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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番外二:大漠故人来(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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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长河,落日。
我守着这片黄沙荒漠中唯一的绿洲,我是绿洲酒馆“留步坊”的老板娘,人们叫我十九娘。
我能酿造出世上最好的酒,不是因为我造酒的手法如何高超,而是因为大漠绿洲酿酒条件得天独厚,还有便是路过行客的心。
他们很多都是江湖人,他们都带着刀剑,他们身上满身血腥味。江湖人也各色各样,有的凶神恶煞,有的温文尔雅,有的妖艳非常,有的冰冷如冰。
人们都怕他们,我不知道为什么。
都是天涯亡命徒而已,怕什么?
那日荒漠风沙很大,我看着天色,心道黑沙暴怕是要来了。
要去关门时,马蹄作响声,我看去,是一个黑衣刀客。
他身形削瘦高大,面容苍白俊丽,眉宇是解不开的忧郁。他手中的刀在灯光下很是破旧不堪,没什么起眼。
我一笑:留步坊又来客人了。
我也见过更俊美的男子,更冷漠的刀剑客,更奇怪的江湖人,而他似乎跟手中的黑刀一样——毫不起眼。
但他的眼睛里有别的东西,这位刀客同以往的不一样。
我不明白。
我决定,探一探他的过往。
这个人也来自江湖,身上的血腥味虽有减淡,但是依旧闻得出。
他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傅红雪。
我从没见过雪,难不成雪真是红色的?
他听到我这话,愣了愣,随后淡淡道:“不。雪是白色的。”
“哦?那为什么你叫做红雪?”
我知道我这点很不好,师傅也说过我,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习惯得改。但改了,又怎会是留步坊的十九娘?
他沉默片刻后,声音沙哑:“因为,是被血染红的——雪。”
原来如此。
“你的父母很奇怪,给孩子取这样的名字。”
他的面色很不好,没有说话。
我点头,低下头写着入客册子——傅红雪,刀客,血染成红。
我抬头,微微一笑:“但是,冬日白雪被胭脂染红的话,想来会更是好看。”
他没有说话,沉寂的像是一块黑石头。
傅红雪在这里已经是第五天了。
他同别的客人没两样。
喝酒,醉了便睡,醒了又喝酒。往复着,除了喝醉之前会在楼顶看夜里大漠孤月星空。
我看了有二十多年,已经没什么好奇,但我好奇他在看什么。
莫不是同以往有一个客人一样,对月而泣,哭的鬼哭狼嚎,然后自刎,楼顶血洒一片,我受累收拾许久。
我打了个冷颤,连忙抱了一坛子酒,上了楼顶。
傅红雪坐在那儿,旁边是五大坛子空酒坛。
我黑了脸:还没醉?
心下有些担心我酒窖里的酒,他莫不是要喝完了。喝完了也没大碍,可是看他这样,这不像有钱人啊!
好吧,这便是我另一点不好。师傅总说,十九,你贪财好色的毛病得改。
那时我点头,心下却道:人之本性便是贪财好色,要克服,难啊。
我抱了酒过去,笑道:“傅大侠,可喝好了?”
他毫不改色,满身酒气却不见面色红润,还是苍白的。他扫了我一眼,直接抢过我手中的酒坛子,没有说话。
我气恼:冰坨子!
我叹了口气,蹲了下去,同他一样,抬头仰望夜空。
浩瀚星空,孤月当空。
“有什么好看的?”
他沉默许久,才回答:“好看,比中原的星空好看太多。”
我好奇:“真的?中原的星空不一样吗?”
“嗯……很不一样。”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似乎醉了三分。
“你——为什么到大漠来?”
“嗯……大漠好风光……她让我好好看……”
答非所问。
“我问的是,你为什么到大漠来?”
“留步坊是这片大漠的最深处?”
“反正没人再往深处走了。”我一笑。
“大漠深处是什么?”
“没人知道。或许还是黄沙漫天,杳无人迹处。”我又问,“你为什么要去深处?”
“我——也不知道。我没地方可去。”
我皱眉,没有说话。
他眸色黯淡,又喝了几口酒,醉意已经五分。
我当然知道,这是我最宝贝的酒了,叫做神仙醉。就连我好酒的师傅都很少喝神仙醉。
“……我……本是个孤儿。被母亲救了,报杀父之仇是我的命……”
恩?什么逻辑?想了想,这才明白——原来是个义子。
“可是,我骗了她……”
“谁?”
“芳玲。”
“……不认识。”
“她忤逆她的父亲,不顾所有,与我在一起。可是,刚开始,我是为了杀她父亲才接近她……骗了她……”
哦哦,悲情戏码,渣男痴女。
“那,你杀了她父亲吗?”
他一顿,冰冷的脸有些动容,眉间戾气而起:“不!不是我杀的!”
我连忙安抚他:“是是是!不是你杀的!那——那是谁杀的?”
“花寒衣。”
“花寒衣?”有些耳熟。
“可是没关系,花寒衣也死了。我的仇,她的仇,都得报了。”他稍稍平复,淡淡道。
我看着他,他看着星空,一时寂静无言。
风沙过,我淡声道:“她呢?那个女子呢?她还是恨你吗?”
“她从未恨过我。芳玲,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她做出的选择是对的。”
“她——选了别人?”
“芳玲是对的,同他在一起,她会更开心。”
“……你呢?你会开心吗?”
“我不懂,那天晚上,我同芳玲说的清楚,了断干净。这个决定是我们两人做出的。那时候的我,只想着或许了断才是我们之间最好的选择。”
“……那么,你现在开心吗?”
“开心?说不上来。我最开心的日子是在梨花谷的日子。”
我没有说话。
他的眉宇是愁,是不解。
“我很累,我欠了许多人,芳玲的,叶开的,丁灵琳的,还有翠浓的,就连——他,我也欠了。”
他?谁?莫不是那个芳玲做出的选择?
“我想,若是母亲没有在那一夜救起那个快死去的孤儿,或许,后来的一切恩怨苦难不会发生……我不懂,为什么还要活着。”
他的声音越发轻了,他快醉了。
“……前世孽债,贻误终身……”
他拿着黑刀,闭上眼,瘫倒在旁,眉头依旧紧皱着——他醉了。
我想,这人活的真是累。
我点了点他紧蹙的眉头,微微摇头,叹:“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