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福传》澹容

4、第 4 章

　　最后连德昌帝亦惊动了。
　　自从决意退位，德昌帝便将国事一应推给皇太子烛烈处置，镇日流连燕禧宫、麒趾宫缅怀钦怀皇后与燕德夫人。为此经常把亲王公主与宗亲贵戚的请安拒之门外，最得他钟爱的郦长公主烛意亦难得见几面。
　　当德昌帝陡然发现前来请安的九皇子日益消瘦，诧异之下便震怒不已。
　　但德昌帝最近几年接连经历了燕德夫人病逝、钦怀皇后难产大出血过世的打击，对太医丞医术的信任大为减少。兜兜转转，竟派人去泰华山请如今的慈恩寺主持济度大师为我算命。
　　不过半月，济度大师的书信及一串迦南香珠很快传回宫中。
　　书信大意说九皇子天姿卓越，命格清贵。然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幼年多灾多难，如若不精心看护，恐寿数难继。破解之法，唯有将九皇子藏匿真实的生辰八字、名讳，充为姬君抚养至十八岁，方能庇佑九皇子平安顺遂直至长大成人。
　　那串迦南香珠在慈恩寺供奉已有六七年，原是当年钦怀皇后到慈恩寺祈福时供奉佛祖的礼物，预备给即将册封皇太子的六皇子烛烈出征用的护身符。
　　但听闻越皇后怀有皇嗣、又匆匆难产而逝的消息，济度大师算了一卦，让迦南香珠手串继续留在佛前供奉，直至德昌帝派人算命方托人送回皇宫。
　　济度大师在信中又及，迦南香珠供奉佛祖时日长久已是灵物一件，又有钦怀皇后的慈母之心庇佑，可让皇太子和九皇子随身佩戴，必然诸事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坐落在泰华山的慈恩寺是大靖太祖建朝时就存在的千年古刹，隐居深山，鲜为人知。慈恩寺的香火十分灵验，先后出了□□位坐化的得道高僧，佛法精深，被大靖皇室视为皇室御用寺庙，历年来帝王、皇族宗亲都会前往慈恩寺上香祈福。
　　纵然我对这些子虚乌有之事半信半疑，可济度大师的指点，上至德昌帝下至烛烈和敬训，无人不信，无人不服。
　　迦南香珠串共三十六颗珠子，均是用极品的迦南香木制成，每一颗珠子大如龙眼，雕刻成莲花形状，喻意莲生万物、繁衍不息。
　　敬训慎重地拆开迦南香珠串，取其中十二颗给烛烈做了一条手串，余下的全戴在我脖颈间。
　　两岁幼儿手腕太细，敬训将香珠的珠链刻意松了一些挂在脖颈刚好绕了两圈。敬训笑言，何时这串香珠能够戴在我的手腕上，就意味着我真正长大成人了。
　　香珠日日浸染香火，凉沁沁的，幽香袭人。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戴在颈上沉甸甸的，比从前那些把玩过的迦南香木念珠还要沉些。

　　但德昌帝极力赞同。
　　早年宣帝偏爱祥原夫人与锦王，母子俩携手争宠声势浩大，一度将闵后与皇太子纯祯逼迫得岌岌可危，如履薄冰。当时朝野上下均不看好皇太子纯祯的前景，唯有慈恩寺的济度大师认定其虽然早年命途多舛，但天生的帝王命格，日后必将否极泰来，君临天下。
　　故而济度大师之言，德昌帝不敢不从。
　　当下便提醒了内廷司与宗正寺，当初存放于宗正寺永延殿的九皇子玉牒立即封存永不开启，内廷司里所有关于九皇子出生、洗三、满月、百日、周岁等庆典记录卷宗同样集中封存。从今往后，九皇子成年之前，所有生辰不能大办。
　　宫内上下，一律以“九殿下”称呼九皇子，宗亲皇族则以九皇子的字“九安”呼之。皇子本名世上本就只有帝王、生母及几位宗族长辈能够直呼，如今改了亦不妨事。
　　紧接着又按皇女例，给我左右耳朵各扎三个耳洞，每月用度添多了同龄皇女的衣裳配饰，锦绣琳琅，五色华美，均是嫡皇女的品级。
　　烛烈看着我突然多出来的耳洞，身上精心搭配的正红衣裙，眉头一蹙旋即松开，接我到弘义宫进膳的次数明显增多。
　　敬训手执一枚白玉四喜佩比划着是否衬绣院新赶制出来的绛红凤凰流云裙，漫不经心道：“太子殿下不过是担忧九安扮惯了女儿身，今后性子绵软罢了。”
　　如若换了女子衣裳便性格大变，普天之下的旦生都不用娶妻生子了。
　　我摇摇头，哥哥未免操心太过。
　　二哥宁王自娘胎时便带了病症，自幼先天不足，体弱多病，定妃也曾在其九岁前经常扮以女装，他做了多年亲王虽然淡泊无争，身上哪有一丝一毫忸怩之态？
　　“君子立世当风光霁月，不拘俗物。九安乃皇子威仪天生，岂是几件女儿裙裳就能养得柔弱的？”
　　敬训此言正中下怀，我方欲点头赞同，她已然喜不自禁地招手，让挽青捧来一匹华彩灼灼的蜀地落花浣锦，冲我笑道：“父皇赏赐毕竟与众不同，九安肤色白皙，若用这锦缎做中秋家宴的新衣裳，定然不会糟蹋这么贵重的料子。”
　　“……”我默默望着堆积如小山的布料首饰，终究还是选择闭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