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愿》苏尚景

135、失而复得又新失

　　头疼了一夜，风铃昏睡了整整一夜，第二日一早，风铃便头痛地睡不着，翻来覆去难受至极，身边有个人用手轻柔他额头，渐渐缓解他的疼痛。

　　这手很轻柔，不像曼殊的手，风铃一把抓住额头上的手，倏地睁眼。

　　而眼前，一个将近二十岁的少年，他扎起头发，些许刘海垂下，桃花眼，圆溜溜的眼睛，模样看着和风铃还有五分相似，两只耳朵戴着红珍珠。

　　少年看见风铃醒了就朝外边喊了一句便扑向风铃怀里，说着：“你终于醒了，我好想你啊。”

　　这少年热情过了火，风铃赶紧推开道：“你是谁？”

　　少年惊奇道：“你居然把我忘了？风铃，我好歹自小跟你，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怎么能忘了我？”

　　忘了？风铃压根不认识他。

　　风铃正要说话，少年忽然抱住风铃温声道：“没关系，你忘了我也没事，反正我还记得你，我知道你压力大，很痛苦，偶尔精神上出现问题，但没关系，你会好起来，你会慢慢记起我，以后我会继续保护你，绝对不会让人伤害你。”

　　少年说的信誓旦旦，像是在发毒誓一般，风铃推开少年：“你说了这么多，我都还不知道你是谁啊？”

　　少年握住风铃的手，认真道：“我是你的朋友，也是你的家人，是待在你身边最长久的人，以后我也会留在你身边，死亡都分不开我们。我知道你很多事，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你，我知道你的痛苦，我比任何人都理解你。”

　　风铃赶紧捂住这少年的嘴，感觉不捂住他会长篇大论说出一长串肉麻又让人误会的话来。

　　风铃讪笑：“所以，你到底是谁？”

　　少年轻咳一声，朝风铃摆了摆头，而这并非故意，只是让风铃注意到了少年的两个耳朵上都戴着耳珠，两颗明显通红像是滴了血一般的红珍珠。

　　风铃一征，他怎么可能不记得。

　　少年笑道：“这对红珍珠，是几十万年前，你第一次给人家做老师赚钱买的红珍珠，你送给了我，镶在了我身上。”

　　风铃惊疑：“东……东方？”

　　东方点头，又扑过来，这次风铃没有推开，激动道：“你，你回来了？”

　　东方点头：“嗯，回来了。”

　　风铃一时没忍住，念旧是风铃的病态，他摸了摸东方的头，忍不住也笑出来：“你，化人形了。”

　　“嗯。”

　　东方是风铃陪伴几十万年的剑，上古神器本就有灵性，后面一直跟着风铃，灵性慢慢生智，像个小孩子一样慢慢长大，最后长大了就跑出来找风铃了。

　　只可惜，风铃曾经有一段时间丢失了他，并且没有找到他。

　　风铃：“好，好，你回来了。”

　　东方道：“终于找到你了，我还以为一辈子都不会见到你，我也以为我第一次化人形的模样不能被你看见呢，但还好，我化人形的样子好看吧？！”

　　风铃笑道：“好看，跟我长得还挺像，五分像。”

　　东方：“那估计是我在你身边待太久了，你的灵力偶尔会到我身上来，模样嘛，自然就朝你长呗。”

　　风铃是很高兴，可兴致不高，虽失而复得，可连接着想到了很多东西，一时又落寞起来：“自从我那天离开后，我有回去找过你，只不过你不在了，找不到你了。”

　　东方起身：“我被转移了，还被姚晴……不是，驱尸游人他封印了，如若不是昨日我发现你来了，我差点出不来。”

　　风铃不解：“你被封印了，那又是怎么出来的？”

　　东方比划道：“嗯……是一个穿红衣的男子，他把我掰出来的。”

　　风铃：“曼殊？”

　　东方恍然大悟：“对对对，是他是他，他告诉过我名字，我给忘了。”

　　说曹操曹操到，曼殊想必是出去巡城了，整装待发地模样还以为他方才出去大干一场了。

　　他见风铃醒来，赶紧过来，一手提起东方甩一边，坐在床边：“方才出去巡城没在你身边，有人来报说你醒了，我才赶回来。怎么样？”

　　风铃脸色依旧苍白，淡笑：“已经好多了，呃，没问题。”

　　“但我看着，问题很大。”曼殊很担心风铃的身体，尤其是昨日的状态，他更是紧张得不行。风铃知道曼殊在关心他的问题，但现在，他心里最大的一个声音在告诉他，离曼殊远点儿。

　　毕竟，曼殊喜欢的人不是他。

　　风铃：“你看错了。”

　　风铃低下头，在看不见的地方紧紧抓住被褥，若是察觉灵敏，一定能看见窗外光照的倒影下，风铃的睫毛在颤动。

　　曼殊沉吟片刻，故作不知一般：“昨日，七哥哥，是不是，看见了不好的东西。”

　　风铃更是抓紧，张了张口，道：“没有的事。”

　　曼殊：“七哥哥，昨天你……”

　　“我累了。”风铃出言截断，干巴巴一笑：“还有事吗，没事，就让我再睡会儿吧。”

　　说着，风铃正要躺下去，而曼殊却拉住了他：“没事，但还有问题不解。”

　　风铃额前浮出薄汗，吐出一口气：“想问什么？”

　　曼殊：“东方，我昨日在棺材里找到的。”

　　风铃：“嗯，东方给我说了。”

　　曼殊眼色不明：“那七哥哥的剑，为什么会在棺材里呢？”

　　风铃不留痕迹地一抖，曼殊拉着他没有松手，他一时找不到借口挡回去，难办起来了。

　　风铃干巴巴道：“丢，丢了。”

　　曼殊：“然后丢在了棺材里？”

　　风铃点了点头，把头侧向里面。

　　曼殊沉下脸色：“七哥哥，你是不是……”

　　风铃：“不是，你想多了。”

　　风铃微微挣扎着想把手取出，而曼殊紧握不放，可又不敢用强，进退两难，如坐针毡。

　　东方终于看出了不对，他眼珠一转，眼色一沉，立马将两个人的手掰开，把风铃抱在怀里，警告道：“这不关你的事，马上离开。”

　　曼殊瞥了一眼东方，微微坐正。

　　风铃微微推开东方：“没礼貌，别这样。”风铃朝曼殊一笑：“你放心，我真的没事，要是有事，我一定找你。”

　　东方微怒道：“切，我还以为你是最爱邪曲的人，你不是邪曲的爱人吗？明眼看着邪曲这么为难还要逼问，你还算什么爱人？！”

　　爱人？

　　风铃蹙眉，向曼殊看去，曼殊随即反应过来解释道：“带你离开时，东方担心我对你不善，迫于无奈出此下策，为解难带你回来。七哥哥，抱歉，我不是故意要……”

　　“行了。”

　　风铃侧首，继续道：“等我休息一会儿，我这次来彼岸岭也有几天了，该是时候回去了，下午就走，借你床躺一下。”

　　曼殊蹙眉：“七哥哥，你，我的意思……”

　　风铃：“没意思，在彼岸岭待久了也没意思，这几天受你关照了。”

　　风铃躺下，盖住头，东方马上坐在床边以防曼殊靠近，曼殊着实为难，他的确不太了解风铃为什么忽然就这种状态示人，这让他很难受。

　　曼殊磨蹭着手指，不解道：“风铃，你，忽然对我生分了许多。”

　　风铃没答，东方道：“跟你有多熟啊，快走，就借你床躺一下，我们下午就离开。”

　　说实话，东方的确有惹怒别人的本事，可现状不能在风铃面前发火，继而温声道：“七哥哥想多了，彼岸岭还有很多好看好玩的地方，敞开大门欢迎你，再多待一些时日也好。还有，身体上的问题，还请多留意。”

　　说完，曼殊离开。

　　东方看了许久，把门关住便跑到床边道：“风铃，他是谁？跟你很熟的样子？”

　　“你别管。”

　　东方：“风铃，你家住哪儿啊？我们等下回家，那个人会不会阻拦我们，我看他好像不想让我们离开。”

　　“你别管。”

　　东方蹙眉：“我怎么能不管，我看得出来那个人身上有诡异的气息，他对你，一定别有他心。”

　　风铃烦了，在被子里‘砰’地一声砸床，厉声道：“叫你别管了！”

　　东方一愣，也不讲话了。

　　许是发觉自己过分了，风铃静默片刻便道：“你初化人形，还不稳定，又乃上古神器，法力无边，上斩人神下弑妖魔，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被有心人知道，好的也就夺走你为其所用，不好的识你为眼中钉想办法除掉你，你最好不要让别人知道你已是人形，否则引火上身。”

　　东方：“可是……”

　　风铃：“没有可是，化为人形好处虽多，但亦有弊端，如果是从前，对你最大的伤害也就封印，但如今，他们可以把你当做人来对待，把一切用在人身上的杀法用在你身上。若是哪天你被杀死了，东方剑也就没了灵性，东方，也就是一把破剑。”

　　东方委屈道：“可我化人形，更多的就是保护你啊。”

　　风铃张了张口，随即道：“不需要。”

　　风铃转一个身背对着东方：“化原型，回剑鞘里去，没有指令，不准出来。”

　　东方急了：“为什么啊？我……”

　　“东方！”

　　风铃舒了一口气：“东方，你不懂，失而复得，比任何事都要开心，但我是不会让你陷入危难之中，你想保护我，我也有同样的想法，之前丢了你，我的错，以后我不会再丢了你。所以，如果你还愿意把我当你主子，就听我劝，不到必要时刻，别让人知道你化人形的事情，这对你，对我，都好。”

　　风铃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东方沉吟不语，风铃也累了道：“让我躺会儿，两个时辰喊我，去吧。”

　　一时，东方化作利剑回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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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安静下来，风铃紧紧的抱着被子，头疼的厉害。

　　勉强入睡，可又做了那个噩梦。

　　他拖着残缺的身子又在大火燃烧的树林里狂奔，后面跟着无数头豺狼虎豹，耳边不绝于耳地尖叫，嘲笑，疼痛，痛苦，难耐，求死，冲破心中不堪一击的牢笼歇斯底里地跑出，撕扯着整个心脏和情绪，以及残缺不全的理智。

　　他还是跳下悬崖，下面一片枯骨堆积如山，燃烧着，告诉风铃，跳下去，可以让他解脱。

　　可一次次跳下，一次次被拉住救上来，反反复复多次，他还是鼓起勇气朝那些豺狼虎豹冲过去，这一次，仍旧不知后事，但风铃明白，自己，还是能再坚持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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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曼殊在外，沉着脸色看不出情绪。

　　他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风铃的东方剑，会在驱尸游人石窟里的棺材里？

　　以风铃昨日对棺材的状态，他一定是对那棺材很恐惧，昨日混沌时，风铃曾说，棺材里躺着一个人，被自己的剑钉在棺材里，捅成了篓子。

　　而棺材里，只有东方剑。

　　联想起来，这事会很恐怖，最后只能得到一个结论，那就是……

　　曼殊眼里一冷，对一旁的花景道：“去传信，告诉驱尸游人，今晚子时，我会去找他。”

　　花景离开，已经是中午。

　　风铃醒了便佩戴好东方离开，曼殊虽不愿，但风铃执意如此，也是没法再留。

　　风铃拍了拍曼殊：“下次如果能来冥界，我请你去吃酒。”

　　说完，风铃正要离开，曼殊却喊住了他：“风铃。”

　　风铃：“怎么？”

　　曼殊一笑，拉起风铃的手，发觉微凉，赶紧握住取暖：“我会很快去找你，下次来我家，就在彼岸岭多玩一会儿吧，顺便，聊聊。”

　　手渐渐升温，风铃轻柔握住，随即很快放开：“走了。”

　　丢下无地脉，在原地一闪，瞬间消失。

　　眼前一黑，果然又回了冥界，无聊又乏味，回了梨花山，发现佟靓在挂腌制的腊肉。闻着这味道不错，风铃赶上去帮忙，一人拿，一人挂，好一阵忙活。

　　佟靓道：“大人，这次出差回来倒是挺快。”

　　他哪是出差，明明是旅游。

　　风铃伸手递过去一串腊香肠：“哪里快了，这腊肉要挂多久？”

　　佟靓：“嗯，多挂一会儿吧，时间久了好吃一些。”

　　风铃：“我又不吃肉食。”

　　佟靓：“知道不是大人你吃，我是打算做好了卖出去得钱。”

　　“噢。”

　　佟靓挂完，和风铃去洗了手做在前厅里喝茶。瞟了一眼风铃，佟靓问道：“邪曲大人，你出差办事，知不知道冥皇宫给鬼帝曼殊……不是，曼殊岭主的处决？”

　　风铃不解：“什么处决？”

　　佟靓：“大人消息不灵通啊，冥皇宫贴出告示，把曼殊岭主的模样画的仔细入神，声称永远隔绝彼岸岭的所有人来冥界，一旦发现，包庇不得，违者处罚斩杀。”

　　风铃：“这还算好的了，彼岸岭的人也没兴趣来冥界，还有呢？”

　　佟靓：“曼殊岭主没有陷害冥界的实证，他们也动不了手，但暗中估计也没少做小动作。”

　　风铃点了点头，休息了一阵便去了一趟冥皇宫。

　　冥皇宫还是依旧忙碌，找了半天才找到俞修。他人是忙的，三百六十五天只有七天休息日，劳模楷模归他莫属。

　　俞修笑道：“回来了？”

　　风铃：“刚回来。”

　　俞修一笑：“见到那位曼殊岭主了？”

　　风铃坐下笑道：“你们拿不出实证，就算他隐姓埋名藏匿于冥界又如何？”

　　俞修：“就是因为还没找到实证，所以我迟迟没动手。”

　　风铃：“俞修，这样没意思，曼殊他不是探听别人秘密的人，你要是实在拿不出实证，就放弃了吧。”

　　俞修：“放弃？他在我冥界待了这么久，说不定干了很多不为人知的事。”

　　风铃：“不危及冥界，你又何必做这么多来针对他，况且，人家来冥界又怎么了，冥界对所有人开放，稍微有人隐姓埋名就有问题了？你还让人有秘密吗？”

　　俞修：“若是平常人，我倒是无所谓，但是曼殊，彼岸岭岭主，我自然不能放过他。”

　　风铃一啧：“你这是明显的针对。”

　　俞修一笑：“你这话我就不懂了，我对他一没动兵二没刺探，我就只是明着谴责，暗中调查，怎么就针对了？”

　　风铃站起来，敷衍道：“是，你有理，我讲不过你。”

　　正要离开时，俞修拦下风铃，他眼色不明，提醒道：“邪曲，离曼殊远点儿，看上去他对你没有他心，但因为身份不同，你离他太近，会引火上身，小心把自己拖下火海，死无葬身之地。”

　　风铃没答，离开，而俞修在他身后又道：“邪曲，你知道吗？冥界已经开始在传你和曼殊的闲话，若是处理不当，你就是被排挤的人，被百鬼提防的人。”

　　风铃一笑：“你这话说的，好像在之前我很受大家尊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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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那点儿名誉，早就在之前被喂狗吃了，是非在己，毁誉由人，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自己开心就好，他这几百年，被排挤的还少吗？没有人，把他再当鬼神时的尊敬了。

　　回了家，已经很晚了，佟靓早早睡下，风铃睡不着，拖来了几个小竹板，上面放着凉席，就躺着，旁边放了一坛酒，一盘小菜，一盘花生，过起了七丹才会有的悠闲日子。

　　冥界没有太阳，没有白天，而他们仰望，总是能看见星空一般，星星点点点缀在黑夜中，明亮而有璀璨，难怪别人说冥界的天空最好看。一轮明月挂在天边，微风拂来，却并不亲切，凉嗖嗖的，很冷。

　　风铃喝上一杯，念叨：“彼岸岭的冬天很冷，曼殊，入秋了，天凉，多添衣。”

　　是缺了点东西，还是丢失了什么东西，没有曼殊在身边，他也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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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