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娘出嫁记》芸香青柠

12、东海珠（二）

　　媚儿这次横遭大祸，虽然是有惊无险，但她自己还是挺心有余悸的，于是歇了几天没接客，结果刚巧看到病死了的妓女琦艳被人用草席卷了准备拉走，琦艳和她以前关系不错，死的时候媚儿也哭了一场，看到此景，媚儿心有戚戚然：“你们这是要拉琦艳去哪？”

　　打手道：“郑妈妈叫我们拉她去乱葬岗。”

　　媚儿一惊，乱葬岗那种地方，都是丢无名的尸首的，丢去的尸首都会被野狗啃食，媚儿道：“好歹给琦艳一个三尺薄棺吧，怎么可以丢她去乱葬岗呢？”

　　“郑妈妈说，反正她又没家人，给她下葬落棺没必要。”

　　媚儿恻然，她想到自己，她也没有家人了，那她若死了，会不会也被拉到乱葬岗扔了，连个棺材都懒得准备？

　　终究和琦艳相识一场，媚儿私下给了那些打手一些钱，让他们帮忙埋了琦艳。

　　那之后，平日爱说爱笑天不怕地不怕的媚儿很是沉默了数日，欢场无情，琦艳生病色衰后，她的恩客都消失的无影无踪，郑妈妈也懒得管她，任凭她自生自灭，要不是几个相好的姐妹接济，琦艳早就挨不住死了，唉，来青楼的男人，都是这般薄情。

　　媚儿想起楚涣劝她从良的话，或许，楚涣的话是对的。

　　媚儿和郑妈妈提出赎身，毕竟媚儿是现在如意馆最漂亮的头牌，郑妈妈很是挽留了会她，但是媚儿坚持，郑妈妈也就没办法了。

　　媚儿从良那是沧州城第一轰动的大事，她美貌惊人，多的是人想把她娶回去做妾室，但是媚儿从琦艳的事看透了这些男人的本质，于是一一婉言谢绝了，但她又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让她整日呆在家中修身养性那是不可能的，加上媚儿赎身几乎花尽了积蓄，为了赚钱，媚儿就开了个豆腐店，好事者给她起名叫豆腐西施。

　　豆腐店开起了后，有媚儿这个活招牌，生意倒挺好的，虽然赚的没有如意馆多，但不用欢场赔笑，媚儿觉得挺满足的。

　　不过旁边商户可就不那么想了，尤其是女人，都十分看不起从良的媚儿，更加严禁自己丈夫和媚儿交往，这种情况愈演愈烈，最后是一条街的商户都排挤媚儿，偏偏媚儿又是个吃不得亏的人，一天吵几架都是常有的事。

　　这日媚儿又和旁边黄豆店的老板娘大吵了一架，媚儿嘴巴不饶人，老板娘气走了，临走之前说自己家的黄豆是永远不会卖给她的，还鄙夷地说免得脏了自己家的黄豆。

　　这句话一直萦绕在媚儿耳边，来买豆腐的男人她都没给好脸色，不过这些男人本来就是垂涎媚儿的美貌，媚儿不给好脸色，他们反而像偷了腥的猫一样百爪挠心更加惦记呢。

　　渐渐客人稀少了，媚儿坐在那，看到黄豆店只有老板在那边招呼客人，不由一挑眉，她是从来不会吃亏的，她漫步走到黄豆店，老板李五看到她过来，唬了一跳，这要是被他们家那母老虎看到绝对吃不了兜着走，媚儿娇声道：“李大哥，我想买点你们家黄豆做豆腐。”

　　李五苦着脸：“姑娘，我家那位不让我卖给你，你就别为难我了吧。”

　　媚儿撇撇嘴，转身就准备走，但她脚忽然一软，倒在李五怀中。

　　李五只觉软玉温香在怀，媚儿眼中波光潋滟，美艳的脸仰起，怯怯看着他，她手摸上李五的手，李五只觉她涂着蔻丹的手柔弱无骨，这等尤物，和自己家那位健壮粗鲁的妻子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一个地，李五心神荡漾，媚儿柔声道：“李大哥，我一个弱女子，在这世上生存不易，还望李大哥以后多多照顾。”

　　李五闻到她身上香气，清香沁鼻，他此生哪有过这般美貌娇柔的女子对他投怀送抱过？李五只觉人都快醉了，他连声道：“一定一定。”

　　媚儿莞尔一笑，她从李五怀中起来，轻轻将手抽出，李五仍不舍放手，媚儿抽了几次，都没抽出。

　　这时李五妻子从内堂走出，刚好看到这一幕，那女人肺都气炸了，冲上来就想撕了媚儿，结果被李五拼死拦住，女人高声喝骂着媚儿，市井之人骂的自然是粗鄙不堪，媚儿美目含泪，对李五怯怯道：“李大哥，我害怕。”

　　李五见到美人垂泪，脑中热血一涌，就抽了自家悍妇一巴掌：“你闭嘴！”

　　之后的事，媚儿是嘴角带笑看下去的，黄豆店关门夫妻打架去了，媚儿哼着曲子，回到自家豆腐铺，她心情大好，看到一个黑色靴子，立马抬头嘻嘻笑道：“大爷您要什么？”

　　她看到来人是楚涣，不由怔住。

　　楚涣道：“我都看到了。”

　　媚儿心虚，但仍然嘴硬道：“楚大人可真闲啊，一天到晚来这集市看东家长西家短的，知府不是应该很忙吗？”

　　“我若不来，这集市只怕过几日就要被你拆了。”

　　“那又怎么样？”媚儿昂起头：“别人欺负我，我自然是要欺负回去的，怎么，楚知府又要教训我了？”

　　楚涣只是道：“我只是想说，如果你在这呆不下去，要么考虑来知府府衙吧。”

　　“去府衙？”媚儿以为自己听错了。

　　楚涣颔首：“我那人手一直不够，你也可以帮忙做些事，只是钱肯定没这赚得多，不过，我那府中人都很好相处，你来与不来，随你。”

　　媚儿都惊呆了，楚涣，居然愿意帮她进府衙做事？他不是一直很讨厌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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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媚儿失眠了，她辗转反侧来了很久，还是决定去府衙当婢女，毕竟，楚涣这人还是个正人君子的，在沧州这么多年，所有百姓都说他为人正直是个难得的好官，前些年疯传皇帝要调他进京做京官，沧州父老乡亲数千人跪在知府府衙面前恳求他不要走，楚涣感动非常，承诺不会离开沧州，沧州人都非常敬重他，所以既然是楚涣让她去的，那在知府府衙，应该不会再有人故意针对她了吧。

　　媚儿说干就干，第二天就把豆腐店卖了，收拾包袱去了知府府衙当了个婢女。

　　媚儿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管家没给她安排重活，让她去薛姑娘那当婢女。

　　薛姑娘名唤薛词，是楚涣亡妻的妹妹，一直居住在这知府衙门，楚涣和她姐姐成亲时她才六岁，姐姐疼惜幼妹，出嫁时就将她带了过来，但后来她姐姐难产而亡，父母又都相继过世，楚涣见她无依无靠，就将她留在知府衙门继续照顾。

　　如今十七年过去，薛词已经二十三岁了，但一直没有嫁人，而是住在衙门里，旁人全都看出来，她是喜欢楚涣，想当知府夫人的，不过楚涣对亡妻感情太深，并不想另娶她，楚涣为免耽误她，也明示暗示过好几次，但薛词都当没听见。

　　薛词为人还挺和气的，也不摆什么架子，对媚儿也还可以，起初她那些婢女对媚儿还有点异样眼光，但后来见媚儿性情开朗，而且最擅妆容，于是一个个都去向媚儿求教怎么画眉染唇，媚儿在这知府衙门倒一日日如鱼得水起来。

　　红绫一直在照料湛如镜，湛如镜这回是伤狠了，躺了一个月都不能下床，红绫心想他这身子到底是怎么继承侯位的，又怎么斩妖除魔的？但是她又不好抛下湛如镜不管，还好现在已经有片万鬼指环了，也算稍微完成了一点天帝交给她的任务。

　　媚儿来给湛如镜他们送东西的时候，见过几次红绫，她在知府府衙呆久了，也渐渐少了些以前在如意馆尖酸刻薄的习性，而且还觉得上次嘲笑红绫做的不太对，于是就想和红绫亲近亲近，媚儿时不时就来红绫那送她些自己研制的胭脂水粉，红绫在天庭哪见过这些东西？她高高兴兴地收下，还问媚儿这东西怎么用，红绫一向是天大的事情睡一觉就好了的性子，用湛如镜的话来说就是个呆头呆脑的小仙女，媚儿有心想为之前的事赔礼道歉，她也就当没发生过那些事了，一来一去，两人倒成了好朋友。

　　媚儿来到府衙后，才发现楚涣的确是挺忙的，以前吐槽他闲是冤枉他了，反正她到薛词这伺候后，就没见楚涣有空来看过她。

　　不过其他婢女悄悄跟她说，大人是故意躲着薛姑娘呢。

　　媚儿久在风月场中，对人的心思都摸的很透，她一下就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于是就和其他人套话，结果套出的结论是，楚涣对亡妻感情很深，所以压根就没动过再娶的心思。

　　要说楚涣亡妻多倾国倾城，那也不至于，相反还听说那个女子脾气挺不好的，但是她和楚涣是娃娃亲，楚涣还是娶了她，而且也做到了一心一意，只是天意弄人，楚夫人偏偏难产而亡，楚涣为了她，至今未娶。

　　媚儿是一阵唏嘘，没想到看起来不苟言笑的楚涣，居然能用情这么深，她不由感叹，自己什么时候能遇到个用情这么深的男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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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涣他不来见薛词，薛词也不好意思找他，好不容易来一次，薛词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楚涣浑身不自在，咳了一声：“阿词，我事情比较忙，你近来可好？”

　　薛词道：“我知道姐夫事忙，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姐夫放心。”

　　楚涣撇开话题：“日前周府二公子托人向我向你提亲，那二公子为人谦逊，又中了功名，是能成大器的。”

　　薛词不乐意了：“那也比不过姐夫十六岁就中了状元，少年入仕，当沧州知县时就修了大堤，彻底绝了沧州水患。”

　　“不能这么比。”

　　薛词见他几个月不来，一来就是催自己嫁人，不由红了眼眶：“反正我不要嫁他。”

　　楚涣见她快哭了，也就不再提这件事了，薛词看他眼神愈发眉目含情，楚涣真是觉得头皮发麻，这时他忽听到外面传来娇柔笑声，于是借故站起走到门口，只见外面是媚儿和几个婢女在那踢毽子。

　　踢得最好的就是媚儿，不但都没落毽，还能踢出各种花样来，一只毽子让她踢得跟跳舞一样，旁边婢女都在鼓掌喝彩。

　　媚儿心中得意，她有意卖弄，一个旋转，将毽子踢得老高，她本来想去接毽子的，却意外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楚涣，那毽子也就忘了接了，而是掉到楚涣手中。

　　媚儿讪讪道：“大人，您怎么来了？”

　　楚涣为人亲和，也从不把婢女当下人看，那些婢女都不怕他，而是一个个福了福身子，楚涣扫了她们一眼，对媚儿道：“我这府中婢女一个个都被你带的涂脂抹粉了。”

　　媚儿回头看了看，笑道：“大人您是不是觉得她们都比以前好看多了？”

　　楚涣摇头：“她们夫君都跟我哭诉家里用度猛增，全被她们用来买这些玩意了。”

　　“女为悦已者容，她们用这些，也都是为了自己夫君啊。”

　　一个婢女笑道：“是啊，我们哪比得上媚儿天生丽质啊，就只能涂脂抹粉了。”

　　“我们要是像媚儿这样漂亮，我们也都不上妆了。”

　　婢女们一个个都七嘴八舌为媚儿说话，楚涣道：“看样子你在这呆的不错啊。”

　　媚儿谄媚道：“这还要多谢大人您啊，大人您就是媚儿的再世恩人啊。”

　　楚涣被她逗笑：“行了，你这些话我心领了，别把我府里人带坏就行。”

　　媚儿小声嘟囔：“还是对我有偏见，总觉得我会带坏人！”

　　楚涣就当没听见，他对站在窗边发呆的薛词道：“阿词，我还有公事，先走了。”

　　薛词一时之间都没回过神，等回过神来，楚涣都走远了。

　　薛词心绪纷飞，她只是盯着窗外神采飞扬的媚儿出神。

　　那么美，那么媚。

　　真是天生的，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