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福传》澹容

3、第 3 章

　　太子妃齐氏派遣贴身大宫女秾李到云阳宫给阿愈翁主送夏季的衣料，还捎带送上了勋国公府齐老夫人老家渝州的特产，用碧霞洗晶石与百年蜜蜡做的十八子手串。
　　“哦……”敬训垂眸，懒洋洋地拨弄着手腕上新换的白玉衔珠琉璃镯子，对年轻宫人的趋奉之词不甚在意。
　　烛烈早已提前吩咐内廷司，宫中每月的首饰衣料等用度均让云阳宫先挑选。长公主与皇子的份例有限，敬训挑挑拣拣俱是上上之品，加之各处各府借端午、避暑诸多名义送的贺仪，林林总总快要堆满了云阳宫的库房。
　　秾李立即住嘴，脸上的笑容不多一分不少一分，恰到好处地浮在嘴角，配上两个小巧的酒窝，爽利娇俏，并不招人讨厌。
　　我趴在贵妃榻上，一套羊脂白玉的九连环拆到一半又丢开手去，好奇地打量这个曾经在弘义宫见过不少次的熟悉宫人。
　　敬训似乎对她颇有好感，笑吟吟道：“嫡妃想得周到，这炎天暑日的，本宫正不耐烦戴那些金银俗物，你就送来这个。内廷司造办处选的倒有，只不如这串色泽澄澈晶莹。郦长公主处想来亦有罢？”
　　秾李又俯身叩首，柔声道：“郦长公主殿下素来体弱，受不得寒凉之物。嫡妃娘娘才特意选了象牙珊瑚的手串作为贺仪。”
　　敬训精心修饰过的涵烟眉诧然挑了一下，笑得多了几分真意。“不错，七妹的身子骨向来柔弱，难为嫡妃还记得这些。”
　　挽青给了赏钱，秾李恭敬行了大礼悄然退下。
　　碧霞洗晶莹剔透，如夏日朝霞莹然生辉。百年积淀的松香蜜蜡饱满圆润，香气若有还无。
　　敬训掂了掂手串，冲我问道：“九安可看出来什么？”
　　“七姐倚仗唯父皇一人而已。如今父皇退位已成定局，哥哥登基，万象更新，所谓花无百日红，人无、人无……”
　　我边想边说，才听到的俗语说得磕磕绊绊。说到底，无非趋炎附势、捧高踩低罢了。
　　“人无千日好————收起来，放着罢。”
　　敬训将价值不菲的十八子手串把玩了片刻就失了兴趣，示意挽青收藏在那只不见天日的八宝云蝠妆奁里，想来日后是不会戴出来了。
　　敬训俯身将我抱在怀中，纤细手指在我额前点了一点。
　　“九安真真聪慧敏锐。午觉前季通过来了一趟，今日九安陪你六哥进晚膳罢。等到了弘义宫不必拘束，想吃什么、想要什么直接和太子殿下说，在云阳宫怎么玩，在弘义宫亦如此。可好？”
　　我重重点头。坐收礼物的机会送上门来，不能错过。
　　敬训笑得含蓄又满意。
　　“————还是咱们九安乖巧。”

　　弘义宫主殿布置一如其主，卓然不群，陈设精微，各种看似不起眼的摆件器皿却精美无比，价值连城。
　　烛烈喜静，主殿连太子妃齐氏亦极少涉足。
　　烛烈带着我、百里炽繁三人同时共进晚膳，即使布菜端菜的宫人们络绎不绝，仍然显得冷冷清清。
　　皇太子的膳食份例如同帝王，只减少了六道菜品。
　　百里炽繁素来武人作风，豪爽不拘小节，用膳倒还安静，只一件，最喜挑拣出我平素喜欢的几道菜夹到我的碗里。
　　从前我都欢欢喜喜吃了，可今时不同往日，烛烈一手抱着我，一手执筷在碗里翻翻拣拣，将太医令千万叮嘱不能碰的菜蔬挑出来。绿豆茯苓老鸭汤和胃化湿、益气健脾，烛烈特意命人端至我面前，用小匙一匙一匙慢慢喂给我。
　　进入盛夏，我脾胃虚弱，荤腥之物沾了唇便全数吐出，太医令开的开胃健脾的药方喝了不知多少，不见收效。且越发嗜睡，午觉时辰渐长，纵然被人强行唤醒也昏昏沉沉，睡意不减。白日睡多了，夜间便走了困，辗转反复终夜不得安眠。日日如此，精神难免不济，去年敬训着意精心调养长起来的体重，眼见着又渐渐单薄许多。
　　太医丞所有精通儿科的御医们共同商议数月都未有令人满意的结果，只推了太医令李树云出来，含含糊糊道是去年溺水的后遗症导致的苦夏。
　　敬训自然极为不满。
　　纵然有烛烈施压，让三哥仪王等人在京城里寻访杏林圣手进宫诊脉，前前后后十来人，和太医丞的诊断都大同小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