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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师兄的小心眼 ...

  •   楚祁领着闻诀去了内室药房。
      这样的跌打损伤楚祁见得多了,他给闻诀递了一杯淡盐水漱口,熟练地用细针在血肿的地方轻轻一扎,将淤血引出来。
      “忍着点儿。”
      “唔唔。”闻诀咕噜咕噜地漱着口,感觉到面颊上一疼,肿塞感就减轻了不少,虽然依旧火辣辣的疼,但是视线却清晰了。

      闻诀吐出一口盐水,里面掺着血丝。
      楚祁又给他用棉花沾了一些粉末,让他自己涂在口腔里。

      闻诀享受着楚祁的悉心服务,百无聊赖地扫视着药房。
      惊回门算不得医馆,只是莫衡清小有些仁医的名气,因此也有人上门投医。
      这间原来是楚祁给人煎药的,却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

      闻诀道,“师父收了这么多徒弟,只有楚师兄已经要出师了。”
      楚祁摇头,“我那几下拳脚,连顾昱都要不如,跟出师八竿子打不着。”
      “不说武艺,就说医术。”闻诀顿了顿,想想又补充道,“当然,还有力气。”
      楚祁:“……”

      楚祁拿出一块砂布,用花椒酒浸湿了,给闻诀敷在脸上,闻诀只觉得脸上辣辣的,感觉脸被煮了。楚祁回身在药柜里面翻找,大概是薄荷叶,跌打丸之类的。

      楚祁道:“师父一向和我说,医、武是国术,他少时学医是因为觉得武者应有和医者一般的仁德,因此在行医上是个半吊子。师父说我既然有学医之心,济世济民也是一条正道。”
      “……”闻诀半晌道:“师父谦虚了…”
      “行医最重要的,还是经验和见识,师父推荐我去几家医馆坐诊倒算不上我出师了,应该说来是刚刚开始吧。”

      闻诀点点头,“行医问药日新月异,嘶——”闻诀一不小心,花椒酒进了眼睛,辣的说不出话来。
      “的确日新月异。”楚祁忍不住笑他,给他打了一盆清水过眼睛,一边和他说话,“从前我看四部医典的时候,就有看到藏医用刀进行剖解治病救人的,觉得好奇。那时候问师父,师父说病是有内根的,一切病因都是体内失衡的变化,因而有症状。治病对症是小治,对根才是大治。”

      闻诀换了个口吻,严肃道,“藏医有藏医的医术,中医有中医的仁术。”
      楚祁一笑,“不错,学的很像。师父对此应该是认同的,但是并不赞赏。但是这两年我也看了很多西医书籍,西医手术的做法虽然迟了一千多年,但是和藏医在这个方面上不谋而合,但是更多层面上又是一种完全崭新的东西……”
      楚祁讲起了很多中西医间的东西,闻诀是不太明白的,嚼了两片薄荷,觉得都不太疼了,晕晕乎乎地听着,直到楚祁拍了拍他的头说道,“行了,走吧,不知道外面打得怎么样了。”

      外面群情格外高涨!许多原本盘腿坐在地上的,蹲在地上休息的,都站了起来,神情亢奋而紧张,喊声此起彼伏。
      闻诀和楚祁赶紧钻进去,一看,场上来往对招的竟然是秦云山和傅永涛。

      傅永涛以猛攻见长,招如箭出,不中不止,刚刚和闻诀的一战中便见其狠利,但是此时对上秦云山却是令一种情景。
      他的拳头快且狠,但是秦云山紧盯他的下路,纵是他攻势再凶却近不了秦云山的身。傅永涛眉头紧皱,左右手接连发招被秦云山顺着掌风轻轻一挡又顺势推出去,这样一来动作反而受了秦云山的掌控。
      秦云山侧出一脚横铲,傅永涛只能跳起闪避,哪知秦云山是晃了一个虚招,脚势生生逆转回去。傅永涛急忙勾起一拳,秦云山凌空翻身一跃从傅永涛身上越过,绕到了他的背后,趁他还未收招反应不及一脚踢在傅永涛内侧膝弯处。
      傅永涛吃痛单膝跪倒在地发出“砰”的一声,连忙忍着疼痛就地一滚,正面秦云山。
      两人眼见着陷入了僵局。

      闻诀道,“怎么又是傅永涛在打?”
      顾昱答道,“第三场已经打完啦,傅永涛主动请缨跟二师兄比一场,二师兄自然是应战了。”
      闻诀点点头。
      顾昱诧异了一下,“你怎么不问问输赢?”
      闻诀道,“要是输了,你就不会给少阳按摩,傅永涛也不会向师兄挑战了。”
      顾昱:“……”

      闻诀看酣斗中的两个人,傅永涛脸上添了新伤,一改张狂粗暴的姿态,站起来弓着身子警惕地瞪着秦云山,仿佛走到崖边的困兽,怒目炯炯。
      秦云山明显脸上也吃了几拳,嘴角裂了,啐出一口血水,眯眼盯着傅永涛,不知在想什么。

      突然,傅永涛咆哮一声,电光一闪之际,冲到了秦云山的跟前,秦云山竟然不向后闪躲,反而前进一步。秦云山迅速出拳,一拳打在傅永涛的腹部,同时傅永涛流星锤般的拳头砸在了秦云山背上。

      “师兄!”闻诀等人见状,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傅永涛的拳头闻诀是知道厉害的,即使用手格挡散去一部分力量仍旧是可怕的,此时这一拳活生生扎在秦云山身上,秦云山也忍不住闷哼一声。

      但是秦云山钻在傅永涛的手与身体之间,反而令傅永涛的动作不便,秦云山在他的手臂形成的臂弯里一个转身,傅永涛眉头一皱又一拳砸下来,这拳没有距离速度的加成,威力不及刚刚,却也不小,又是硬生生砸在秦云山胸口。

      秦云山咧嘴一笑,反手捉住了傅永涛的拳头,傅永涛心里暗叫不妙,却已经来不及反应。秦云山拽着傅永涛的手猛地发力,将傅永涛过肩摔在地上,另一只手已经掌风虎虎。

      傅永涛以为这记手刀是要落在脖子上直接让他躺倒认输,却万万没想到,秦云山掌风一改劈向了他的膝盖。
      傅永涛忽然预感到什么,内心一阵复杂,就感到脚筋一麻,来不及反应就被丢出了界外。
      傅永涛:“……”

      有了这第二次示范,底下之前迷惑的人好像忽然明白发生了什么。
      在一阵冗长的沉默和复杂难言的情感之后,终于爆发出了震天的喝彩声。

      秦云山噙着笑意回头看了一眼闻诀。
      当时星辰浩瀚,寂寂无风,闻诀心里猛然漏了一拍。
      十年朝夕相处,秦云山每一个表情动作他早都看习惯了,却突然觉得惹眼起来。

      秦云山伸出手,把傅永涛从地上拉起来,傅永涛突然觉得,自相识以来,秦云山好像一直就在做着云淡风轻地把人从地上捡起来的事儿。
      傅永涛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汗,虽然心有不甘,但是依然豪爽地道,“是我输了。和闻诀打的那一场我就露了败象,这一场是自己给自己讨了一个教训。”

      秦云山摇摇头,“武术没有这么狭隘。单从武艺的较量来说,三五年后,你我都打不过闻诀。”
      傅永涛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但是学武不仅仅是为了较量,你的拳头不会输给我,也不会输给闻诀。”
      傅永涛突然朗声大笑了起来,拍了拍秦云山的肩膀,“你们一个两个都不在乎输赢,衬得我真是个大俗人,看来得改一改。”

      等他回身走开,顾昱便悄悄地和闻诀咬耳朵,“这个傅永涛太天真了,二师兄不在乎输赢,他也信?”

      惊回门今日大败南下高手是件极辉煌的事情,众口铄金,要不了几日这些前来看热闹的人就能把此事传遍广州街头巷尾。
      莫衡清却没有以之为傲的意思,晚上众人散去后他把闻诀和秦云山叫到了房中。

      莫衡清道,“阿决,从前我和你说过,习武做人,理应如何?”
      闻诀想了想道,“也无风雨也无晴。”
      莫衡清点点头,“你可知道为什么?”
      闻诀愣了一会儿,回答道:“因为习武之人不能让情绪控制了自己,就像是主不可怒而兴师,将不可愠而致战。”

      莫衡清摇了摇头,“情绪是人最不能抵挡的东西,只有诗和画才能达到‘花自落,水自流’的状态,但是美归美,有时候又太没有人气。”
      “习武之人不是圣人,如果无悲无喜就失去了血性。你在这座惊回门中,有师父可以依靠,有你师兄护着你,但是这未必是一件好事。阿决,你只知道人间有悲苦,却未真正明白世道有险恶,人生有苦痛。你再聪慧,觉得自己心里再明白不过,你没有经历过,就不会顿悟那种切肤之痛。”
      “我问你什么是也无风雨也无晴,并不是你没有达到,是希望你以后不要失去。师父不可能是你一辈子的依靠,你师兄也不可能一直护着你。这句话你做到了,却没有悟透,太肤浅了。”
      秦云山一直默默地隔着一个书桌站着,垂头沉默,听到莫衡清这样说掀了一下眼皮,终究没有说什么。

      闻诀心里波动起伏,想要说些反驳和证明的话,但是又明白师父说的是对的。
      他知道如今国家动荡,人人自危,知道的清清楚楚,但是知道就仅仅是知道,他不懂,不能痛所痛,但是在他真正明白前,他不愿意承认他不懂。
      人从来都是这样。

      “我知道了,师父。”
      莫衡清点点头,“不必急于一时三刻,你早晚会明白的。你先出去吧。”
      闻诀瞥了一眼秦云山,就先出去了。

      莫衡清继续看着秦云山,秦云山倒也丝毫不觉得尴尬,依旧默默站着没有说话。
      “云山,”莫衡清唤了他一声,他才终于抬起头和莫衡清对视。
      “是,师父。”
      “我和你父亲从前也是十多年的师兄弟,为师的师父曾经对你父亲说过的话,我现在得要原封不动地给你。”
      莫衡清皱了皱眉,语气也严厉起来,“云山,你下手太狠戾,目的性太强,有不择手段不惜一切之意,根本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秦云山微微咬着唇,表情不变“弟子知道。”
      莫衡清观察着秦云山的表情,沉稳自持,样子虽然恭敬,但是桀骜难驯,和他的父亲一样,若非自己认为是对的,那么纵然千万人来劝说,也是眉头都不会动一下,就算后悔了,打死也不会说一个错字。

      “世间总是有千百态,谁也说不上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莫衡清叹了口气道,“但是过于执着常常不见得是件好事。太执着的人心中风雨太多,飘摇动荡的是自己,容不下别人。你父亲从小把你放在我这儿学武,就是想磨练你的心性。”

      秦云山点头,莫衡清知他嘴上说好的,心里却只道,哦。
      他只能提点和鞭策,但是要改变,只能靠自己去悟道,谁也不能轻易改变谁。若要惟命是从,又不像是他莫衡清的弟子。
      莫衡清挥手让秦云山出去,等他走到门口又道,“别太惯着闻诀了。”
      秦云山:“师父放心。”

      秦云山推门出去,却看见闻诀并没有先回去,靠在门外一个柱子上仰头看星星。
      秦云山看了看今夜星河灿灿,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在等我?”
      “嗯。”闻诀理所当然地点头。
      秦云山走过去自然而然地勾住闻诀的肩膀,两个人勾肩搭背地往房间走。

      秦云山面朝下,闻诀跨坐在他的身上,给他轻轻地将背上的瘀伤揉开。
      闻诀手上边动作,边问道,“师父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秦云山舒服地很,双臂交叠,头枕在上面,眯着眼睛享受,随口胡说道,“霍掌门的女儿,不是每次来都往你跟前凑么,在学校的时候也给你送饭。师父和我说霍掌门的女儿似乎对你有意,霍掌门似乎也有意提示师父定个亲,师父让我问问你的想法。”
      “!!!”闻诀大惊失色,“这…这你怎么说?”

      “嘶——轻点儿”秦云山似笑非笑的侧头看闻诀,“我当然是先来看你怎么说。”
      闻诀严肃地把秦云山翻过身过来,说道,“师兄还是替我婉拒了吧。”
      秦云山满意地坐起身来,“不好么?”
      “不好,”闻诀盘腿坐着,手支着下巴,“我觉得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把大师姐嫁出去,顾昱和我说,师姐一个女子和我们几十个男人一起住,难嫁地很。”
      “……这话你们让她听见了么?”
      “当然没有。”闻诀显然还没有缺心眼,“其次,如果有好女孩儿,也该先解决赵师兄的终生大事,除了师姐,赵师兄年纪最大,他其实心地善良,但是长得凶神恶煞,想必是不讨女孩子欢喜。”
      秦云山忍不住笑了出来,“你怎么不替我也打算一下?”
      闻诀诚恳道:“师兄腰缠万贯,玉树临风,横刀夺爱都绰绰有余,想必是不用我担心的。”
      秦云山,“……”
      “再者说,将来尚没有定数,我无心与人定亲……”

      秦云山突然道,“我骗你的。”
      “啊?”闻诀一愣。
      “有这样的事,难道师父不会亲自问你么?”
      “……”闻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抄起枕头砸在秦云山的脸上,一手用枕头按住秦云山的嘴鼻想要闷死他,一手错落的拳头往他的身上砸。但是一方面又顾忌着秦云山背上的伤,不敢用力,毫无杀伤力。
      秦云山也不躲开,偶尔挣扎两下,随便他打。

      两个人打闹了一阵,闻诀没力气折腾了,秦云山终于重见光明,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反而比打完擂台时更加累的气喘吁吁。
      秦云山把头挪到了闻诀腿上,“借我靠靠。”

      闻诀气不过,抡起一个软绵绵的拳头往秦云山脸上砸,秦云山轻巧地接住了。
      秦云山大喘了几口气,从下往上看着闻诀的下巴,“闻诀。”
      “嗯?”闻诀仰着头,声音就像是从鼻子里挤出来的。

      “明年我去参军。”
      闻诀一怔,过了很久才问,“远吗?”
      “不远,就在广州,有假时就能去学校接你。”秦云山起身揉揉他的头,“我爹听□□的人说,明年黄埔海军学校会重建。我和他商量过,也和师父提起过,明年我会去参军。”

      “哦。”闻诀闷闷地应了一声。
      “现在的时局,外表还能维持着平静,但是内里兵戈扰攘。今天尚且能安逸生活,明天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秦云山按着闻诀的头说道,“我的拳头打不破一面城墙,一面城墙抵不住一枚火炮。如果有炮火从海岸打来,我不能靠拳头保护你。”

      闻诀抬起头来和秦云山对视,秦云山蜻蜓点水般笑了一下,然后别开眼,“回去睡觉吧闻诀,明天还要晨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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