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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卷一 第五章 暮城·青娘 ...

  •   青娘手上的阴兵符是在鹿桓死的那天才问世的。在此之前,从未有人听说过奉国有这样的神器。而时至今日,也没有人见过那阴兵符到底是什么式样。青娘从鹿夫人摇身一变成为了薄暮关的一员女将,还是掌持十万阴兵的女将,自然颇受瞩目,并且连带提升了暮城的女性地位,可谓风光无限。
      然而凡事总有盛极必衰的规律,青娘在神坛上待了几年后,城里开始有了些质疑她的闲言碎语,渐渐地有人私下议论,这女将军怕是个妖变来得,那年她举目无亲一个人而来,本就身份不明,听说那日大雪纷飞,她身着单衣,赤足踏雪,就这么闯去了鹿府。口口声声说要报恩,那鹿桓对她却没有丝毫印象,甚至请了巫士去捉妖,但因她妖力深厚,众人无功而返,后来她又依凭媚色惑人,嫁给了鹿桓,成亲才不到一年,鹿桓就战死沙场。这事情越想越邪乎,那阴兵符,怎么都算不上神器,根本就是一件邪物。
      这些话是第二天阿萤和初子煊在面馆里听来的,青娘因要处理军中事务,不会随时陪着两人,初子煊为了巴结阿萤,便要带她去暮城最好的酒楼吃饭,但是没想到暮城最好的酒楼已经大门紧闭,两人只好退而求其次换了一家面馆。
      大概是昨天薄暮关外的情景太过惨烈,一部分敏锐的百姓还不待被遣散,已经自发自觉开始准备逃难。面馆里熙熙攘攘的有几桌人吃面,讨论的正是城门外的那场伤亡,除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妖兽,在他们的眼中,这场伤亡的罪魁祸首是青娘。
      一个吸溜吸溜吃着面的汉子口齿不清道:“我听说,已经有人去太守府门前请大人做主了。”他话音混着吃面的声音刚刚落下,旁边有人接口说道:“太守大人有什么办法,大人也不能镇得住那张阴兵符。”
      “太守大人是镇不住,但再过两天,从都城来得巫士还镇不住么?”不知从哪传来的声音,众人听了皆点头称是。
      阿萤闻言一惊,停了一直在碗里把面挑来挑去的竹筷,低声向初子煊道:“你听见了吗,他们想对付青娘。”
      初子煊给她倒了一盏热茶,道:“这不管我们的事,我们应该尽早离开。你再仔细想想我昨晚说过的话?我们离开暮城后,可以向东……。”
      “我不会不管她的。”阿萤敛眉垂目,略显不悦。
      初子煊不再说话,他想带阿萤去找姑瑶,因为阿萤是瑶草,必然与姑瑶有脱不开的关系。但这只是他想离开暮城的一面原因,另外一面,他隐隐感觉到这暮城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若继续耽搁,说不准真的卷进这局面里,自保尚难,悖论要他顾念旁人生死。
      但他又不能撇下阿萤自己跑,且不说许诺了要带着她走,现在知道了阿萤的身份,她简直算得上自己的命根子了。
      “你这么喜欢她?”初子煊沉默了半晌才斟酌问道。阿萤见他神色略显异常,但不疑有他,郑重的点点头:“是。”
      初子煊心中不禁哀叹一声红颜祸水。
      两人各怀心思,心事重重的吃完了面往回走。阿萤跟在初子煊的身后将将走过了两条小街,路过之前那家没开门的酒楼,忽然若有所感得抬起头往上瞧,却见二楼的窗子正开着,有个身穿玄色衣衫的公子正站在窗边瞧着他们,一双墨玉般的瞳仁,仿佛有摧毁人心的力量,令人莫名觉得压迫。
      阿萤慌忙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初子煊已走出去一段,见阿萤在身后没跟上来,便回头催促:“怎么走这么慢?”
      阿萤几步小跑跟到他身边,低声道:“我看到那家酒楼上有个奇怪的人。”初子煊闻言往后看去,却没见二楼有什么人影:“在哪里?”
      阿萤狐疑的又往后瞧,发现那窗子孤零零的敞开着,半个人影都没有。
      此时酒楼上的雅间里,那身着玄色衣衫的公子怀里抱了一只红嘴白身的婴勺鸟,婴勺鸟原本红宝石般的眼睛已黯淡无光,像木雕一样乖顺的一动不动。桌边一个布衣青年敛眉道:“公子,青娘的事我们是否插手?”
      那公子笑了笑,声音温润:“如何插手?你挡得住妖兽,也挡不住人心。”说罢笑意更深,仿佛在玩味十分有趣的事情:“我便想看看我那故人之女会是如何下场,没想到,却有几分殊途同归的意思。”
      “那阴兵符……。”
      “小玩意儿,不值得再讨回来,随他们去吧。”墨玉般的眼瞳微微一转:“我倒是找到了更有意思的东西,泽漆,你说那九婴也该出来活动活动筋骨了吧?”
      泽漆面无表情的脸上划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随即点了点头:“是。”

      当夜,阿萤本来早早睡下,却辗转反侧,难以成眠,每每闭上眼睛,皆是豺狼虎豹围困青娘的情景。她最终决定探望一下青娘,一个人偷偷摸摸跑进了青娘住的院子,隔着重重花影看见青娘坐在梅花树下喝酒,而那梅花树下还站着一道人影,水红色的衣裙在微风中飘飘摇摇,像临水而立的一道不真实的虚影,阿萤躲在树后,看清那女子略显薄怒的眉眼:“便是都城的巫士来了我也不会放在眼里,青袖,若你执意不走,我定要血染暮城,不再让这些肮脏的人命占用你一朝一夕。”说完她甩了甩衣袖,厌嫌的看了一眼梅树道:“你说你心甘情愿,何等愚蠢,那姓鹿的男人何曾将你放到过心上?”
      “师姐,无论他心里是谁,我总归是他的妻子。”青娘也望向那梅树,神色却是淡然:“承夫志,余生所愿也。”
      未到梅花盛开的时节,那梅树没有开花,干枯的枝桠伸展开来,在这院子中显得格格不入。女子闻言,眉眼间恼怒更甚,转身便没了踪迹。青娘不为所动,仿佛那女子从未出现过一般,只是神色坦然的叫下人来又添了一只酒杯,待下人走开,她才对着阿萤所站的地方轻声道:“阿萤姑娘,既然都来了,不如一起喝一杯。”还是水雾一般轻柔的声音,阿萤大窘,犹豫再三才走出来道:“抱歉……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无妨,”青娘为她倒了一杯酒,抬手邀她同坐,笑道:“阿萤姑娘无论听到什么,都不必介怀。”
      阿萤坐下来接过酒杯,轻轻尝了一口酒:“你不怪罪我吗?”
      “你非人类,不该拿人的规矩来约束你,”青娘浅笑盈盈,阿萤却吓了一跳,问道:“你看得出我不是人?”
      “虽然没有妖气,但我能感觉到。毕竟,我也是一样的。”
      阿萤闻言更是惊讶:“你也不是?”
      “曾经不是,”青娘又自顾自倒了一杯酒:“其实我第一次见姑娘你,就觉得有缘,今夜谢谢你来看我。”
      “刚才听到的话,我不会对别人说的,”阿萤想了想问:“那就是你的敌人?”她听见青娘叫那敌人师姐,青娘却没有接话,阿萤只好吞吞吐吐又说:“你愿意跟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吗?我听说这里的局势对你不太好,他们都以为你是妖,想要将你……。”说到这里,阿萤不由得想,青娘说她曾经不是人,那她原来是妖吗?
      “我怎么能走呢,我的家不是在这里吗?”青娘仰起头来看着梅树的枝桠,眼睛里仿佛盛满了点点星光:“只可惜今年没有下雪,梅花也没有开,不知还赏不赏得到。”
      “为什么不能走呢?因为你的家在这里,就会把你困在这里吗?”
      “没有地方困得住我,可鹿桓困得住我。”青娘轻轻叹气,又连着喝了两杯酒,清冽酒液仓仓下咽,面色跟着渐渐红起来:“若你愿意,不如听一听我的故事?”
      阿萤微微一怔,忙点了点头。她从见青娘第一眼起,就觉得有难以割舍的亲切感,她迫切的想要知道青娘的故事。
      青娘又将空了的酒杯满上,她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复杂的神色,温柔的声音娓娓道来,在沉静如水的夜色中如涟漪般悠悠荡开:“你有没有为了一个人,一夜间长大,又一夜间垂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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