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愿》苏尚景

176、噩梦连连夜夜惊（二）

　　自然，是无解迷题。

　　这件事，也就一件小插曲，过了就翻篇，没人在意，也就只是留在风铃心底，折磨着他，困扰着他。

　　前往梦莲湖的船只准备好，风铃跳上船就坐下来，拍了拍脸想打起精神，可仿佛自己神智抽出身外，怎么都集中不了注意力。

　　苏情今日格外关注风铃，她像是知道风铃心情不好，端茶倒水手脚麻利，像是担心昨日在船上发生殴打列兵的行为再次发生。

　　一路上，都没人讲话。

　　风铃一个人坐在最前边，苏然也是沉默不语，一个人坐在一边想着事儿，他脸色一直不太好，许是睡眠不足，眼下有一层黑青色的眼圈，稍显无力。

　　船只渐行渐远，一路上，都没有人打扰对方。

　　大概一个时辰，也就到了梦莲湖周边。一长岸上排列着整齐划一的军队防守，为了避免有一些得了梦魇的失心疯人投河自尽，还拦了一截黑色防拦带。

　　那边一列兵看见船只过来，立马跑过来迎接。

　　风铃没上岸，就坐在船上，等着苏然上去客套客套寒暄几句。

　　果不其然，这话，是讲不了多久的，也就问了几句，这才明了梦莲湖小镇最近的状态到底有多糟糕。

　　听闻，就因为梦魇的问题，已经有太多人中招无解，纷纷寻死觅活，哭天求地要就解脱。官府让其搬离小镇，那些人也执迷不悟嚷嚷着生是梦莲湖的人，死是梦莲湖的鬼，绝不离开。

　　对于此事，风铃嗤之以鼻，表示自找罪受，活该。

　　而对于梦莲湖中的那株青莲，莫不说对于那青莲化妖的解决办法，因为他们压根就没见过那妖怪，而且，他们也无法靠近湖中央，就连那株青莲，他们也没见过。

　　冒险一去见过的，大多死了，幸运回来的，也都疯了，自杀了。总之，没带回来什么有效信息。久而久之，对于去梦莲湖中心的解决方案，就没人提及过，毕竟这种解决方案，得不偿失。

　　官府对于此事，还是大多寄予希望在祭祀请诸天神明上，甚至给小钱请道士僧人，甚至让一些传教士去西方专门请活菩萨。

　　他们的希望，寄予神明。

　　其实，为什么神明对于梦莲湖小镇的祭祀无动于衷，风铃了解。

　　或许是因为，普天之下，发生这种事的太多了，而还有更多要紧事需要等着神明解决，谁会注意到一个普通小镇上，发生还不确定是否为妖怪所害的小事呢。

　　这件事，风铃心里有点数，毕竟，他在冥界做官过，也在天界做官，大抵是知道一些只可意会不可明说的规矩。

　　若是未引起大面积或毁灭性的影响和传言，基本是没有神明注意到，当然，即使是注意到了，也不一定会包揽下来解决，因为这种事，在神明看来，就是小事一桩，交给一些普通鬼使或者仙使带点儿兵将去解决就好了。

　　对于神明，他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这种事，不足入眼。

　　可就是这种不足入眼，所以太多小地方的紧急事处理不及时，久而久之，造就成了大问题，然后才引起重视，错过最佳解决时期。

　　对于这方面，神明，也是需要改进的。

　　……

　　苏然聊了几句，便打算尝试着往梦莲湖中央走走看看。本有人是不准的，认为这太危险了，怕苏氏和白义七皇子一去不复返，这遭罪的，就是苏秋。

　　扯来扯去，那些列兵准许苏氏一家去，却把风铃留了下来。

　　就这模样，风铃才有些恍然大悟，这秋嵩生，看来也没打算让风铃死在苏秋，而让他来苏秋，多多少少，就是像小孩子一般，让风铃吃点苦头，臣服于秋嵩生。

　　毕竟，风铃好歹为白义七皇子，死在苏秋，可不是苏秋能付的起代价的。

　　风铃倒是没多扯，上了岸就席地而坐，看着苏氏兄妹的船只渐行渐远。他们打算去试探一下，也不会勉强自己，风铃不是很担心他们，因为他知道，苏然，是绝对不会让他妹妹苏情遭受一点罪。

　　所以，做不了的，绝不会勉强。

　　风铃在地上坐了一阵，这湖边吹风有些发冷，他坐地而起：“我随意看看，就别跟着了。”虽然他这么说不跟着，但屁股还是跟着一队列兵。

　　是担心风铃遇害呢，还是担心风铃秘密传送信息呢？

　　当然，两个都有。

　　风铃随意走走，一圈下来，惊呼这梦莲湖还真的是大，他腿都走酸了，就没走到头。

　　湖中间全是繁殖茂盛的莲花，粉嫩地莲花在风中搔首弄姿，洋洋得意对着风铃摇头晃脑，像是风铃无解的愚蠢。

　　或许是风铃心情不佳，状态不好，他现在看什么都不对，感觉不管是什么，都在嘲笑他的愚蠢，哪怕只是一株莲花。

　　风铃越想越气，顿时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窜上脑门，气得他在捡起地上的石头往那莲花上一砸，直接把莲花的花瓣砸的稀碎。

　　但就只是这样看着还不解气，他倏地抽出列兵的剑跳下岸站在湖边的小船里，对着身边繁多的莲花一顿乱砍乱削，很快风铃周边全是狼藉一片，唯留下岸上一脸茫然又心惊的列兵。

　　他们无一在想，这白义国的七皇子，还是个喜怒无常，脾气暴躁的尊贵主儿呢。尤其是这种主子，在他手下当差，更是要提起一百的精神力谨言慎行。

　　而此时的风铃，的的确确有些失身份，不仅不像白义国七皇子辰戴潋侨，也不像邪曲圣君。

　　风铃发泄完毕，他终于跳上岸，把剑甩会列兵的剑鞘里，冷声道：“我看着梦莲湖的莲花的确繁殖过多，帮忙清理一下。”说完，他不带一丝尘埃离去。

　　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中午十分，苏氏兄妹终于回来了。风铃第一个赶上去，本想问一句事态情况，可没想到苏情整个人倒在苏然怀里，脸色苍白无力，蹙眉留着冷汗，带着轻微抽搐。

　　这模样，看着，做噩梦了。

　　苏然慌了神，急急忙忙带着苏情回了暂住所。

　　风铃一路跟回去，路上没再打扰着急的苏然，在一边递着沾湿过热水的帕子，苏然接过便给苏情擦汗，一边温声呼唤着苏情，像是想把梦魇中的苏情唤醒。

　　可是一路下来，苏情仍旧陷入噩梦之中，无法脱身。

　　很快，苏情哭了，她小声呜咽着，想一只可怜的小猫，惹人怜爱。苏然整个人快疯了，他着急又担忧，在风铃的安抚下算是稳住了心神。

　　风铃拿出一直带在身边的玉佩，也就是之前苏情落下的玉佩。他放在苏情耳朵边，道：“快醒过来，陈公子送你的玉佩，只有醒过来才能拿回去。”

　　风铃嘴上这么说，也只是演给一旁的苏然看的，苏然无奈坐在地上，手紧紧抓着苏情的手，安抚着。

　　这边，风铃闭上眼睛，微微用灵力，脱离肉身，神识跑进苏情的脑海里，看见了苏情梦魇之中的场景。

　　这里，刑台之上，苏情抱着已经被刽子手砍断头颅的陈沫痛哭不止，刑台之下，全是一脸冷漠嘲笑的人，带着假笑，带着淫|笑。

　　苏情哭的不能自己，她抱着一具无头尸，场景甚是骇人，莫名惊悚。她哭花了脸，嘴里喊着，救命啊，救命啊，哥哥，救命啊！

　　可在梦中苏情的意识里，他的哥哥，在一个月前，就已经遇害了。

　　尸首分离，还来不及下葬，就在热毒的天气里，被虫蚁啃噬干净。但是，此情此景，嘴里只有喊着哥哥救命，她才能感觉到这世上，她并非孤单一人。

　　只不过，没有人来救，因为，这只是一场梦。

　　风铃走过去，把玉佩放在苏情旁边，手指轻点苏情额头。苏然被一点吓得魂飞魄散，而转头一看，却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还没问，哭着抽噎着，风铃道：“别哭了，这只是一场梦，梦醒了，在你身边的人，一直在。”苏情不解，她紧紧抱着怀里的陈沫，一个不注意，让其尸体烟消云散，她左顾右盼，还在惊讶中。

　　风铃叹道：“梦醒了，就该醒过来了。”

　　苏情哭道：“你是谁？”

　　风铃一笑：“我，一个不属于你世界的人。”

　　……

　　风铃神识回到脑海里，睁开眼就见苏情的眼珠快速转动，在喊声中睁开眼醒了过来。她伸出手像是要抓住什么人，却醒来之际，只是空气化于手掌之间。

　　苏然惊喜，抱着苏情安抚道：“没事了情儿，是梦，只是梦。”

　　苏然以为果然是陈公子的玉佩效果强大唤醒了苏情，拿着玉佩塞在苏情的手里，道“你落了东西在潋侨的房间里，幸好人家替你收拾起来，若是丢了……”

　　苏然脸色一紧，低眉不答。

　　苏然感觉，若是玉佩丢了，没有这玉佩，苏情今日，估计就醒不过来了。

　　苏情愣着神，她紧紧握住玉佩，窝在苏然怀里哭泣撒娇。

　　只是晃眼看见苏然身后的风铃，她本不在意，却又很快将视线移回风铃脸上，在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眼花了，因为她看见风铃脸上，有两张脸，不同的脸。

　　一张，是原本辰戴潋侨的，另一张，是那个梦中解梦之人。

　　可就是一瞬间而过，想着许是自己才醒过来有些回不过神，看谁，都有些眼花。

　　风铃只是笑笑，他知道苏情方才看到了他脸上差点没及时换过来的两张脸。

　　苏情苏醒状态良好，风铃也就一个人回了自己房间，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前的自己，是一张自己也不怎么熟知的脸，这张的脸，风铃承认，和辰戴必敖很像。

　　毕竟，是亲兄弟。

　　但是，却和风铃自己不像。辰戴潋侨的这张脸，刚毅正铁，眉毛飞扬，眼形凌厉，鼻子挺拔，一看就是人中豪杰，王尊贵族，皇室血统，不可小觑。

　　但风铃本人，是有着一双下垂眼加杏眼，圆溜溜的同时，眼角下垂，给人一种可怜可爱，很好欺负的感觉。

　　鼻子挺翘，本是笑相，可因为嘴角微微下弯，让人有一种他在笑，却不开心，像是作态假笑，故作好玩。

　　本是这样的一张脸，谁看见了，都感觉可爱可怜，若是小时候，一定招人疼爱，让人忍不住想上去抱抱亲亲举高高，要什么给什么，就怕他受委屈。

　　可是，一切并非如此。

　　因为风铃并不是那种可怜可爱的人，因为他的眼神，从来都不是可怜可爱。在别人的眼中，风铃的眼神，有可怕，有冷漠，有狠毒，有狼子野心，有歹毒心肠，有蔑视高傲，有自大狂妄。

　　一切不好的词语，都有形容过风铃，从前形容的很厉害，而现在，的确如就明灵星君所言，风铃温柔太多了，改观，是有的。

　　可一个人再怎么改变，长久时间留下来的神态很难改变，哪怕风铃再温柔了许多，偶尔间的蹙眉都会感觉到他眼里的凌厉和强大，高不可攀不敢亵渎。

　　眼神这个东西，不会随着温柔就消减里面的神态，温柔，只会反道而行，反而给人一种高深莫测，难辨心态的无措感。

　　所以，辰戴潋侨刚毅正铁的皇室模样做架子，本身长久以来无法改变的高深神态，总是给人一种这白义七皇子不好接触，内向，孤僻，心怀鬼胎的既视感。

　　当然，也就某个笨蛋哥哥，不管风铃被人传成什么模样，再次见面之时，他都一如既往，爱着，关怀着，离开后，思念着，为风铃祈求平安。

　　风铃忍不住笑了，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心里挣扎半天，终于下定决心。他微微施加法力，很快，辰戴潋侨的这张脸上，眼角多了一颗不起眼的黑痣，那颗风铃本身就有的黑痣。

　　是，风铃想慢慢转变自己的这张脸，他想让邪曲圣君，和辰戴潋侨，真正在自己心中，成为同一个人。

　　让自己，也不再排斥。

　　以后的每一天，他都会施加一些法力在脸上，让这张脸，慢慢变成自己的，才不显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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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了，风铃去苏情那边看她病情。苏然的确被吓得不轻，直接让他妹妹明儿就不去了。苏情再怎么女中豪杰也是一个女孩子，许是做了今日噩梦，她也不敢再去，也就答应了下来。

　　问了苏情苏然他们两梦莲湖的事，结果说的消息却一点没用。苏然表示，他们的船只还没靠近梦莲湖中央就已经被弥漫漫天的青烟遮挡视线，根本看不清。

　　甚至那些青烟，还有迷晕的功效，他们整个人头晕眼花头重脚轻，直接倒在船里醒不过来。

　　船只差点回不来，的亏苏然心智强大，他在噩梦中知晓了自己只是在做梦，便强迫自己醒来，独自一人划桨回岸。

　　也就这样，船上的所有人，才捡回一条命。

　　“还没靠近湖中央就这么严重吗？”风铃蹙眉，没想到已经是这种地步了。

　　风铃问了一句：“你们接近湖中央，就晕倒就噩梦了？”

　　苏然：“是，而且是无法阻止的那种，心智再强大，估摸着也不行。”

　　风铃一时想到了自己这几夜做的噩梦，思量片刻，问道：“苏然，问件事，你最近，有没有做噩梦？”

　　苏然脸色一紧，强笑道：“我想，这噩梦，都是因为青烟的缘故吧。”

　　风铃：“我最近，夜夜不安，做了一些扰乱心神的噩梦。”

　　风铃还有一件事没说，那就是，这噩梦，或许是自己潜意识想的，通俗易懂来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做的什么噩梦，反应自己潜意识想什么。

　　苏然像是流下冷汗，他低眉道：“是呢，所以，要赶快解决梦莲湖的妖怪，不然，这个小镇的所有人，都不会安宁。”

　　风铃这时才发现自己最近因为噩梦的事没有注意苏然，他最近也一直不在状态，每次出行都仿佛前夜跑步过一整夜疲惫。眼下的黑青色越来越明显，很明显，他每夜，也没睡安稳。

　　风铃思量道：“苏然，如果你做了一些扰乱心神的噩梦，不要忍着藏着，适当的发泄出来，会好很多。不要一个人承受，有些东西，是需要人分担的。”

　　苏然挂起一丝笑：“没有呢，都是小问题。”

　　苏然是个会忍事儿的主，他比风铃很懂得收敛情绪，只是不知道，他能忍到何时才爆发，这种人，比风铃更恐怖，因为这种人，在爆发之前，已经是积压已久的怨气在崩溃边缘被迫无奈爆发的。

　　做的事，比常人更决裂。

　　苏然不说，风铃自然不强迫逼问，他回了房间，想了想，打算自己半夜抹黑去梦莲湖看看。风铃实在没想到，这接近梦莲湖，居然也是一个大问题。

　　比起凡人，风铃这种神仙，相对于轻松一些。风铃也不打算带着谁去跟随送死，这种事，不是带帮手，而是拖后腿的。

　　半夜之际，小镇已经安睡。

　　风铃半夜三更起床，他一直没睡，因为他知道自己这次睡着，又会做噩梦扰乱心神。与其让自己从惊吓中醒来导致心神恍惚，还不如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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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个人偷摸出了门，划船来到梦莲湖岸边。这里有驻守军队看守着，禁止入内。

　　梦莲湖这么大，军队又防守不到所有地方。风铃反道而行，去了梦莲湖的另一边划船离开。前往梦莲湖中心，或许是因为夜晚，没有早日看着明显的青烟。

　　风铃点着油灯放在船头，划桨划动靠近湖中央。

　　身旁的莲花生长凶猛，已经长出水面一米多，风铃划船进入居然被遮挡的严严实实。

　　一边拨开交错复杂的莲花，一边向更幽暗地湖中央行驶而去。也不知道这湖到底有多大，风铃也不知道划了多久，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走偏，他凭着直觉前进，走走停停摸摸看看。

　　正感叹这梦莲湖太大时，身下的船只忽然像是划不动了一般停止前行，即使风铃再怎么奋力划动，仍旧无果，竟不知为何？

　　风铃踢了踢船板，把船浆往船下面划过，想着是不是莲花的根茎在水中拦住了。

　　可在这是！

　　他一船浆划过，船下面跑出多个黑色暗影，如同惊弓之鸟从他船底下跑出向其他莲花遮挡的地方游走。这一下子有些吓住了风铃，直接让风铃愣了神。

　　回过神后，他再次向船底下划过船浆，这次的暗影，倒是少了不少。风铃沉吟片刻，心下一转，再次划过时，电光火石之间将船浆拍打在一逃跑暗影上。

　　届时传来一阵极其怪异的呜咽声，闷闷的，沉沉的，像是怪兽的声音，却明显听的出来，是孩童的音质。

　　风铃狠狠朝着那再次逃跑的暗影打去，没想到那暗影居然不会躲，一边被打一边呜咽，像是一个痴儿傻儿不懂逃跑任由打骂。

　　风铃不解，反复多次拍打下，身边已经逃离的暗影纷纷跑出来，那些暗影不敢接近如此凶猛的风铃，却又想救助那被打的暗影，前前后后犹豫不决。

　　风铃嘴角一勾，一个猛力倏地将水里的暗影从水中挑起来，而水花溅落荡起涟漪，风铃看着自己船浆上的东西，顿时傻了眼。

　　这……这是，水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