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愿》苏尚景

207、拨云见日江宥心

　　江宥心。

　　此人为南洲国人，离雪城国太远。但为什么沈青山还能在雪城国知道江宥心这个人呢？——因为有人把世界各地名人名言收集写书流传而来，而江宥心这个人，乃先生榜第五十四名，算是新出头比较强势的新人。

　　同样，这本书，也流传到了雪城国，也到了沈青山手里。

　　许是对‘山不见山，水不见水，水月镜花，望穿难辨；拨云见日，掩山藏水，水绕群山，望眼欲穿。’这诗词很很感兴趣，又因为旁边没有注释，并不知道这诗词代表什么，所以他想去问问，甚至想见见这个人。

　　要去南洲国，路途遥远，在离开之前沈青山给他哥写了一封信，把江宥心的诗词写上去，让他哥猜猜这诗词的意思。他不知道沈佳灵住哪儿，但离沈府百米远处有一写信小厮知道，也答应过沈佳灵不告知住地保守秘密，而他就是沈青山和沈佳灵唯一的联系。

　　因为去南洲是一趟远程，沈青山仗着皇帝对他宠爱，大肆要了四个月的假期，让皇帝都为之蹙眉。

　　皇帝的确也宠爱他，因为沈青山听话也懂皇帝的心，自古皇帝偏爱衷心之人，又遇上朝中大臣弹劾沈青山，所以皇帝准了他的假，让他最近避避风头，自己去潇洒一回。

　　但去潇洒，皇帝也暗中给了任务，他让沈青山顺便去一趟苏秋国，因为苏秋近年来和雪城国有贸易往来，苏秋在白义国之上，似乎隔绝了雪城国和白义的贸易线，让一些机会插肩而过，实在可惜。

　　这次去，也是去看看原因在哪儿，之后怎么解决。

　　沈青山毅然接受，在家收拾一周多，终于在离开之前等来了沈佳灵的回信，上面写着对于江宥心的诗词的见解，就简单一句——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沈佳灵还说，要是沈青山要去见江宥心这个人，就问问那个人他是怎么看待‘怀仁者之心，行智者之道’这句话的。

　　沈青山不解，他读书也挺多，沈佳灵要问的这句话来自《云蓝集》，简单来说不就是一个人要怀着一颗善良的心去做聪明的事，也就是要有道德素养的前提下去做智谋的事。

　　沈青山摇摇头，坐着马车就赴往南洲国。

　　这一路走走停停兜兜转转，抵达南洲都是一个半月后，他一路玩耍着过来，终于见到了没有雪天的地方到底是怎样的烟雨朦胧。

　　南洲这个国家中规中矩，但很有异域风情，虽然小国家，随处可见的摊位买卖着小玩意儿，让沈青山花费了不少。在这里，他还买到了几个国家独传的字帖，卖字帖的老人还悄悄说这个不要说出去，否则会被砍头的。

　　沈青山不解：“大爷，就练个字还关乎性命？”

　　老大爷摆手嘘叹：“小伙子不是本地人吧。这不管哪国的字体你都可以练习模仿，但就皇室字体不准啊，人家皇家写的字体，你一个庶民写，岂不是亵渎皇室尊严！？你要真喜欢，偷偷练着随便写写就好，千万别让人知道了，要有觉悟啊小伙子！”

　　觉悟？

　　沈青山冷哼，他认为字体若是好更多人效仿练习岂不是更好？哪有独自霸占非得显得自己就与众不同的模样？别扭又自视清高……

　　在雪城国，不像其他国家君主和百姓差距大的国家，皇帝微服出巡与民同乐，讲求一个‘和’字，在百姓眼里虽要树立威信，但更讲究‘其乐融融’。皇帝出巡给百姓送关怀，那百姓都是可以往皇帝身上砸雪的，若是换到了这些国家，可不得被当做刺客杀之。

　　沈青山啧啧摇头，偷偷买了几本藏起来，打算回去‘为难’沈浩文。

　　在南洲玩了几天，终于是打算去南洲的帝都——南邱。

　　虽再怎么烟雨蒙蒙鱼米之乡，这到了帝都就果然不一样了。听闻南洲这个国家是唯一一个帝都面积都没其他城市大的帝都，它一条大道直通皇宫，不过三千，而皇宫的后面，就是一条护城河，离苏秋最近的就是梦莲湖。

　　南洲算是古老国，就兰容这个姓氏都存世约几十万年，比上古国渊国还要早上太多。南洲很有异域风情，名族服饰大有不同，很多人额头上都会帮着一条牛皮编制的花绳，有些吊着宝石，有些珍珠，有些黄金，有些也是普普通通的小铃铛，甚至有不挂任何东西的。

　　他们的服装大多衣服肩头上会挂着一条缎带，有长于五指宽的，也有细长于三指细的，大多都是长于前身腰间，长于后身膝盖处。而花纹大多是圆圈或是三角形为花纹，而更豪华的，是一些看不懂的古老文字。

　　南洲的人称这东西叫神护绫，说是首领在一次暴风雪天将死之际时得天独厚，有神明赐予首领一条厚重的缎带披在他肩头上，让差点冻死的首领活了下来，那首领认为是神明赐予他的缎带，一直披在肩头上。

　　虽然这后面被其他国家的人说一定是路过的好心人送的，但南洲首领却笃定是天赐福德神明护佑，所以南洲一直延传下来都有在肩头披上缎带的习俗，久而久之，这肩头上的缎带各式各样五花八门，也渐渐成了潮流。

　　但最重要还是神明护佑，百姓称肩头的缎带有专有名词——神护绫。

　　虽然这神护绫被其他国家的人泼了冷水当做笑柄，但在南洲却是以忠诚和信仰为之守护，甚至超过当朝皇帝本人。其他人觉着好笑，却不知道这是别人国家的信仰。

　　在其他国家，凡人供奉各地神明，就连西方的活佛菩萨都有人祭拜，让一些传教士赚了不少钱。

　　而就南洲本地只供奉一位神明，随处可见的道观只为这一神明建造，而且听闻这神明，已经死了。

　　对，或许会很奇怪，神怎么会死呢？而且死了的神明祭拜起来，对自己又有什么意义呢？这神明既然死了，那祭拜他的凡人的夙愿，谁来实现？他们的寄托，难道在一个死人身上？

　　当然，沈青山也是这么想的。

　　但很快，这件事就翻篇过去。沈青山专门为了江宥心而来，来南邱第一天就去拜访了江家。

　　让守在一旁的下属退下去，担心吓着了这位初出茅庐的小孩子。穿着上的了场面的衣服和礼物前去，却没想到被江家告知江宥心去了学堂习课，若是要等，也要几个时辰，怕是再耐心的人也着急。

　　但毕竟是沈青山造访江家，为了显示足够的诚意，沈青山特意告知自己等得起，并且在江家等了足足三个时辰，从白天等到黑夜，旁边的茶水换了一次又一次，唠嗑的人也换了一波，直到那江家的下人一脸难色地来告知江宥心来不了了。

　　等了这么久，却等来不来的消息，这谁听了都心有不满。本着和平共处，沈青山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多问一句，那下人十分抱歉，说江宥心在学堂留学，并且之前就答应了学堂的老师，也就不得空，来不了。

　　而中间该说明的下人忘了这事，让沈青山足足等了三个时辰。

　　因为这事，江家的家主特意来道歉，并且让犯错的下人道歉。为了能见到江宥心，沈青山阔气一般根本不见识，还有说有笑称江先生留学学堂也是勤奋多学，而下人犯错也不是大错，得饶人处且饶人，也就这样过去了。

　　江家家主对沈青山称赞一番，没想到回到客栈的沈青山骂天骂地把路边经过的骡子都骂了一顿，惹得旁人看傻子的眼色避而远之。

　　接下几天，沈青山都会来江家坐上几天，江家都快认识他了。

　　大约一周后，为了显示诚意，沈青山还是早早来到了江家等候，江家家主称已经去给学堂留学的江宥心托口信了，应该会很快就到。沈青山表面装作悠闲自在的模样，心里却无比焦急，恨不得自个儿就跑出去去学堂抓人。

　　江家家主一直陪着沈青山，陪着聊天唠嗑时还查了户口，差点就把雪城国的国库有多少都问出来了。

　　沈青山还是本着好人心态一一回复，也不知道这江家家主怎么了，他后面也就不多问了，不像之前的咄咄逼人让人不适。

　　沈青山不解——这江家家主难道在试探他什么？

　　过了午时，江宥心终于到了。

　　沈青山迫不及待赶着去接见，但还没走出两步就见大堂小院急匆匆走过来一白色的身影，许是还有些着急，他脚步有些快，不时左脚踩右脚，差点摔着，吓得沈青山一激灵。

　　“宥心，这就是昨些日来等你的沈公子，雪城国的将军，快前来拜见。”

　　家主发话，那就走门口的白色身影更是一路小跑过来，还没见着人他就低着头拱手道：“拜见沈公子，在下前些日去往学堂留学，没赶着回来，听闻下人失误让公子等待多时，实属抱歉。”

　　这人说话温和，不是文文弱弱，可以说温温糯糯，还真像是文字从他嘴里说出跑进他耳朵里黏着不离开，想多听听他说话的语音语调。

　　沈青山也拱手回应：“江先生多礼，此次前来为求一面，就算等上数年又何妨。”他不低头，就这么直直看着面前几步路低着头的男人……

　　哦，不不不，是男孩儿。

　　随着面前的人抬起头，沈青山否定他心里差点脱口而出的男人二字，瞬间一个激灵‘男孩’这二字就蹦出来。

　　许是因为沈青山的话，又或者是方才跑急了岔气了，江宥心面带一丝红色抬起头，还伴随着胸膛微微起伏轻轻呼出一口气，嘴角化开一丝笑容。发丝有些凌乱，想必是一路急急忙忙赶路跑回来，一路舟车劳顿，让看着赏心悦目的面容平添一丝疲劳。

　　“公子过誉。”

　　他音色听着的确如小溪流缓缓而来，语音语调又淡淡说出，诚恳伴随羞涩，让人觉得，这真是个脸皮薄又可爱的男孩儿。

　　沈青山见江家家主马上要说话了，他急忙打断装作很体贴的模样道：“一路舟车劳顿想必先生也累了，不如改天再聊，今日好生休息。”他说出这句话，眼睁睁看着江宥心瞳孔扩大嘴角笑意更深——他许是没想到沈青山太好说话，并且也是善解人意的人。

　　当然，江宥心与沈青山几个回合称自己无碍，最后以沈青山化开笑容转身离去而终结这场回合制的客套。

　　回了客栈，属下问他为什么，沈青山仰天长啸：“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为了江宥心能明天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我只是希望他对我有一个好的心态来和我聊天。”

　　他只是在江宥心面前铺足了善解人意的路，这多多少少是人情，若是后面请他远去雪城国，也就不是难事。

　　在客栈等了一晚上，则天，他早早来到江家。而这次，也有人等着他。

　　江宥心的书房是个很大的书院，院子里几颗梨花树，微风带着花香将沈青山引领到院子里，备了热茶，江宥心今日状态良好，他换了一身衣裳接见客人，将头发梳的整齐服帖。

　　他手里拿着书在看，在矮桌下跪坐等候，皮肤细腻干净，长相清秀，稍显青涩，白白净净的手腕带着红色织线，想必是护身用的。他今日也穿着和南洲人一样的服饰，头戴编制花绳，挂着一颗圆润的玉石，肩头上也有一条青白色的神护绫，上面是古老的花纹，前段垂掉，后端贴着后背垂下，余下的放在软榻上。

　　江宥心今日的穿着就很有异域风情，不像昨日赶来的服饰。

　　沈青山走过去就问：“江先生昨日穿的服饰有些不同，如果没看错，应该是圆领袍是吧？”他跪坐下来抬手压了压，让要起身太过客气的江宥心随意点。

　　江宥心一笑：“昨日赶回来是刚从学堂回来，衣服还没来得及换。”

　　沈青山：“是吗，恕在下孤陋寡闻，如今学堂还专定制校服？”

　　江宥心微微抬头，思量片刻回应道：“公子考虑的是，学堂本是教书育人之地，不在乎服饰，但在下读书的地方，说是学堂，更应该说是书院，在服饰上面有些讲究。”

　　沈青山故作惊奇：“哦，先生在哪儿读书院？我看昨日穿的圆领袍，蓝白相间，花纹淡印，清新淡雅。而且，腰带细长下，似乎有颗价值不菲的宝石，对吧？”

　　江宥心：“沈公子慧眼，宥心在白义国尚文书院读书。”

　　“尚文书院！”沈青山颇为激动：“听说过，排学识之地前三，我兄长曾经就很希望去里面读书，只可惜路途遥远对南方见解太少也就作罢，而且书院收人不看钱财身价，全凭学识过关，实在难办。”沈青山这口中损他哥也变相称赞江宥心。

　　读书的人自然听的出来，江宥心微微摇头：“有心之人，所向应成。”

　　沈青山喝了一杯茶，问道：“的确。江先生，我来南洲所见不多，但也有颇多好奇的地方。”

　　江宥心：“公子请问。”

　　沈青山指了指江宥心，问道：“听闻南洲自古以来服饰装束就较为奇特，曾经在雪城见识不多，这次前来一见果真如此。我很好奇，你们口中的神护绫，真像市面上传言的那样，因为一位神明？”

　　似乎没想到沈青山一来就是这个问题，或许在想怎么解答，江宥心静默良久，娓娓道来：“南洲人从小在学堂读书，每个人都对此为信仰，守护他，拥护他，是每个南洲人该有的认知。”他说着翻来一本书——《南洲记》

　　他翻到前几页递给沈青山，沈青山一边看，江宥心一边解答：“《南洲记》里记载，首领复姓兰容，名晚清，听闻是在出生那日将夜之际，天边忽然白了一瞬，像爆炸一样让所有人都暂时失明看不见。而就短短一瞬，很快又恢复到夜晚，像是从未有过。”

　　沈青山点头：“显然这是真是存在的，在雪城国也有这样的记载，说也是白光闪瞬。”

　　江宥心：“是，虽然久而久之误传这是野史不可信，但白光闪瞬这件事并非只记载在《南洲记》里，我读过的几个国家史记中，也有这一事件记载，各国称之——昼瞬事件。”

　　沈青山：“是，雪城国也是这么称呼，也称昼瞬。”

　　江宥心淡淡一笑：“各国称昼瞬，但这件事在南洲一直称神临事件。史书记载中写道，首领兰容晚清还是襁褓婴儿时，有一神明降临——神明面容较好慈眉善目温情脉脉，穿着白色蓝带头戴玉冠，额前镶嵌水滴玉石，双耳下是白玉耳珠，衣袖翻飞仙风道骨。”

　　沈青山不解：“神临？”

　　“那位神明缓缓走到兰容晚清身边，他从兰容晚清的父亲手中接过，慈眉善目，像是多看一眼就福德厚增。神明抱孩子的手法很是娴熟，轻轻抱着温柔哄睡，再依依不舍将兰容晚清还给他父亲。”说到这里，江宥心指着书中的一句道：“兰容晚清父亲写道‘那神明只说了一句，‘取名晚清，再黑暗的漩涡，也有清明的光熙照来’。”

　　沈青山：“兰容晚清的名字，是神明取的？”

　　江宥心：“是，兰容晚清父亲是这些写的。”

　　沈青山心里发笑，但表面却很认真思量一番：“如果是这样，那我能理解为什么其他国家把南洲的事件当做笑话看待，毕竟他们不允许神明只降临在南洲并且只发生在南洲人身上这件事，这心生嫉妒激起不满，自然不承认。”

　　“的确。”江宥心由衷：“《南洲记》后面也有记载，兰容晚清长大后的确疑神疑鬼，说自己看到了神仙，他不时跑很远的地方再回来，告诉父母他今天去见了神明，还带回来了果实，十分香甜。里面断断续续记载各种事件，还说兰容晚清曾经带回来一颗玉石，说是神明送给他的，有时候又带回来一件价值连城的衣裳，上面刺绣精美绝伦，说也是神明送给他的。虽然后面被乡里人说是偷的抢了去，但最后又不知怎么又莫名其妙回到了兰容晚清手里，并且没人再抢夺，几乎恭敬万分。”

　　沈青山翻着书看：“但里面没说神明有现身的事迹，除了兰容晚清和其父母，没人看过神明模样。”

　　江宥心十分虔诚：“神明的模样，看一眼就是亵渎，怎能随意窥探。”

　　沈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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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新年快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