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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闹市 ...

  •   冬天里只要有一轮暖暖的太阳,即使吹着风也叫人觉得不那么寒冷。
      前几日阴潮的雨天让人烦闷的很,今日放了晴,天是一汪水色的蓝,风吹着云慢慢的走。
      脸颊刮过的风还是凉飕飕的,头顶却给太阳晒得有些麻痒痒的暖热。
      好几天没有这么舒服的天气,人都忍不住的往外窜。广州又是省城,更是热闹。

      街两边挤挤攘攘排满了各式各样的铺子,贩卖的吆喝叫卖,上街的边看边聊。
      脂粉的脂膏香,小吃的肉香,蒸笼里的蒸汽,茶铺的茶香,很快熏满衣服。

      茶铺里坐着的不止有喝茶的,还有隔壁虾饺铺坐不下,要了笼虾饺便过来闲坐的。
      茶铺边卖艺的拉着二胡,唱着陆游的鹊桥仙,不知是谱的什么个拗口的调子,吵吵闹闹的街上很少有人仔细听,那人却唱的很动情:“时人错把比严光,我自是无名渔父。”也不知这比的是谁。

      蹲在他边上听的倒是个洋人,卷发高鼻子,听的摇头晃脑,不知听懂了没有,一串串饶舌的洋文往外蹦,好像试图和卖艺的说话。卖艺的自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两人一个归一个说,一个归一个唱。

      最里桌一个少年带着一个孩子坐着。少年穿着裘衣,颇有几分贵气,长得很是俊朗,男孩儿长了一张圆脸,脸肉鼓鼓的,一双眸子极为清亮。
      少年抿了口茶,像模像样的,冲着男孩儿道,“吃完了?”
      “嗯嗯嗯。”男孩儿看着斯文,吃起东西来倒是一点也不含糊,他咬下最后一个虾饺,包在薄皮里的汤汁从嘴边溢了一些出来,“好吃!师兄…再一笼!”
      秦云山斜了他一眼,站了起来,“再吃一笼可以,晚上回去多扎一个时辰的马步,让你任师姐看着你蹲。”
      闻诀不死心,盯着秦云山耍赖,“哥哥……”
      “走了。”秦云山不为所动,从兜里拿出一方帕子丢给闻诀。闻诀惋惜地皱了皱眉,接过帕子正擦着嘴,听到秦云山声音飘来,“这才是街口上,留着点肚子。”闻诀一听忍不住高兴地跟上去。

      闻诀长这么大几乎很少上过街,他一直以为江水、小路就是广州的一切,却不想街上是这般热闹。
      一个个摊子插着小旗,旗上名称各异。闻诀近来字识得不错,基本都认得。初来认字者的习惯就是见着什么都爱念出来,闻诀也不例外。

      “…糯米鸡!”
      小贩耳朵特别灵光,一听这三字满脸笑容打开蒸笼,声音高亢嘹亮,说话声仿佛能穿半条街,“来来来,热腾腾的糯米鸡,来一点?”
      蒸笼里大块墨绿的荷叶被包成方形,香味随着热气散出来。闻诀看了看秦云山。秦云山递过钱说,“要一块包起来。”
      小贩立马包了一块递到闻诀手里。

      糯米鸡边上一个摊子上摆着一盅盅瓷器,传来淡淡奶香,小贩冲着闻诀道,“小公子,来盅双皮奶呀?”
      秦云山问他:“想吃么?”闻诀抬头看着秦云山,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秦云山又朝小贩道:“来一盅。”

      久违的天晴,集市上的人如潮涌,摩肩接踵。闻诀年纪小,身量矮,拉着秦云山的衣角在人群中挤得很是辛苦,一会儿就看不见人。

      秦云山干脆让闻诀自己捧着一个个纸包,一把将他抱起来扛在身上走。
      多亏了师兄师姐们的照顾,闻诀晚上顿顿饱餐,身上长了不少肉,一张脸圆圆润润的。秦云山抱着他明显感觉沉了不少。
      闻诀手里拿着纸包倒趴在秦云山肩头,视野高了一截看东西更是方便。
      “师兄那边是什么?”
      “干果铺,卖些干制的梅子果子。”
      “哦,梅子啊……”闻诀眼睛侧着瞟了两眼,拖长了调。
      秦云山:“……”纸包当然又多了一个。

      秦云山也极少上集市,一是他本就不爱凑热闹,二是他秦二少也着实什么都不缺,什么都有下人去买,三是他也过了看什么都新奇的年纪。
      闻诀却不同,自小他就没有凑过这么热闹的场面。很多东西虽不是没有吃过,没看过,但是只要是在这热闹的街市上,仿佛就是不一样的,什么对他而言都是新奇的。

      这一条街走到底闻诀手里的东西已经捧不下了,好在拐进巷子里后,两边都是有门面的铺子,没有那么热闹拥挤了。秦云山便将闻诀又放下来,接过闻诀手里的东西,让他拉着自己走。

      闻诀一手紧紧地拽着秦云山的袖子,一手摇着一个拨浪鼓咚咚咚地响,腰上系着刚买的两只银铃铛,叮当当地碰在一起响成一片。这玩意儿本是小姑娘爱的,他当然不知觉。

      两人走进一家布坊,掌柜就迎了上来,“两位少爷怎地就自己出来了?是要选布料做衣裳?”
      广州气候温暖,但秦云山自秋寒开始便披着裘衣,到了冬天更是不曾脱下来过。闻诀虽只穿着练功服,但是长得清白温润,两人脾性不同,眉宇间倒都有几分沉稳,一同进来像极了大户人家的一对兄弟。

      闻诀先去量了尺寸,走出来秦云山就让他看看布样的颜色,那店家热情地很,摆开十几匹布绸布,棉布,洋布叽里呱啦地介绍。
      秦云山:“看看喜欢什么颜色的?”
      “大家的练功服不都是白色的?”
      “不做练功服,做两件冬天平时可以穿的,马上过年了总要件新的。”闻诀身量也就到柜台的一大半,秦云山在他膝盖处抱起他,让他手撑着柜台看布料。
      闻诀看了两眼看不出什么分别,便道“都可以,听师兄的。”
      “这个和这个”,秦云山挑了两匹布料厚实颜色简朴的,“做好了送到惊回门去。”

      做好了衣裳秦云山又带着闻诀穿过两条巷子,走进一家好似古董店的门面,店名叫传奇阁,很是别致。
      店面看着就十分典雅,走进去更觉得富丽堂皇,各色物品琳琅满目。
      一边陈列的都是古董摆设,各种瓷器、木雕、鼎炉等等被放在雕花架子上,另一边摆放的都是舶来品,留声机,玻璃罩座钟等等。柜台前玻璃货柜里面的物件都被摆放在黄色的锦布之上,透过玻璃柜的折射显得精致奢华。

      里面掌柜的正在算账,伙计见是两个孩子也没在意。
      秦云山领着闻诀走到柜台前,喊了声,“曹叔。”
      掌柜的约有三四十岁,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眼镜链垂在脖子里,看着很是斯文精明。他一见来人,有些惊讶之后立马从柜台后面绕出来,笑着道“二少爷怎么来了?马上要过年了,二少爷还没回家呢?”
      秦云山在茶桌边坐下,“没呢,过几日再回去。齐叔怎么不在铺子里?”
      曹叔招呼伙计去泡茶来,自己也在桌边坐下,“马上要过年,码头那里人手不够。兴民调过去跑货了。二少爷来是需要点什么?”

      秦云山拨弄着茶杯,一派自在悠然,显出几分懒散的贵气。“要一套文房四宝,再挑一方印石”说着下巴朝闻诀努了努,“给他用的。我门中的小师弟,闻诀。”
      被点到名的闻诀也跟着秦云山叫了声,“曹叔。”
      “是个温驯的孩子”曹叔笑着点了点头,“二少爷先坐会儿,外面的货不过就是骗骗洋鬼子,我去里头挑。”
      秦云山点了点头,又补充道,“再拿一个手炉出来吧。”

      店里的货品边上都摆着一个标牌,上面用中英文两式表情了货品名称
      秦云山在店里转悠,闻诀像一条小尾巴一样跟在后面。
      秦云山在一个铜质喇叭花状的东西边停下,闻诀的字最近认得不错,标牌上的字几乎都认得,很贴心的念出来,“留声机?”

      秦云山从留声机座下面的柜子里随手挑出一张黑胶唱片,放在了上面,摇动手柄,将带着唱针的唱臂放在最外面的槽上。这朵巨大的喇叭花突然就发出了响声,把闻诀吓得一跳。
      几声“噔噔锵锵”之后,一个雄壮的男声念完一句“为江山动干戈楚汉争胜”,就开唱了,“统貔貅七十二战,旗开得胜,马到成功,神鬼皆惊……”

      闻诀忍不住惊叹,“它竟然可以出声!这唱的是什么?”
      “霸王别姬。”
      闻诀点点头,“是那和刘备争天下的霸王项羽么?”
      “……”秦云山冷飕飕的扫了闻诀一眼,“左股有七十二黑痣的是刘邦,楚汉相争,能斩白蛇。臂长如猿的是刘备,三国鼎立,能编草鞋。”
      闻诀仿佛受教般点头:“哦。”

      末了,秦云山又补充问道,“顾昱告诉你的?”
      闻诀老实的点头,“上回看书,史记正好翻在项羽本纪那一页,顾昱和少阳来寻我看见了,就给我讲了讲刘备用张良、韩信大退霸王,将他逼至乌江自刎,夺取蜀中称王的事。”

      秦云山笑了一声,摸了摸闻诀的头,“你倒还不如少阳聪明。”
      闻诀一听这话,如遭雷劈,大受打击,瞪大眼睛看着秦云山。
      “顾昱疯言疯语的,少阳装傻不反驳,你倒是真傻,还真信了?”
      闻诀“……”

      秦云山将展柜的玻璃门拉开,随手拿出一只金属制的打火机在手中把玩,拇指轻轻一推黑色的转轮,火焰就从喷口窜出来。
      闻诀忍不住发出惊叹,更是睁着一双闪亮的眼睛好奇地扫视着展柜中奇奇怪怪的玩意儿。
      闻诀从展柜中拿出一只铜黑色的怀表放在手中观察,表壳外面盘附着绽放着的蔷薇花。、
      这块表特别厚,也特别重,正面是蔷薇花纹,背后则是一圈海浪从周围向里扑去。
      “啪”地一响,表盖打开,露出羊皮古黄色的表盘和漆黑的表针,凑近甚至还能听到表针微弱的,走动的声音。

      “这个我看到过,阿娘把它挂在胸前,用来看时间的。但是阿娘的那个是银色,要小一些。”
      “嗯。”秦云山看了一眼,“你喜欢这个?喜欢就拿着吧。”秦云山说着就把怀表链子挂在闻诀的脖子里。但是这快怀表太重了,扣得闻诀整个脖子都像是在往下坠。
      秦云山微微皱了皱眉,把表链夹夹在衣襟上,又将怀表塞进闻诀衣袋里,稍稍觉得顺眼了一点,“挂着太丑了,就这样吧。”
      “……”闻诀在这种事情上向来没有什么选择权。

      正说话间,曹叔从后间出来了,“宣纸徽墨湖笔端砚,还有一方尚未雕刻的封门青,二少爷你看看这印章要找人来刻好么?”
      秦云山接过包好的东西,“不用,印石我先收着,还有这只怀表,麻烦曹叔一道向父亲报备一下。”
      又寒暄两句便携闻诀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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