞了一块儿七彩祥云,把脑子撞傻了,什么都忘了。这几百年来,他对曾经一无所知,好不容易回忆起来,才发现曾经的沈府早已不在,想见的人,想追究的事,都是烟消云散,恍若梦境。”

      “曾经是忘记了才不追究,可是,如今你还在,他又什么都想起来了,你这一遭,怕是逃不过的。”风铃拍了拍衣袖,很是平静自然。

      陌路客人瞥了一眼风铃,那一直惯用的笑容和眼神在今天有些变化,曾经的温婉如玉的少年郎君,如今已经成了伪善残忍的陌路客人,头上一个专门吃人的斗笠,犹如血滴子一般让人避之不及,恐怖如斯。

      他沉吟不决,手指摩挲着,想着遣词用句,该怎么问话。

      风铃很是体贴,知道他想知道,提前给了台阶下:“你想问金辰说了什么?”

      风铃如此的善解人意倒是让陌路客人惊着了,好似曾经那个江宥心回来了,稍显错乱的眼神极速移开,点了点头。

      嘴角一钩,道:“他知道沈微白的死是怎么一回事,甚至是被栽赃在你身上家主的死亡,他心里也多多少少清楚了很多,但是,灭门惨案的缘由,可不是一句自身遭受迫害无奈之下做出的举动就可以解释的。”

      “他需要你的解释,哪怕真是因为报仇,哪怕真只是为了自己,哪怕一句道歉。毕竟,沈府灭门惨案,里面有很多无辜的人。”

      陌路客人缓缓低下头,没有回应,他沉默不语,停足许久,才打算离开。风铃往前走了几步喊住了他,问道:“问件事。”

      陌路客人停足回头,风铃问:“从前,你在元朗头上放斗笠,是一些歪门邪道,为了召回沈微白的灵魂吗?”

      或许是今天的风铃不带攻击性和善解人意,陌路客人没有表露拒绝回答或者排斥不满,他犹豫许久,才幽幽回应:“是,找一个即有童子身也有童子命的人,阵法触动,蛊虫生活,将会把那孩子撕成两半,招来恶鬼游魂,啃食入腹。”

      心里微微一紧:“好狠的心啊。”

      风铃苦笑:“辛运的是,元朗没有童子命,他虽身来灾星,本该早早丧命,可惜遇到了我,冥冥之中改变的自己的命运,身上的厄运全被我招了来,使得他弑神成功,脱离灾星身份,能存活长久,安度晚年,无病无痛,无伤无疾,安详而去。如此一来,没有童子命的他,也就不符合你的阵法条件。”

      陌路客人:“是,可惜了。可再怎么存活长久,人的一生最多不过百年,那孩子,也不会活在世上了。”

      风铃苦笑点头:“对,他早就离开了。”他说得轻巧,云谈风轻,忽略那声苦笑,好似一点不在意。

      “你这么多年来,一直在为了寻找沈微白的灵魂而处处寻找邪门歪道?”

      陌路客人低眉:“是。”

      风铃一笑:“但好像,一直没成功。”

      陌路客人移开视线,眼里有着一丝疲惫。

      风铃:“我曾经听过一个朋友说过,他是有苏城的城主,有苏氏的老大,有苏颜说,这斗笠是灵性的东西,喜欢听真心实意的肺腑之言,这件事,你知道吗?”

      陌路客人冷哼:“不过是偶尔撞见过一次,误打误撞,弄巧成拙,才以为是这样。”

      风铃:“你认为是假的?”

      陌路客人:“荒唐至极。”

      风铃:“你没试过?”

      陌路客人有些累了,他脚步一动,转身离开,淡淡回应:“无聊至极。”

      风铃一笑:“我还听说过,雪葬的人,灵魂会回到自己生前想去的地方,或者是自己想去见的人身边,他或许自己都不知道封印在某个人身上的小物件上,听说过吗?”

      陌路客人骤然一停,追问:“当真?”

      风铃:“我也是听说。”

      风铃这故作高深的模样惹怒了陌路客人,他拿起竹竿正要攻击上来时,又一个声音传来……

      “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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