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愿》苏尚景

206、地官之乱动荡疑(二)

　　曼殊：“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说些什么。”

　　文露挑眉：“我是让你莫想在邪曲面前挑拨离间，虽然他还是对我颇有不满，但时间可以化解一切，我可以等他原谅我的那一天。但你不能挑起他对我的仇恨，你会害了我。”

　　曼殊一笑：“你这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自露阵脚？”

　　文露：“曼殊，你可以试试，你如果敢去让他想起一切，你信不信以他的心性，待他想起一切，巴不得撞死在墙上。我说了，因为你的死，他好几次寻死无果，封了他的记忆，他才消停下来。”

　　“痛苦的事回想起来，你确定要他经历两次？”

　　文露面部扭曲：“呦，你不是很爱他嘛，你敢吗？你敢，不过是让他再痛苦一次罢了，如果你不敢，你最好嘴巴严实点！挑拨离间这种行为就别在邪曲身上做，否则，我可保不准他能好好听完你讲的故事。”

　　曼殊没答，只是阴冷看着。

　　文露冷哼：“你知道，邪曲的状态本就不好，有时候，他就像个神经病一样。”

　　“你确定要刺激他，让他变成真的神经病？”

　　曼殊眯眼：“你今日来，就是专程警告我的？”

　　文露挑眉：“我还要带邪曲回去，跟你这样的人在一起，过于危险。”

　　曼殊勾笑：“你可以试试。”

　　倏地，两人交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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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风铃遇到了天上滑落的流星——金辰星君。

　　说起来，自从上次在走尸围城离开后风铃就没有再见到他，也不知道他下来干什么，直接撞在风铃前去的路上，吓得一激灵。

　　金辰：“呦，巧啊，又见面了。”

　　风铃一愣：“你这是……下来做什么？”

　　金辰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明灵星君告诉我，他找你有事，让我下来告诉你。”

　　风铃狐疑：“确定只是告诉我。”

　　金辰轻咳：“星君还说，若是你不愿，就让我把你抓上去。”

　　风铃冷呵：“果然，这彼岸岭这么大，我就不信这么巧你就降临在我面前。”

　　金辰挑眉：“走一趟。”

　　风铃：“告诉他滚蛋，我忙着呢，不得空。”

　　风铃越身离开，金辰不解赶紧抓住他：“邪曲大人，你忙什么呢？”

　　风铃甩开：“帮老婆抓人呢。”

　　金辰一惊：“你，你有老婆啊？”

　　风铃啧一声：“行了，明灵喊我能有什么事，你上去告诉他过几日再来，今日忙，不得空。”风铃不再多说，躲开金辰抓来的手赶紧离开。

　　不知道这青莲梦魅到底去哪儿了，这脚步还挺快，跟老鼠一样。

　　金辰追上来：“忙什么，我可以帮你。”

　　风铃张口一叹：“青莲梦魅，他跑彼岸岭来了，为了救驱尸游人。”

　　金辰挑眉：“哦，青莲梦魅，倒是听说过，十害之一嘛。”

　　风铃一笑：“今日你赶巧，我们正好在抓。”

　　话不多说，两人在漆黑的森林里穿行，而追上来的花景一直跟在身后，静默片刻指着一个石壁：“有花妖告诉我里面有人。”

　　风铃不解：“你听见了？”

　　花景侧耳倾听：“花妖互相有联系，说是一个白色身影的人。”

　　风铃看着面前的石壁：“白色身影的人？青莲梦魅穿的衣服和白色从来不搭边，彼岸岭一定还有其他人！”

　　风铃第一个冲进石洞，无中生有的火光将前路点亮，石壁之间是潮湿的石头，一条河水在中间隔拦，隔岸观望对面是尖利悬石，一块块钟乳石如同锥子面朝几人，破碎暴露的石壁露出金黄色的石子——黄金。

　　石洞里天寒地冻，如今这个季节十月份，已经是初冬。彼岸岭的地理位置特殊，它的冬天比任何一个地方都要来得早，有些地方一旦在早上就会结起薄薄的冰。

　　彼岸岭的冬天，很冷。

　　风铃也知道，只不过当自己走进寒冷刺骨的石壁里才真感觉冬天的到来，让人僵硬身子忍不住抱住自己。

　　花景蹙眉：“有花妖说，石洞里有很多人。”

　　风铃：“大概多少？”

　　花景侧耳仔细倾听：“好像，好像有，两个人，呃不，三个。”

　　风铃：“除开我们？”

　　花景：“对，除开我们三人。”

　　风铃严阵以待——这么说，地洞里一共有六个人了。

　　金辰一笑：“热闹啊，我还以为就我一个客人。”

　　风铃比了一个手势让他们小声说话，躬身轻手轻脚向更深的石洞里走去，一路上寒冷更加三分，金辰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风铃赶紧捂住也无济于事，说时迟那时快，眼前划过一道剑影直接朝天灵盖劈开，金辰拽着风铃往后摔去，花景也挡在前面用剑隔绝！

　　看不清来人，漆黑的地洞是来人最好的掩护石，他几乎是游刃有余向三人攻击而来！风铃拖着金辰就飞身到石头上，本想散出光源照亮前路，可还没来得及手上的动作，那一道闪电劈开，狼狈不堪地躲过之余，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儿。

　　这香味儿太过浓郁，吸入一星半点便头昏脑涨。

　　几道光影落下，就在千钧一刻之际，忽然几丝带火的红针倏地划过漆黑朝光影的地方飞去，闻不可闻一声闷哼，随即从洞口外迸发一道燃烧的火焰席卷而来。

　　火焰一路占据一路燃烧，几乎是倏地烧在风铃面前，将整个地洞照亮。

　　“岭主！”

　　抬眼看去，曼殊踏着火光而来，手里还擦拭着鲜血——杀过人了。

　　而另一边青莲梦魅没想到还有人忽然乍到，一时破坏他的大计，几乎是同一时间他打破石壁让狂风灌进，正要跑出去时像是晃眼看见了谁，他几乎是瞠目倏地停下，向风铃这边望来。

　　风铃本打算攻击上去，没想到一旁的金辰忽然惊呼：“等等！是你！？”

　　青莲梦魅浑身脏乱，像是对金辰的面孔熟识三分，他的面容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扭曲起来，像是看见八眼七耳的怪物张着血盆大口向他张牙舞爪！他一动不动僵硬身子，而这边的金辰跳下石头：“是你，是你吧，我没认错吧！？”金辰有些意想不到，面容也破裂出痕迹看着滑稽。

　　青莲梦魅被金辰的声音喊醒，方才魔怔一般的他此刻幡然醒悟，他赶紧捂住他的脸，脚步停留片刻就要跑！

　　金辰：“给我站住！”

　　他话音刚落，忽然另一面的石壁也被外来人打破，狂风大作之间尘飞沙散让人一时看不真切！风铃跳下去把曼殊往后拉了拉，紧皱眉头望去另一面破碎的石壁，那里悠悠走进一人……

　　白色身影，斗笠加竹竿，这不是陌路客人是谁！？

　　风铃几乎是浑身紧绷起来，正打算说点什么时，金辰的声音又起来了。

　　“你……是你！？”

　　金辰的面容更是扭曲起来，瞠目结舌不知该说什么好。

　　而刚进来没走几步的陌路客人听到了金辰的声音就微微一滞，他淡漠嘲讽的眼神移向那聒噪的人一眼，就一眼，表情跟青莲梦魅如出一辙，简直一模一样，没一点夸张。

　　陌路客人也是拔腿就跑，没片刻犹豫，金辰喊道：“你也站住！”

　　金辰的注意力不在青莲梦魅身上，青莲梦魅趁机就拔腿而逃，陌路客人几乎是不听不问赶紧逃离，两边跑，全都逃，叫不住谁，谁都不肯留下。

　　“站住！都不准跑！”

　　金辰朝青莲梦魅的地方骂了一句，青莲梦魅果然就不跑了，几乎是站在那儿等金辰过来。而金辰的注意力的确也没放在青莲梦魅身上，他往陌路客人那边跑还回头对青莲梦魅警告：“你不准走，你给我等着！”

　　说完他去追陌路客人，还喊着‘站住’，‘不要跑’等等的字眼。

　　这种场景风铃还是第一次见，还有些没回过神来，等人都跑开了才想着要追，风铃赶紧追上金辰，而曼殊和花景留下来对付青莲梦魅。一路追一路喊，金辰几乎是没停下，风铃又惊奇又不解，真是不理解十害之一的陌路客人和青莲梦魅，都好像很害怕金辰一般？

　　这就怪了。

　　似乎是倾尽全力向逃离的地方而去，一路上金辰还喊着。

　　“我有话要说！”

　　“江先生，别跑了！”

　　“等等，我不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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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逼近悬崖，陌路客人穷途末路，没有回头路可走。金辰赶紧用金光将后方阻拦，又急又温声道：“江先生，你别怕，是我啊，是我，你不记得我了吗？”

　　陌路客人看着悬崖，他没有转身，根本不敢回头看一眼。或许他也意想不到，这偌大的彼岸岭，居然遇见了他最不想遇见的人……

　　以防陌路客人做出极端行为，金辰没有靠近，他在很远的地方问：“是我江先生，我，沈青山！很久之前，我去南洲请你到雪城做老师，我是沈府的二公子，是雪城国的大将军，你不记得我了吗？”

　　陌路客人微微转身，他眼神不似之前那般淡漠含着嘲讽，此时带着纠结和痛苦，些许往后退了几步。

　　风铃赶紧道：“有什么话好好说。”

　　陌路客人只是看了风铃一眼，他对金辰微微点头：“抱歉。”

　　就一句，他便摔下悬崖。

　　两人去抓来不及，眼睁睁看着陌路客人在悬崖边化作白色的身影不见踪影，无影无踪。

　　金辰有些颓废地坐下来，泄气道：“这都是怎么回事儿啊。”

　　风铃也坐下来：“我也想问，这都是怎么一回事儿？你认识陌路客人和青莲梦魅？为什么他们看起来不敢见你？”

　　金辰嘴里发苦，不知从何说起。

　　风铃蹙眉：“你是沈青山？你兄长，应该是沈佳灵，不对，沈微白才对。”

　　金辰惊奇：“你知道我哥？”

　　风铃无奈侧头：“我不仅知道你哥，我还知道你哥和陌路客人的过往，你想知道就先告诉我你是怎么跟陌路客人认识的，否则，拒不提供。”

　　金辰：“你知道我哥怎么死的？”

　　风铃欲言又止：“快说你的。”

　　金辰也是欲言又止，像是要找烟斗出来巴一口再说话，低着头唉声叹气，眼神悠远，有些惆怅。

　　金辰：“我一直在找我哥的死因，他莫名其妙被人害死，我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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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辰，在升仙之前也只是普通凡人一个，几百年前出生在北方千山雪峰与人界的交汇处，常年下雪并且堆积不化的小国家——雪城国。

　　在还是人类时，他原名沈青山，从小习武，心怀大志，是个会手上功夫的人。他兄长沈佳灵，是家里的长子，还有一个姐姐，沈兴怜。他们沈府世代书香门第，没想到竟出了一个将军。

　　这个将军就是沈青山。

　　好像是在什么时候，他在一次皇帝微服出巡时救驾成功，还只是个毛头小子的他当时年纪轻轻就在皇宫里做官，回一趟家都是官服软椅八抬大轿，让本是贵府的沈府更是门庭若市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当时也就二十岁，年纪尚轻经验尚浅，在宫里做官，不少受欺负。时常压抑自己差点得出病，让一个二十的大小伙子整天郁郁寡欢，差点想辞官。

　　这回了家，自然就撒欢脚丫了。

　　沈青山他哥沈佳灵，是个写书市面上都认识的诗人，最喜欢游山玩水喜欢写一些山水诗词。他喜欢写，也有人愿意看，偶尔还帮不会写字的人写信，帮忙传达远方家人的思念。

　　这不，这次好不容易回了家，他没看见他哥在哪儿，倒是听沈兴怜又跑出去见男子去了，竟还抓不住。这好歹待嫁闺中大家闺秀，偷偷跑出去乱了身份，成何体统？！

　　他出门想把沈兴怜抓回来，正巧看见他哥回来了，沈青山自然也就把沈兴怜放一边儿去了。

　　等沈佳灵下了马车，沈青山就迫不及待把他哥抓起来往自己房间塞，说是要给他看个好东西。好东西是什么呢，不过也就一件陶瓷花杯，是皇帝陛下赏给他的东西，也是最贵重的东西之一。

　　沈青山摩挲下巴：“把这卖了，应该值很多钱吧？”

　　沈佳灵好笑又无奈，卷着纸张敲打在他头上，劝告：“皇帝陛下的赏物不拿高香供着也就罢了还想卖了，看来你在朝做官挺滋润，皇帝宠你让你有些有恃无恐。”他摇摇头不赞同沈青山的想法，坐下来从匣子里拿出一本文书。

　　似乎对他脑筋异于常人的弟弟不感兴趣，看着文书反而移不开眼。

　　沈青山不满：“整天就看书，看书有什么好玩的，出去打雪仗吧。”

　　沈佳灵：“你还小吗。”

　　沈青山把文书挡住：“有什么好看的，不看了，出去玩吧。”

　　沈佳灵赶紧拿开他的手：“你是学武之人，自然不懂文字的美丽。”

　　沈青山是不喜欢他哥这么说的，好像就感觉自己就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夫，听着就不喜欢。或许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是有文学功底在，他好几天在家蒙头背书，整天挑灯作业想在文字里感受点美丽，是什么。

　　而就在两个月后，家里出了大事，沈兴怜怀孕了！还是个私生子！

　　私生子父亲跑了，人都找不到。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就挺着个大肚子天天哭，以泪洗面，哀怨连天。骂也骂了，打也打了，总不能把沈兴怜肚子里的无辜婴儿给杀了吧。

　　沈兴怜是不同意的，她一直认为自己喜欢那个男人一定会回来，也不愿意打掉自己的骨肉，就这么整天关在屋里威胁家里上下，要与腹中的孩子同生死。

　　说她傻，也的确，说她可怜，也的确，说她可恨，更是有理，愚至极，就是罪。

　　沈兴怜还不懂，她还太小。

　　这种丑事不能传出去，但孩子生下来了，该藏起来，还是杀了为好？

　　就为了这事，整个沈府灯火通明不肯作息，几乎是让各位都白了头发。

　　也快到了沈兴怜大肚子的时候，沈佳灵就做了一个决定，他让沈兴怜把孩子生下来，毕竟孩子的无辜的，至于下来后，就说是沈佳灵的，而母亲，就是曾经沈佳灵求而不得的女子，扯谎说出血去世了。

　　这孩子是无辜的，可孩子一旦捧在自己手里，你就会发觉他就是烫手山芋，怎么拿，换个姿势也依旧烫手。

　　沈佳灵在名义上，没有妻子的他平白无故多了一个孩子，而且早年丧偶，独自抚养，甚至连命中克妻这种传言都愈演愈烈，一发不可收拾。

　　这孩子，是烫手山芋也是污点。

　　街坊邻里都对此事议论纷纷，沈佳灵也不再去学堂了，也没人来找他帮忙写信，他几乎成了家家户户闲茶饭后的笑话，看见了都要绕弯走，避而远之。有人来问，家里都称沈佳灵失踪了。

　　沈兴怜多次对沈佳灵哭天跪地地道歉痛苦，可于事无补，沈佳灵也只能做笑。的亏他是男人，对于舆论，还有可把控的空间，如果是沈兴怜，怕就得被所有人的口水淹死。

　　男女向来不平等。

　　孩子刚生下没多久，沈佳灵就离开了，至于是去哪儿了，没人知道。但去了一个人烟稀少的小城市，在那里隐姓埋名落地生根。

　　潜意识里许是为自己证明什么，沈佳灵给自己取得新名字——沈微白。

　　微白，这不就是告诉所有人，他干净无污点，是一清白之人。

　　这事儿，还是几年后沈青山才得知的。

　　那生下的孩子名字叫沈浩文，是沈兴怜自己取的，明明是孩子的亲生母亲，却只能用姑姑称呼，她整天捧在心里的掌心明珠，却整天念着他父亲。

　　沈浩文念得不是沈兴怜一样念的人，他念的是名义上的沈佳灵。

　　或许日积月累，这种不甘心不满意的情绪灌入全身，直到有一天沈兴怜在沈浩文面前说沈佳灵早就死了，不要他了，让沈浩文打消思念的念头。等不回那个让她怀孕的男人，她的想法慢慢变得极端不可思议，难以理解。

　　她开始以德报怨，恩将仇报。

　　这件事沈青山知道后，对沈兴怜嗤之以鼻难以理解。担心把沈浩文教坏了，沈青山把沈浩文带在自己身边管教，处处提防沈兴怜，就这么十多年那个样子，沈浩文十三岁的时候。

　　那个时候，沈青山自己也三十三，而沈佳灵也三十五的人。

　　他想去见见他哥，毕竟都十三年未见，肯定是想念的，只可惜不知道他如今怎么样，也不知道住哪儿，过年过节，他也只能举杯邀明月，对着明月说一句新年快乐。

　　沈浩文的功课不太好，这是沈青山一直以来的看法。他偶尔寻思着，要不要找个好老师来专门做沈浩文的老师教教他，让沈浩文不要成沈兴怜那样。

　　手下的人列举了雪城很多有名的老师，满意的老师一知道是沈府的沈浩文，给再多钱都不来，而有些不满意的沈青山又看不上，实在抓耳挠腮，困惑已久。

　　直到有一天，他在读一本书时，发现一句特别符合他心意的一句：

　　山不见山，水不见水，水月镜花，望穿难辨；拨云见日，掩山藏水，水绕群山，望眼欲穿。——江宥心。

　　……这个，还挺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