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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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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缴了晓月的官印和辛励的兵符帅印,梁王便命人把辛励送回将军府,严密看管。无央宫外亦有禁军把守,未有梁王的命令,一切人等不得进入。
此时已是正午,冬天的太阳不很猛烈,阳光披在身上刚好还有暖和的感觉。
晓月的事总算有了结果。
昨夜梁王的猎鹰带回来二起的消息。二起带了好些江湖人士到边境,假装成外族袭击边境附近的小镇。当然,这被袭击的人家也是二起事先安排好的。辛鸿带了精兵到达西关边境附近的山峡,那里的山道细小而窄长,又在两座大山之间,一旦被封了前后两个出口,便是插翅难飞。
二起在那儿布下埋伏,待辛鸿走到峡谷之间,便命人炸掉出入口,把辛鸿困死在里面。辛鸿这是才晓得自己中计,可惜为时已晚。这都是精心部署的,就算沙场征战多年的辛鸿,被困住了也只能等死。二起把辛鸿困了个十天,断水断粮,辛鸿一行人也只能成瓮中之鳖,手到拿来。
再说辛励派去调遣东、南两军的人早在路上被斩杀,辛励见东、南两军多日未有动静,心中大叫不妙。莫不是圣王爷早就命人注意国内所有关卡的动静,一见有辛家的人进出东、南两军的守区,立斩。
同时梁王暗中调整宫中禁军的守备,在所有侍卫中混入自己的亲兵,遏制辛家士兵的行动;再让士兵扮成太监,部署在每个宫门的附近,只要辛励的人有所行动,格杀勿论!
晓月这边的事情一办妥,梁王便与懿、千夜赶去万寿园。
千夜说这重逢是懿与皇上父子间的事,也就没有跟着进去。她独自一人留在园外,坐在轿子里面侯着。
好累……一旦从极度紧张的状态下松弛下来,人总是特别疲累。千夜靠着背,在轿子里面睡着了。
那边懿见着了皇上,却丝毫未见有父子久别重逢的激动。懿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皇上,眼中未见熟识感。倒是皇上一见梁王推着懿来到自己身边,霎时忍不住眼泪,抱着懿就哭着道:“懿儿,是你,真的是你……”
“父皇……?”懿怯生生地应道。
“是,我会父皇呀,懿,你怎就不记得父皇呢……”昨夜梁王偷偷潜入万寿园,与皇上说明这事,也已经说过懿的事。皇上心中是早有准备的,可真见着了,又怎能忍得住。
“父皇,对不起……”懿低下头,再也不说什么。
还有什么好说的?连自己的父亲都忘记了,这样还能说什么?眼前的老人怎么看都不像一国之君,两鬓斑白、面容苍老、声音颤抖不稳,显然是心中过于激动难以自制。
懿向着皇上温和一笑,道:“父皇,儿臣回来了。”
“好、好,回来了就好……”皇上热泪盈眶,只顾说好。之前心中想好了好多说话,现在真见着了儿子,却是一句也说不上。
“父皇,注意身子。”一旁的磐轻声劝说,又道:“皇兄,你没事就好。”磐面有难色,一句话说得不见喜也不见愁。
“你就是磐?”
“是的,皇兄你……真的忘记了?”
“嗯,都忘记了。”懿苦笑。
磐也是不说一句话,之前鬼迷心窍设计陷害懿,已让磐内疚不已。如今见着懿不但没了记忆、一双脚还永远站不来了,磐的心中实是万分愧疚。“皇兄,对不起……”磐忽然跪在懿身前。
“都没有关系了。我回来了,千夜也回来了,一切都会像过去一样。我很庆幸我是个无愧的人、而且还有家人在等我回来。如今我回来了,过去的事情,不管谁对谁错都没有关系。”
皇上一手轻轻贴上懿的脸庞,“让父皇看清楚……”皇上定定地看着懿,总是想说些什么却又是什么也说不出口。原以为已经死去的人,竟然活生生出现在面前。若说从此不能站立,但总比永远见不着要好——一切尽在无言中,除了谢苍天,还能说什么。
梁王见皇上舍不得松手,可懿却又是一脸漠然,磐在一旁更是百感交集。本应该感天动地的重逢,竟变成了萍水相逢一般的尴尬。梁王凄然一笑:看来千夜不来,实在是明智之举。
“皇兄,懿儿都回来了,以后还怕没有机会聊吗?”
“对,以后有的是时间。”皇上又是拉着懿的手,依依不舍抚着。“对了,千夜呢?不是说千夜也回来了吗?”
“父皇,千夜说我们父子重逢,她不好打扰,还在外面等着。”懿提到千夜,懿就不由得露出愉快的神色。
“那你们都先回去吧,这奔波劳碌了一天,懿的身子又不很好……都回去。朕心结已解,你们都不用挂心朕。”皇上亦是明理的人,之前梁王曾与他说起,懿在山崖下被救起来,醒来之后一直都是千夜在照顾。虽说懿连千夜都给忘记了,可两人朝夕相处,互生情愫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而且懿的身子能过多久,他也是心知肚明的。若然能在懿离开之前留下子嗣,那也算是了解他的一个心愿。
千夜的身份,皇上已然知晓。然而经过这件事故,千夜对懿的真心,任谁都能看出来。梁王说千夜想要天巫女的札记,于他而言,实是简单不过。但千夜与懿早有约定,这札记还是得由懿亲手交予千夜,才是千夜想要的最好的结局吧。
待懿他们都回去,皇上径自来到御书房,命人从“勤政爱民”的牌匾后面拿出一个紫檀盒子。虽说这是天子才能传承的宝物,但他登基以来,却从没有打开过,甚至没有看过一眼。皇上在盒子里面拿出那卷札记,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弄着,却始终没有打开来。
忽然脑海里一个念头一闪而过,皇上露出从没有过的愉快笑容。
寒冬的脚步渐渐远去,不知不觉那风儿也变得生机勃勃。
皇上亲下圣旨收回辛家的兵权,念在辛鸿父子曾对朝廷有功,两人的爵位也没有被剥夺,只是没了实权,被投闲置散了。晓月被连降两级,从正妃回复到嫔妃。但她说到底也是太子的生母,日子也不算难过。遭逢巨变,晓月早已没了昨日的风光,只见她脸色暗黄、目光没了神采,一头秀发黑亮不再,银丝布在黑色的发丝之间,竟是格外显眼。
磐的太子之位保住了,可是他做过的事情,确实皇上心中永远的一条刺。磐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整天板着脸,除了与大臣们商议政事,其他时间都是一言不发。
宫中的变故,不论是晓月还是梁王,都是在暗中进行,知道的人不多,可嗅到味头的人也不少。大臣们都晓得这太子的态度忽然之间翻天覆地变了,这当中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朝中文武大臣自是想知道中间原委,但聪明的人都明白这只能想不能问。
这天磐结了朝中的事,本想去看看晓月,可心忽然一紧,便止住了脚步。去了又能怎么?母妃还是会说那些说话吧。
磐在御花园里面漫无目的地徘徊,来来去去都是几个熟识的地方。从九曲桥往湖心亭望去,明明是近在咫尺,却又像是远在天边。
回想那天晚上与千夜在亭中见面,自己到底是发了什么疯才对千夜做出那样鲁莽的举动?活该是要被打的,千夜的那一个巴掌,打得可真好……
千夜回来以后,他好像还没有见过她,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之前安插在储宸宫的人已经全被换下来了,绘贞她们再也不会把千夜的一举一动报告给他,他跟千夜的关系,到此应该算是到了头。
然而磐的心里却无法放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千夜的身影总是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挥散不去。她的喜怒哀乐,她的睿智、她的坚强,他越是想要忘记,却越是记忆犹新。
走到亭中坐下,湖水依旧平静,但曾经站在他身边的人,大概永远也不会再站在这里了吧。
磐自嘲苦笑,一切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怨不得别人。
“太子殿下。”宁静中忽然响起的声音,分外清晰。磐回过头来,不敢相信眼前的竟是现实。
“千夜?”
“我就知道,你肯定在这里。”千夜笑着在磐的身边坐下,一摆手,遣退了身后的宫人。“以前你都是约我来这里见面,那时候我就觉得很奇怪,皇宫那么多隐秘的地方,为什么你就喜欢来着容易被人看见的湖心亭。然后懿告诉我,我们之间的事情,他都知道。于是我就问他为什么你喜欢来这里。你知道懿怎么说吗?”
“皇兄怎么说?”
“懿说他跟你小时候都喜欢在这里玩,因为在这里可以看见四面的门,有人来抓你们回去读书,你们马上就可以看得见,可以及时跑掉。”
“原来还有这么一件事,我都忘了。”
“懿现在也忘了,算是扯个平手吧。”
“我知道我欠皇兄很多,太子的宝座他要的话我也不会不放手,可是……当年茗玥的事,我无法忘记,我无法原谅他横刀夺爱。”磐狠狠地说着,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人看见他心中的怨恨。
“横刀夺爱的人,是你吧……”
“你胡说什么!”
“我说横刀夺爱的人,是你。其实,萧茗玥早就知道你喜欢她,可是她进宫之前,已经有了心上人了。她知道你想请求皇上赐婚,于是就去求懿帮忙想办法。懿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于是便与茗玥约好,让皇上把茗玥许给他,待他离开人世,茗玥也就可以另行婚配了。”
“你胡说,这不可能!”
“你就当作是我胡说吧,反正,懿已经忘了,我说真说假现在也不能求证。”
“我……我这个笨蛋,我竟然为了这种事,亲手杀死自己的兄长……我怎么还配当太子,我连人都不配!”
“算了吧,反正我们已经回来了。你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吗?”
“记得。”
“在南行之前,我跟懿也有个约定,他说只要我帮他让你成为一个爱国爱民的好皇帝,他就不拆穿我跟你之间的秘密协定。磐,你说你可以做到吗?为了懿、为了我,也是为了你自己,你能做到吗?”
磐低下头去,把脸埋在手心。苦涩的泪水从指缝间渗出,渗到嘴边,有点咸、有点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