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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尘愿未了凡事扰 ...

  •   人世疾苦,得再失去。

      这故事悠远而又深沉,在风铃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这也是风铃另一种身份,另一种生活。如今谈起来,也已经是成年往事,不提也罢,只是偶然间想起来说几句,仍旧牵扯心里疼。

      风铃一笑,挑眉:“就这样,我死了,我哥也死了,除了那位辰戴穆清活着以外,皇嗣都死了。”风铃看上去已经好了很多,他淡笑抹泪,对曼殊笑笑。

      曼殊:“那你最后,被仙都罚了?”

      风铃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他深呼吸一口气:“当然,毕竟自己做了这么多禁忌,回了仙都,被罚被骂,这都是应当的。我自己也承认,的确下界办的差事什么都没做到,反倒把自己给赔了进去。”

      曼殊琢磨片刻:“那你最后,被打下凡界,成为了一只普通妖精。”

      风铃点头:“毕竟做了这么多错事,被打下凡界,也是该受到。”风铃看上去已经比之前好很多,把心里一直积压已久的痛苦倾诉出来,的确有了让人分担痛苦的感觉,一时间不觉疼痛,留下的只是酥麻。

      曼殊没说话,风铃伸出小拇指道:“说好的,不准说出去。”曼殊应答,伸出小指勾住风铃的手指:“自然。”

      曼殊将风铃扶起来,风铃拍了拍脸回过神来,他看向房屋外无数亡魂心里扯着疼,那些亡魂皆是灰黑色幻体,他们趴在结界上歇斯底里宣泄不满,曼殊的结界封锁声音禁止入内,这才让风铃能安生站立。

      风铃忧愁染上眉头:“这些亡魂都是曾经白义和盗骊的军人,被这座燃烧爆炸的熔炉燃烧殆尽,只留下悔恨交加怨气冲天的灵魂。”

      曼殊蹙眉:“他们在恨你?”

      风铃一笑:“或许是我曾经的身份原因,又因为我还活着,他们自然心有不甘,他们恨我,也是理所应当。国家把他们的命不当回事,不值钱的命,的确活着生不如死。”

      曼殊沉默片刻:“看上去,他们灵魂无法安息,又无人超度,放置百年一过,法阵压制,怨气愈演愈重,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风铃点头:“像这样怨气冲天一般都是法阵压制,虽会愈演愈烈,但五百年一过,法阵解除,凤凰就会将这些怨气带走,倒也省事。”

      曼殊:“不如把他们都烧毁得了,这些灵魂,已经无法转世投胎。”

      风铃无奈:“不好对付啊,所以这就是我不愿来坞城的原因。”当然还有更多其他原因风铃只是不明说——但曼殊也不说破。

      风铃低眉忧愁,曼殊看着他一阵,忽然拉起他的手道:“没什么是无法解决的,你不是要帮你妻子找玉佩吗?或许这坞城万千亡魂里,就有你妻子说的那个小兵?”

      风铃讪笑:“不,不是妻子,我跟她名存实亡,顶多就是朋友。”像是怕曼殊多想,风铃也赶紧解释。

      曼殊心里一暖:“嗯,那七哥哥知道偷拿玉佩的小兵是谁吗?”

      风铃这时才反应过来:“你这么说我还想起来了,苏情说她的玉佩被偷了,她之前不知道是谁拿的,但现在想来,我哥哥唯一派使的小兵来苏秋的,也就只有一个了……”

      “陈墨。”

      曼殊继续回答:“这样一个小人物,也难怪会忘。”

      风铃:“我不是故意而为,只是这已是成年往事随风飘散,大多都记不住了,况且年龄到这个份上,更别说一个没见过几次面的小兵。”说着随即淡淡一笑杨下巴:“把结界打开吧,去找陈墨的亡魂。”

      曼殊有些犹豫:“七哥哥,你能支撑住吗?”他担心风铃再有之前魔怔痛苦的时候,多问一句。

      风铃温声:“放心,是太久没来一时接受不了,我现在已经准备好了。”

      他话一出,就感觉自己的手被微微加重抓了一下,侧头看去,曼殊火红的瞳孔迸发着强力,一时竟给了风铃一种自信和希望。

      曼殊挥手一摆,那摧枯拉朽般怨气冲天将两人反吹后退几步。

      曼殊一手拉着风铃,另一手柔软地手指弯曲转直,手里无中生有千万丝绒红针,那些红针像是一团乱丝绒在手中成丝绒团,闪着星辉红光打转。

      这些丝绒在曼殊手中旋转伸缩,绕着尖利的护指更是迸发出火光!

      他像是拿着一团丝绒在手,只是微微舒展手掌,那丝绒团倏地变成坚硬的红针倏地朝四方飞去!那红针带着火光插.入挡在前路亡魂体内,瞬间爆炸燃烧让亡魂痛不欲生哀嚎连天。

      或许生前经历过火灾,如今死后命丧于火灾,大多亡魂难以接受不敢相信。

      他们哀嚎尖叫,朝着两人攻击上来。

      不过这次没等风铃有所动作,那些冲上来的亡魂歇斯底里的声音就戛然而止,前方被曼殊烧起了路,那不是普通烧毁物体的火,而是可以攻击幻化成风的亡魂。

      两人逃离房屋之外,整个坞城的亡魂跑出来,黑压压一片。

      曼殊挡在风铃面前沉声道:“你先走,我断后,去找陈墨,我不会有事。”他虽语气低沉严肃,但神色自若清闲自在。

      风铃考量一阵:“不用勉强自己,若我还没出来,你就自行离开!”

      曼殊只是一笑没回应,他点了点头手里幻化一把琵琶在手,飞身朝黑压压的亡魂飞去。片刻闪过,里面刀光剑影火光四起!星辉燎眼让人看不真切。

      因为曼殊的火,整个黄沙遍地破败不堪的坞城像是回到了曾经死亡的前兆……

      坞城,又一次燃烧起来。

      这场景又远又近在风铃眼中放大又缩小,心中牢笼的豺狼虎豹又开始蠢蠢欲动想冲出牢笼撕咬啃食风铃的身心,场景太过熟悉,席卷而来哪怕隔绝百年的时光仍旧扯着心里疼。

      风铃附上心脏,打算等下回来,就要告诉一直想对曼殊说的话却又一直不敢说的那句话。

      嘴角化开一抹微笑,风铃转身离开。他在坞城各个地方搜索,显然亡魂里,他找不到曾经的那个面容。

      陈墨?陈墨!这个小兵,为什么偷拿苏情的玉佩?什么时候偷拿的?什么时候起了歪主意的?

      手持东方一一杀死冲上来的灵魂,风铃环顾四周找寻陈墨,一边手上忙活不停,一边想着陈墨会在哪里?按理说,陈墨也是这万千亡魂里的一个,被法阵压制,都是出不去的。

      在坞城烧毁后,风铃曾经也来过一次坞城,当时也没有遇见过陈墨,难道他能脱离法阵已经去往冥界了?如果真是这样,那这法阵就有缺口,让漏网之鱼逃离出去。

      若说法阵有缺口——因为在坞城发生爆炸燃烧之后,这些亡魂都是没有意识的鬼火,可能没有意识的就往外面跑,被一些野鬼差给带回了冥界。

      但一些怨气重的就迟迟不肯离开,直到过了许久怨气冲天无法压制时,就有人建设法阵困压。

      那在建设法阵之前,一定有一些漏网之鱼离开了,而离开的,大多是没有怨气的。

      陈墨,会没有怨气吗?

      或许他一直没有离开,或许他也怨气冲天。

      风铃一刀斩退迎面而来的亡魂,那些亡魂无不哀嚎哭叫,让风铃心跳欲渐加重,火海蔓延到脚下,或许是曾经经历过火烧身,又因为死灵最怕火,风铃也同样条件反射蹦哒一下,飞身跳上岌岌可危的石墩,翻身一转跳进小胡同。

      这里没被火海席卷,曾经风铃离开地洞时,那里面还藏着五十多位苟活兵将,风铃离开,他们并没有跟上,有些因为白磷的剧毒而直接死在地洞。

      风铃顺着小胡同往曾经他们藏匿的地洞跑去。虽不知陈墨会不会在,但总得去找找,几率也大些。

      脚步飞快,穿梭在小胡同间只留下一阵风,待到达地洞外,却发现地洞已经被碎石掩盖。石块儿破碎不堪,两两三三堆积成墙,将地洞遮挡严实。

      风铃定心,东方一举斩下,瞬间剑气四发带着流光将碎石逐一击破!碎石滚落在风铃脚下,风铃转身飞向地洞内——里面仍旧碎石残物,一些小草冒出头在角落,因为风铃的到来第一次感知到外面的风。

      它们左右摇摆,像是在欢迎风铃的到来。弯弯绕绕间,没有遇见任何生物,就连灵魂都不存在,没有衣服,没有枯骨,只有留下来的破碎战甲,上面是烧黑的痕迹和鲜血残留的迹象。

      风铃摇头——或许,这里已经没有亡魂存在。

      ……

      “将军!是你吗!?”

      这时冷不丁传来声音,风铃为之一振转身看去!

      面前是年轻的模样,他见风铃转身而来,他便向前飞了一段,待他飘到风铃面前,风铃这才一喜:“是你,陈墨!”他上前几步,指着自己问道:“还记得我吗?”

      陈墨已经是亡魂的形态,他眼里闪过一丝失望,随即又浮出惊喜:“殿下,是你!”他跪下来叩头:“殿下,你是来接我的吗?”

      像是有些惊喜,两人都忘了这已经不是从前。

      风铃微微一愣将陈墨扶起来:“已过百年,殿下已是生前名分,就莫要行此大礼。”许是被风铃这一句‘生前’唤醒理智,他微微回神一笑:“殿下,我都忘了已经过了很久了……”

      风铃淡笑温声道:“方才进来听你喊将军,你以为是炎阳王吗?”

      陈墨点头:“我以为是将军来接我了,但回神一想,将军估计早就离开了。”人类寿命不过一百,就算辰戴必敖能在火海里活下来,那也不可能活到现在来接陈墨。

      风铃:“怎么,炎阳王说过会来接你?”

      陈墨抬眉,他眼里是悲伤:“将军曾经离开之前说过会回来接我们,他出去探路,让我们没有指令不准出去。当时殿下你昏睡过去,很多兄弟们坚持不住昏睡过去……但是,等我醒过来时,殿下你也不在了……”

      风铃低眉一笑:“是,我自己出去了,去找炎阳王了。”

      “果然。”陈墨一叹:“我知道殿下出去了,但我没有将军的命令没有出去,后来兄弟们醒来都不愿意原地等死,一一离开。”

      风铃顿时酸鼻:“所以,你一直没有离开,一直等着炎阳王。”风铃这句不是在问话,而是陈述句。

      陈墨点头:“嗯,而且因为火烧的太猛了,把地洞石壁烧破了,洞口堵住,我出不去。”

      风铃:“不出去是对的,因为外面已经是火烧熔炉,而且白磷泄露剧毒无比,只怕你才出去没走几步就倒地了。”

      陈墨:“没有将军的命令,我也不会出去,白义援军一直没来,我太饿了,就死了。”

      风铃低眉叹息:“陈墨,你应当明了,白义就算有派援军来也要打过守在坞城之外的赤骥,打过了,坞城剧毒无比,他们进来也是艰难险阻,况且,你还在被碎石掩盖的地洞里。”

      陈墨红着眼点头:“我知道,所以我没抱希望,我只是……希望将军和殿下你们能回来接我。”他没忍住掉眼泪,风铃倒是经历多了忍住了。

      陈墨一直在等待,哪怕是亡魂。

      风铃哽咽道:“抱歉,久等了。”风铃上前几步张开手:“可以抱你一下吗?”

      陈墨一惊:“不可,殿下天潢贵胄天子骄子,怎么能……”

      “当然可以。”

      风铃一口否决打断,他抱上来将陈墨拥入怀,叹道:“好久不见的一次拥抱不能因为一个名称而隔断,再者,见到你也是我意想不到的事,我真的很高兴又欢喜。”风铃向来直来直往,甚至比从前,更坦诚了。

      陈墨孤独的在坞城等了这么久,第一次被人拥抱,他没忍住哭起来。

      把陈墨安抚下来后,风铃这才想起他此行的目的:“说来我还想起了我此行的目的。”风铃把陈墨拉开,扫寻上下问道:“你曾经来过苏秋,是否有拿走一样东西?”

      陈墨微愣,随即点头:“抱歉殿下,我……”

      风铃温声道:“你要拿,想必也有你的道理,只不过原由可以告诉我吗?”

      陈墨静默片刻回应:“殿下,我拿的这个玉佩,是我哥哥的。”

      “!?”风铃有些惊讶,还没回过神就看见陈墨拿出两块儿一模一样的玉佩,合起来就是一对。风铃微微瞠目看着眼前的玉佩,结巴道:“这两块玉佩,是一对儿。”

      陈墨,陈沫——风铃应该早些明白。

      陈墨点头:“我从小和我哥一起,我们是墨兆国人,哥哥叫陈初沫,我原名陈子墨,因为家族破败而流离失所四海为家,在一次坐船中遭遇风浪而接连摔下大海,以为自己活不过来却没想到冲到岸上苟活下来。”

      陈初沫,陈子墨?

      看来为了隐姓埋名,两人把中间的字都取掉了。

      风铃惊讶:“你和你家人走散了。”

      陈墨:“嗯,我当时也就十多岁,走走停停当个乞丐,直到去了白义,听说白义在打仗正是用兵之事,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小孩子也收。我正巧无家可归无依无靠,想着军队里有吃有喝,也就去了军队里,只不过他们看我太小,也就打发我去做后勤,处理国家之内的琐事。”

      年纪轻轻就遭遇家庭变故,看来陈墨的一生和风铃一样变化莫测。

      许是看出风铃的同情,陈墨一笑而之:“但当时幸运至极遇到了正巧派使淮水处理水怪撞水坝的大殿下,是他带我离开去了西北营,也是他一直带着我像兄长一样照顾我。我感激不尽满心欢喜,只有性命以表真心!”

      风铃眼眶泛红:“炎阳王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陈墨一笑,举起手上的玉佩:“这是我娘亲和我爹爹的玉佩,他们离世前送给了我哥哥和我,让我们互相扶持照顾。可没想到我与我哥走散,我再也没见到过他。”

      风铃微微蹙眉:“这么说,我想起来陈公子是尚文书院的人,曾听苏然说陈公子无家可归无父无母,是被尚文书院的当家主亦如梦赏识才给带回尚文书院。”

      陈墨瞠目:“是这样吗?的确,我哥哥很聪明,很厉害!”

      风铃微微一笑:“你们兄弟二人相隔两地都以为对方死在了风浪里。分离总比死别好,你哥哥学识渊博获得亦家主赏识,还喜欢上了一个姑娘……”说到这里,有些事也不得不说开:“那个姑娘也就是我妻子,苏情。”

      “啊!!”陈墨浑身一震,瞠目结舌道:“不,不会吧……”

      风铃点头:“是真的,我与苏情毫无感情一说,顶多朋友关系。苏情喜欢的一直是你哥哥,你哥哥也同样喜欢苏情,只可惜你哥哥遭遇苏秋皇帝压迫陷害死在一次任务里,被亦如梦收尸回去举行了葬礼。”

      或许一时有太多需要解释,风铃这一解释起来,就停不下来了。

      等把说清了,陈墨红眼:“这些,我都不知道。我只是去过苏秋一次,看见皇后娘娘……呃,对,我偶尔发现她佩戴着我哥哥的玉佩,我当时没多想,我也没想着我哥哥会活着,以为玉佩主人不在而沦落他人手中,或许皇后娘娘买了佩戴……”

      风铃:“所以你离开之际,拿走了是吧。”

      陈墨点头:“这是我哥哥的。”

      风铃:“虽然这么说不太好,毕竟这是你哥哥的玉佩,也是他留下的唯一的东西……但是我还是想说,你哥哥把这玉佩赠送给苏情,看得出来他对苏情情意深厚,必定是很喜欢的女子才舍得把这玉佩送出去。”

      犹豫片刻:“而我这次来的目的也是为了苏情找回玉佩……她一直因为丢失玉佩闷闷不乐郁郁寡欢,因为留恋尘世而无法安息,也无法转世投胎。我希望你能把玉佩还给苏情,了她一个心愿,省得她为了这块玉佩胡乱嫁人,把自己赔给一个不喜欢的人。”

      陈墨没说话,挣扎着考虑,有不舍,却明白这是他哥哥送给自己心爱的姑娘的。他想了很久才依依不舍把玉佩给了风铃。

      “从前不知详情才偷拿玉佩,还望殿下给皇后娘娘道声歉。既然是哥哥送给她的,想必也是哥哥心心念念的人,我又怎能随意偷拿……”他说着掉下眼泪,盯着玉佩。

      风铃抱了抱他:“你呢,打算离开吗?”

      陈墨一笑:“我本该离开,只是法阵压制和将军军令而无法离开。”

      风铃点头:“我带你离开坞城,随后你去哪儿,都是你的自由。”

      陈墨摇头一笑:“殿下,我已经活够了,我的一生一世,就到这里了。”听陈墨这意思,他打算转世投胎。

      风铃:“你可有尘愿未了?”

      陈墨:“曾经只想着将军能回来带我离开,但现在嘛……能见到殿下已经得之不易,我已经满足了。”或许真是一个人待在地洞活够了,他说着这话很是随意。

      风铃看着一身黑气的陈墨太阳穴有一丝亮光——这是功德印。

      功德印,越亮越好。

      风铃一笑:“下一世,你会过得顺风顺水。”

      陈墨拱手:“借殿下吉言!”

      借用风铃的无地脉,风铃将陈墨送走去往冥界,离开之际,陈墨由衷道:“殿下,你变温柔了许多。”

      这句话萦绕在风铃耳畔挥之不去,琢磨半天才一笑而之,抛掷玉佩收下离开,打算去见曼殊。

      向他说出自己一直想说的。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卷——陌路殊途烟雨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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