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千夜》一方豆腐

31、第三十一夜

　　储宸宫里景物依旧，人面全非。除了申公公，其他的宫女太监都换过了。千夜带了小草进宫，名义上是自己的贴身宫女，实际上两人食同桌、卧同居，比亲姐妹还要亲近。
　　千夜说天下人都是父母所生，众生皆平等，而且小草更是她跟懿的救命恩人的女儿，自是特别宠爱。小草自此至终都是称呼千夜作姐姐的，不过小草聪明伶俐，她知道宫中都是有尊卑之分的，见外人在都会改口叫一声公主。
　　这天皇上亲临储宸宫，到了门前，听不见里面有声响，便叫人不要通传。紧了宫苑，见懿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便笑着走了过去。“懿儿，在想什么想得入神？”
　　“嗯？儿臣参见父皇。”
　　“免了免了，自家人用不着这套礼数。”皇上在懿身边坐下，宫人也已经给皇上添了被热茶。
　　“不知父皇来找儿臣，是不是有什么事？”
　　“是有点事。朕说懿儿呀，朕听申公公说，现在千夜还是住在西苑是不是？”
　　“是的。”
　　“懿儿，父皇打算正式册封千夜未长皇子妃，你说好不好？”
　　“这……”懿脸上泛起一抹潮红，不好意思道：“如果千夜点头，儿臣……一切都听父皇的。”
　　“好好，父皇马上命人拟一道圣旨，立千夜为长皇子妃。”看见懿的反应，再笨也晓得他的心思，更何况懿的亲事皇上是盼得脖子也长了。懿忘了过去的一切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但也正因为他记不得他与自己有一个关于婚事的“本年之约”，那就正好让他早日成婚。
　　“可是，父皇，这样真的好吗？儿臣的身子，你我都知道，千夜也知道儿臣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她是何等聪慧的女子，明明知道没有结果的婚姻，她是不会答应的吧。再说就算她答应了，也许也只是可怜儿臣罢了。父皇，儿臣只要记住千夜的好，儿臣不想被她拒绝。”
　　“懿儿……”皇上见着懿越发落寞神伤，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安慰，只好沉默下来，静静陪在懿的身边。
　　真的要就这样放弃？皇上不甘心！懿说不想被千夜拒绝，那么要是他不让懿知道，他亲自去问千夜。千夜答应自然最好不过，万一千夜真的拒绝了，懿也不会知道的。
　　皇上暗暗下了决心：不行！不问清楚千夜的心意，朕绝不罢休。

　　晚膳以后，皇上让申公公唤了千夜过来，千夜与皇上见了礼，皇上便于她赐坐。“千夜，你进宫都有一段时日了，又与懿儿患难与共……朕想你们早日完婚，你看怎样？”
　　“皇上您作主就好了。”
　　“真的？！”皇上喜出望外，可喜公公去在那边向自己使了个眼色，看来自己的开心过了头有点失态了。于是便装作清了清喉咙，端正身子，说道：“千夜，朕想要知道你的真心。懿儿的心意朕明白，如果是因为可怜他才答应婚事，你大可不必勉强。”
　　“回皇上，千夜真的没有勉强，”千夜笑了笑，又道：“只是皇上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想……皇上是有了后着，断定了我最后一定会答应的吧？”
　　“聪明！爽快！之前朕怎么就不知道你是这样聪慧的女子！”竟然被看穿了，难道他的态度真有这么明显吗？
　　“皇上，千夜大胆猜想，皇上的后着，应该就是天巫女的札记了吧？”千夜笑意更浓。
　　“不错，朕就是这么想的。”连这个都猜到了，看来拐弯没角是浪费时间了。“千夜，懿的时间不知道还剩下多少了，朕希望你们能完婚，好结了朕的心愿。”
　　“皇上，千夜是以准皇子妃的身份入宫的，跟懿完婚，本来就是确定了的事。如今皇上肯赐我天巫女的札记，千夜谢主隆恩。”
　　好一招连消带打，不但没有被要挟到，还乘着这个机会要朕把札记赐给她做大婚的礼物。难怪梁王说她不是一个普通女子。
　　千夜笑意盈盈站着堂下，不见骄傲、更不见谦卑，仿佛要让皇上知道她也有不输给任何人的尊严。
　　及后皇上让喜公公前去储宸宫宣读圣旨，并下诏昭告天下，正式立千夜为长皇子妃。
　　长皇子大婚之日，举国欢腾。宫中更是张灯结彩，好不热闹。皇宫里多少年没有办过喜事，所以皇上对懿的大婚特别隆重其事。
　　黑夜被五光十色的烟火夺去了宁静，人们的歌声锣鼓声更是震响了天庭。人们在庆祝长皇子大婚，可两个主人公却躲在储宸宫里，享受自己的宁静。
　　“懿，你的脸色不太好。”懿拿喜秤挑起喜帕。新婚之夜，千夜刻意精心打扮，美貌更加勾人心魂。
　　为了出席大小宴会不会失礼于人前，千夜是特意学过化妆的。虽然这里的胭脂水粉比不上自家的化妆品，但只要善于运用，还是可以达到想要的效果的。本就是倾国倾城之色，如今加以精心化妆，更是耀眼夺目。
　　“千夜，你今晚好美。”懿轻声赞道。
　　“你的意思是我以前不好看？”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千夜，为什么你要答应嫁给我？我的身体你是知道的。”
　　“喜欢你就嫁给你咯，没有什么为什么的。”
　　“就这样而已吗？嫁给我，你真得觉得幸福？”
　　“我是这个世界上第二幸福的人。”
　　“第二幸福的人？”
　　“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是你，因为你娶到了我这个天下第一的好老婆。”
　　“你真是……千夜，你这样的笑容，真的很漂亮。我以前一直都没有发现，你还有这样轻松愉快的笑容。”
　　“懿，正如你说的，你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在你有生之年为你留下最美丽的回忆，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
　　这个千金一刻的春宵，储宸宫里面没有情意绵绵、翻云覆雨。懿趁着夜阑人静，申公公把人都带下去了，便换下喜服，与千夜到寝宫外面去了。
　　还是坐在台阶上，千夜依旧是抱膝而坐。千夜给两个空杯子添了酒，顺手把白玉酒壶放在脚边。
　　“来，我们喝一杯吧。”
　　“我……不会喝酒。”懿接过千夜递过来的酒杯，却没往嘴边送。
　　“这是我特意叫御厨酿的果子酒，一点都不呛的。”
　　“是吗？”懿举杯，闭紧双眼一饮而尽。“有点甜，味道不错。”
　　“当然，这是我想到的，怎么可能不好喝。”千夜又给懿满上一杯。
　　朗月当空，与其争辉的人间烟火已然平息。刚刚还是歌舞升平，烟火璀璨，墨色的天空中爆发出七彩的光，星星点点洒落地上。现在却是听不到一些动静，独留丝丝缕缕的火药的味道挥散不去。
　　人都说新婚之夜乃是男人小登科，可懿看来，这所谓的大婚与平时并没有多少不一样。千夜又是这样坐在自己身边，就连心情也没有不一样。也许是早就习惯了这种有人陪伴的心情。
　　“千夜，父皇把天巫女的札记交给我了。”
　　“我知道呀。”
　　“我明天就把它交给你。”
　　“不用了，你把它放在枕头下面，我都知道。”千夜贼笑一下。
　　“千夜，还有什么你不知道的？”懿不禁莞尔。
　　“你别管，反正我就是知道。”千夜笑得更贼。
　　两人说说笑笑，这个洞房花烛夜就这样没有激情就度过了。清晨申公公过来，本以为可以见到染了红的白喜帕，谁知道刚推开门，却看见两人和衣睡在床上。
　　昨天晚上，该不会……申公公走近床边，果然，那条白色喜帕还是雪白一片，可怜兮兮地被扔到了地上。
　　殿下这是怎么了，春宵一刻呀！殿下怎么都冷落娘娘了呢！“殿下、殿下……”申公公小心翼翼靠到懿的旁边单膝跪下，压低了声音唤到。“殿下，醒醒呀。”
　　“嗯……申公公……”昨天晚上喝了不少酒，懿的头到现在还是晕乎乎的。揉了揉两边的太阳穴，懿慢慢坐直身来。
　　“殿下，昨夜您是……？”
　　“昨天喝了点酒，现在头有点疼。”
　　“殿下，先喝杯热茶解解酒。”申公公奉上一碗热茶，待懿喝了下去，便就扶了懿上轮椅，为他打点衣裳。
　　千夜昨晚太高兴，喝了不少，现在还没有醒来，而且抱着棉被睡觉的睡相还有点吓人。懿看了看自己双脚，吩咐申公公给千夜拉好被子。
　　“殿下，昨天晚上，殿下可有……”申公公故意把白喜帕拿在手上让懿看见。
　　“申公公，这件事不能让父皇知道。”
　　“可是殿下，成亲洞房可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哪。”
　　“千夜始终是要离开的，要是有了孩子，只不过是累赘。”
　　“殿下，你还是不明白皇上的心意。”
　　“我明白，可我也明白千夜的心意。注定要分开的两个人，何苦还要留下不能割舍的羁绊。我走了以后，千夜就会回去，她会回到原来的地方，过原来的生活。申公公，你说要是千夜有了孩子，那孩子是跟她回去，还是留在这里？”
　　“这……奴才也不知道……”
　　“人总不能太自私。她已经答应陪我到最后了，我怎么还能奢求其他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