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愿》苏尚景

102、出一潭带一疯人

　　生活中闯进了一个南城，南安的记忆里不再是读书写字，不再是学习礼仪，也再也不是受人夸奖。

　　更多的，是南城的身影和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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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城过来，吃饭要用筷子。”

　　然后，手把手教他用筷。

　　“南城过来，我给你写了一副字帖，你照着写几遍。”

　　然后，手把手教他写字。

　　“南城过来，头发要扎上去，这样会显得有精气神些。”

　　然后，手把手教他扎头发。

　　“南城过来，听说你和师兄弟们打架了？”

　　然后，替他去解决这些篓子。

　　好像之后的记忆，全都有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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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城过来，今天，是你十岁生辰，我前些日子去苏秋国时采购了一点蚕丝回来，做了一个精巧的小东西给你。”

　　今天是南城生辰，但南安今天似乎比主人公还高兴，他背着手故作神秘一般走到南城面前，看着南城不解又期待的眼神，南安果真没坚持住还是拿出来了。

　　这所谓精巧的小东西不过是一条主色为蓝色的渐变流苏，这流苏用苏秋国特有生产的蚕丝编制，摸上去手感极为顺滑。

　　南城接过，道：“听闻苏秋国以贩卖织线为主，蚕丝最为上品。”

　　南安点头：“这次去苏秋可费了我不少功夫才找到这么一点儿，这种蚕丝，不仅贵，还不一定买的到。”

　　南城看似很满意，他思量片刻道：“师兄送我这个？”

　　南安微愣，随即道：“不，满意？”

　　南城摇头把流苏赶紧放进口袋里，忙道：“很喜欢，因为是第一次收到旁人送的礼物，我有点不确定这么贵重的竟是我的生辰礼物。”南城说得极其卑微，明明南安只是随手编制的，虽然他是用心过，但一个流苏能这么上心，可见南城这孩子以前是过的怎样的光景了。

　　南城十分宝贝流苏，就连其他师兄弟知道后想来看看南城都不准，捂着不让其他师兄弟拿走。

　　“小城城，不要小气，让师兄看看呗~”

　　说话的是一个同门师兄，他好奇万分想看看，可南城就是不给他们看。

　　只不过，这些师兄弟是真的很照顾他了，南城才到厢书圣庄时矮小又瘦弱，被厢书圣庄视为重度照顾对象，而这一来，南城可谓是从小在师兄弟堆儿里宠大的。有什么好吃的就先给他，好玩的一定带他去，不懂的抢着解释。

　　南城原先是不适应的，可后来，他喜欢这样的感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大家都喜欢他，虽然南城也喜欢他们，可南城在表面上就只会说喜欢南安，什么都替南安说话，什么都为南安着想。有一次一个小师兄打趣他说让南城做他的干儿子时，南城倏地站起来打过去，虽然没理由的打起来，可那位小师兄一点不生气表示没事。

　　后来南安知道了有些许生气，因为他认为这只是一个玩笑，而南城生气打人真的太认真了，可后来自己思量许久也改观自己的想法，毕竟不是谁都愿意开玩笑的，也不是谁的玩笑南城都觉着好笑。

　　做干儿子这种玩笑，也不能随便开。

　　过后来南安去禁闭室接南城时，撞见了那个开玩笑的小师兄在给南城道歉，说自己玩笑开过分了，让他不要生气。虽然错在那小师兄，但明明被打的是那小师兄，可小师兄却来道歉，可见南城在厢书圣庄有多受大家关照了。

　　南城也不生气了，他离开时道：“师兄多心了，南城没气。只不过，南城不想做你的干儿子。”

　　两人和解，小师兄便偷偷摸摸带着南城出了厢书圣庄去吃烧烤，而南安紧随其后把那两人抓了个正着！

　　‘我不想做你的干儿子’，重点不在于做你‘干儿子’，而是在‘做你的’的三个字上面，倘若换了一个人，怕是做亲儿子南城也不会说什么的。

　　师兄师姐们宠着，这多年过去，慢慢的南城个头和身材都高了一截。

　　一日，在厢书圣庄大院扫地时，不知道是那个师兄在南城背后比划了一阵忽然惊奇喊道：“小城城！你长高了！！”

　　这一喊，喊来了周围一圈的师兄师姐们来围观，个个都把南城拉到自己身边比划，最后结果是的确长高了。

　　听着周围师兄师姐都这么说，南城放下扫把跑到一边听着他们打闹的南安身边，南安一人扫着叶子，南城赶紧拉过南安凑近了在南安和自己头上比划。南安一脸随意由着南安，笑道：“比出来了吗？你高还是我高？”

　　南城似乎比南安还是矮一些，他挺直了腰杆伸长了脖子，甚至开始有垫脚的趋向。南安一把按住南城肩膀，道：“是长高了，我看得出来，但想超过我，你还得要个两年。”

　　说着南安拿着扫把扫地离开继续扫叶子，只听见南城在背后念叨：“我还要长高的，师兄你长不了了……”

　　南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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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一日一年过去，如数的记忆冲击着风铃，这些全是南安的记忆，可拥有记忆的主人却不在了。

　　接下，南安在厢书圣庄势力大了起来，他也接手玉佩预示着他也是下一个庄主之位的候选人。

　　南城把玉佩系在他时常戴着的流苏上，站在南安身边莫名自豪起来。

　　有时候，南城会和南安聊聊他最近遇到的一个小孩子，说那个孩子坐的乞讨的地方他也坐过，让南安有一种南城想带那孩子来厢书圣庄的趋势。

　　而事实证明，南城的确这么做了，他最近似乎忙起来，和各位老师打招呼问这问哪，想把那个小孩子送进厢书圣庄读书。虽然南城在厢书圣庄势力大了，但他总归不是老师，没有老师愿意收人也没办法，毕竟不是所有老师愿意收一个乞丐里出来的。

　　一晚，南安入睡时发觉有人盯着他，待他醒来后便看见南城坐在他床沿边蹙眉看着他，详问后才得知南城找不到老师收人无奈之下只有找南安帮忙。

　　一直以来，南城要做的事南安秉承着做到最后一步才出手帮助，而现在这个时刻，是该他南安出手了。南安听了南城的想法，起身连夜和南城出了厢书圣庄去了渊海岸偏远地区，那个第一次和南城相见的地方。

　　夜晚凉，南城去了一个乞丐堆带了一个小孩儿出来，他看着很羞怯的模样，性格温顺说话结巴的小孩子。

　　这孩子在看见南安时那刚睡醒懵懂的样子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亮晶晶的眼眸和激动到发抖的身子。

　　南安为了考核问了小孩儿几个问题，可实在没想到小孩儿是资历的确太差，这下南安也为难了。这边南城好说歹说，直到他说到这孩子现在在工作时南安终于有了回应。

　　为什么会有回应，是因为没想到这孩子也会听劝告去工作读书，南安他以为乞丐都是想也乞讨为生的。

　　而显然不是，这小孩儿和南城很像，他们是一类人，是听劝告的人。

　　对于这样的人，南安莫名好感，当即暗下心打算把这孩子安排进厢书圣庄。

　　只不过，一时想到了南城小时候，南安就打起了他注意，笑道：“你撒个娇吧，撒个娇说不定我就允了。”

　　没有去看一旁的小孩儿是怎样的表情，南安只看着南城，见他别扭般伸出双手抓着南安袖子左右轻微摆了摆低声道：“师兄，帮忙……”

　　明明和之前请求帮忙时一样的表情一样的语气，但或许是这双手抓着袖子的缘故，南安不经想起南城小时候黑黝黝双手抓着他袖子亮晶晶的眼眸向他要糖的模样。南安心里一软，就点头答应了。

　　而答应了有一个不好的地方就是南安必须要做到，南安回了厢书圣庄没找老师，直接去找到一位他从小熟识的老师——阿诺。

　　阿诺是在南安年方二八时就进了厢书圣庄在教书的老师，为人幽默风趣是南安喜欢的一位。和这位阿诺老师彻夜长谈，说了自己的想法，也解答了阿诺老师的困惑，可在南安看来，那些困惑只是阿诺提出来随口问问的罢了。

　　阿诺一笑：“自从我来厢书圣庄教书你就从未求过我什么，今此一事我还能拒绝你？”

　　南安一笑，十分感谢这位老师。

　　就这般，那小孩儿顺利进了厢书圣庄，听说他的名字叫——南贞。

　　！！？

　　这个名字吓得南安一抖，赶紧跑出去问了南城话才得知这名字是南城给取得的，南安无奈道：“南城啊，你……这是在给我找儿子吗？”

　　好说歹说，还好，最后在南安极力阻止下才让南贞换了一个姓，以厢书圣庄的第一创始人岚文梁的‘岚’字为姓，贞为名，取为——岚贞。

　　一切都在继续，好像在这几十年期间，一个不容忽视的便是南安的记忆力下降。

　　他时常会忘记一些东西，忘记了小时候怎么遇见南城的，忘记了定时给南城送糖，忘记了给南城送过流苏，忘记了南城的生辰，忘记了自己生辰，忘记了是谁，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忘记南城的名字，更让他发狂的是，就连最后，他在被恶龙吞食入肚时忘记了一个重要的人，忘记了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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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记忆如同碎片在风铃脑子里穿行，最后记忆碎片破裂，一瞬间的走马灯也就结束了。

　　风铃站定，曼殊便道：“一秒不到。”

　　风铃叹道：“一秒都不到……明明感觉像是看完了南安整个过往岁月。”

　　曼殊沉吟片刻，道：“走马灯，便是如此，看似很长，实则一瞬。”

　　风铃点点头，心里有些低落。这世事无常，谁会知道常伴左右的那个人会在有一天忽然离开，而且还离开的措手不及，连一句道别都没有……

　　两人不再多说，出了盐潭在地窖里找到了疯疯癫癫的文青，她看见风铃时又是大喊大叫扑过来喊着她不是见死不救，她只是害怕而已。风铃自然不想听这些解释，闪身躲过礼貌道：“夫人被困住多日，心急气躁风铃理解。”

　　文青急忙点头，跟在风铃身后问东问西，风铃自然也一五一十回答，把陈书念和紫燕要来厢书圣庄的事也说了。那文青似乎松了一口气，念叨什么没白养他们。

　　风铃没管，和曼殊一起在地窖找了许久出口，最后还是外面有人触碰机关才使得逃出。

　　而外面触碰机关的是那神神叨叨的道人，他一看见风铃浑身鲜血便退后几步喊道：“果然，我就说你没有福德，就这么一会儿，你居然伤成这样！惨啊，惨啊！”

　　风铃瞥了一眼文青，暗道不是她，他风铃会遭罪受？

　　没管那喊叫的道人风铃出了道观，这外边已经天边泛白，离厢书圣庄庆典只有一天了。

　　风铃带着曼殊和疯疯癫癫的文青去‘忆竹房’。这边一脚踏进便听见文青咋呼起来，跑向另一个地方。

　　“站住！”

　　风铃身上有伤没跟上去，曼殊默契离开去抓文青。

　　风铃吃痛地捂着大腿，脸色倏地发白起来，暗道这文青真不让他省心，现在这个时候就不要乱跑才对。

　　风铃先进了忆竹房，伶周汶和岚贞估计还在南城那边还没回来，相贺楠被他关押在二文学堂出不来，忆竹房自然也没什么人在，不对，是没什么鬼在。

　　只不过，还没等风铃坐下休息曼殊便从外面进来，他手里提着文青的衣领随意地丢在地上。

　　文青看上去晕过去了，而曼殊去别间洗了手才出来道：“有人来北海了。”

　　！

　　风铃蹙眉：“谁？”

　　曼殊：“陈书念和紫燕，方才在窗口文青看见他们了。”

　　难怪文青这么咋呼了，原来是看见陈书念和紫燕了，只不过陈书念和紫燕比风铃预想地来得早，以为会在明天才能等到他们来。风铃道：“他们现在在哪儿？”曼殊坐下：“应该是去找客栈住下了，打算明天庆典如约参加。”

　　风铃：“文青已经顺利救出，找个时间和他们说一下，让他们别去盐潭岛收人。”

　　这天边已是晴空，风铃实在坚持不住侧头躺下睡去，大腿的血已经沾湿布条和裤腿，黏糊糊又一股血腥味实在受不了，风铃起身一把撕开布条丢在一旁不管不顾又躺下去睡去。曼殊看着这一幕，些许蹙眉道：“还在流血。”

　　风铃：“不管。”

　　风铃实在坚持不住睡过去，毫不在意他流血的实事。曼殊像是隐忍着什么，他上前拿出药罐重新帮风铃上药，清洗干净又抹上药，在施法封住了血道停止流血才好下来。包扎的手法极为娴熟敏捷，三两下把伤口包扎好给风铃把裤子系好。

　　转身低头，一气呵成。

　　只不过，忽视他发颤的指尖和泛红的耳畔以及轻微混乱的气息外，曼殊看上去没一点问题。可实际上，问题大了去了，像是控住不住身体一般，曼殊转了回去附身在风铃身边，见风铃额头包扎的布条也泛出鲜血才想起又开始给他上药包扎。

　　风铃没做好的，曼殊来善后，一切都很顺理成章。

　　一切完毕，曼殊轻抚风铃的脸，摸了摸他额前伤口前的布条，眉眼些许担心毫不掩盖地显露出来。

　　须臾，曼殊也躺在风铃身边靠近风铃肩膀合眼睡去，只不过脑子瞬间闪过什么，曼殊便起身离开。

　　离开之际，曼殊犹豫许久捂住忐忑不安的心在风铃唇上一碰。

　　随后落荒而逃……

　　曼殊跑到外面，还没转弯便撞见花景坐在外面，曼殊站定，而花景有些尴尬眼神躲避向外面看去，嘴里道：“没看见，我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曼殊嘴角微挑，道：“就算看见了，你又有什么意见？”

　　花景摇头道：“没有，一点没有。”

　　曼殊瞥了一眼花景，幽幽道：“有什么发现快说。”

　　花景马上正色道：“才去了厢书圣庄一趟，现任庄主是一个叫阿诺的人。”

　　“阿诺……”

　　曼殊记得，阿诺是二文学堂的老师，南安遇害，南城失心没了斗志，而阿诺作为厢书圣庄最出色的老师自然而然成为庄主，这一点没什么好纠结的。

　　在曼殊印象中，阿诺为人幽默风趣，虽然老是坑学生但也很在乎学生。

　　他，知道些什么呢？

　　曼殊飞身去了厢书圣庄，准确无误找到了厢书圣庄庄主的卧房。

　　通过窗口看去，此时的阿诺已是中年人的面容，虽然风采不减，但面上平添皱眉让他年老了许多。他此时握笔写着什么，随后进来一个人报道：“庄主，明天的驱鬼仪式和一百周年大庆，和生辰……一起举行吗？”

　　阿诺点头，道：“如约举行。”

　　说完，小弟子离开。

　　阿诺好像并无他样，曼殊隐身慢悠悠在房间逛了一圈随意看看，之后又走到阿诺的书桌前看阿诺在画着什么。这时，阿诺放下毛笔很是满意道：“北海一角的风景，公子觉得如何？”

　　曼殊眉眼一挑，显出身来，慵懒道：“一般般。”

　　阿诺似乎早有答案，把画裱起来放在一旁用钉子架上。曼殊看完过程，冷笑道：“阿诺庄主好厉害，像我这样的野鬼也能轻易被你一个人察觉到。”曼殊醉翁之意不在酒，说着厉害，眼里却是慢慢的冷嘲。

　　阿诺淡淡一笑，道：“曼殊岭主比我更是厉害一百倍，明明这么久不见还能一眼看清我。”

　　曼殊抱臂轻笑一声，道：“厢书圣庄发生的事，你也掺和了不少吧。”

　　阿诺不答，重新拿了一张画纸继续画画，而这次，他画的是二文学堂的十位学生。曼殊瞥了一眼又道：“既然做了，那总会被暴露。”

　　阿诺点头表示曼殊说的有道理，但随即侧头幽幽道：“谁会相信呢？”

　　曼殊：“不需要相信，只不过邪曲已经查到这里了，你也跑不了。”

　　阿诺：“没有确凿证据下邪曲他又能怎么处理我？”

　　曼殊：“他处理不了，我可以。”

　　阿诺看了曼殊一眼，嘴角淡淡一笑道：“可以啊，你想处理我，那我暴露你，我们都是有把柄在手的人，你退我便退，你进我便进。”

　　这话带着一丝威胁利诱，曼殊微蹙眉随即幽幽道：“你以为我会永远瞒着邪曲？”

　　阿诺：“牵制一时算一时。”

　　曼殊又是轻笑一声，道：“你掺和这些，得到了什么？”

　　阿诺微愣，笔尖一停，曼殊继续道：“你除了拿到一个自己不想要的庄主之位外，你还得到了什么？”

　　阿诺微微蹙眉，把手上画好的画裱起来放在北海一角风景图的旁边。

　　曼殊一看，那图上的是二文学堂的学生，有五个人用白色底图勾线条，有五个人用黑色底图画画面。很明显，白色的是还活在世上的苏兰洲，楠木钥，陈书念陈晓言和紫燕五人；黑色的是离世的温暮，伶周汶，相贺楠和岚贞与赵芯伊五人。

　　曼殊微征，沉声道：“半数论。”

　　五人在世五人离世，半数论存在，曼殊的推测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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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唉，按我这更新速度，啥时候才能把曼殊的真正身份公之于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