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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大漠故人来(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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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傅红雪醒来时,又是那一副黑石头的样。
他紧皱眉:“我刀呢?”
我打着算盘,打了个哈切:“刀?没见着。”
他戾气而起,苍白俊朗的面容变得冰冷非常:“交出来!”
我嗤笑一声:“傅大侠,我十九娘不做乘人之危的宵小啊。”
傅红雪看着我许久,终是转身上楼再没说话。
“傅大侠,好些找找啊!可别诬陷了他人!”
我瞧着他的背影,只一笑。
傅红雪没了刀,面上并未有半分消沉之色,但是我却能感觉到他总是失落低沉的。
我问他:“那把刀跟了你多久?”
他想了许久,道,他活了多久这把刀就跟了多久。
“从未离开?”
“从未。”
我心道:像影子,这把刀就是傅红雪,冰凉如雪,沾染了血。
傅红雪又在夜里饮酒,没了刀,他喝的更多了。
我走上去,拿了一个碗,在他的注视下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喝下去。
“怎么?我这个老板娘还喝不得酒?”我斜眉瞧他。
他皱眉,没说话。
“刀没了,你在想什么?”
他仰头,微微皱眉:“……心下觉得空。”
我叹了一口气,“傅红雪,物存而思极。你想抛弃过往,却割舍不下,藕断丝连。想了断——难啊。”
他皱眉,低头,没说话。
“我见过许多人,他们落得半生无归,飘零如浮萍,孤家寡人一个。说是潇洒,其中苦楚自己明白。你这么多年,难道真就不清楚,江湖儿女忌的便是讲究。”我叹息,道。
“前世孽债,贻误终身。旁的缘由天定未卜,但是做出抉择的终究是自己,自己若愿意抵抗,或许结果便不会落得这样凄凉。”
他依旧不言语,可手却已经紧握酒坛坛口。
“你说你不明白,那是因为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抉择随心而动,或许你这辈子最勇敢的决定是同那女子的过往,最后放弃也是自己所选,那便了个干净!”
他抬头,定定的看着我。
“你这辈子像是困兽,被不是自己的仇恨困住,被自己的感情困住,被父辈恩怨所困,唯独没有为自己所斗。傅红雪,你不该如此,活着,就活出自己的样子。”
他眸色印出我身后的浩瀚星空,璀璨非常。
我站起身,走下楼去。
走时,我听见他的呢喃声:“活出自己的样子……像叶开,像路小佳……他们……”
下楼时,他回神,拿起酒坛猛灌几口,向旁砸去。
他仰天而笑,久久不停。
我听见了。
第二日,傅红雪向我辞行。
他的面色不再那般苍白,眉宇间的阴霾忧郁不在。
他在案头放下一枚金锭,我两眼放光。
他向我点点头,没有说话,随后跨马而上。
我叫住他,双手递上那把黑刀,笑道:“我啊,这人小毛病特别多,其中有一点,我师傅也总是说我——小偷小盗的习惯不好,得改。”
傅红雪一愣,听我言语后,终是一笑。
“对嘛,人活一世,累的多苦。多笑笑吧,这世间多是好风光。”我笑道。
他没有接过刀,而是瞧见了上面绑着的红绸带,不解看向我。
“你那刀多破啊,好好打扮打扮,还是能见人的。”我笑了笑。
他却静静的看着这把刀,沉默了。
“接过去吧。这把刀就是你,你若没了这把刀,也就不是傅红雪了。人没办法完全同以往完全割舍,舍的不过是债。剩下的,回忆便好。”我说道。
他听了,终究还是接过了这把刀。
傅红雪看着我,面上依旧那副黑石头样儿,但是眸子却很亮,他看向开始起风的大漠远处,轻声道:“你说,这世间多是好风光。”
“心若装的下,天大地大,由得你去。”
“你说,要活出自己的样子。”他声音低沉。
我看向他,没有说话,只微微笑着。
傅红雪勾唇一笑,对我拱手做礼:“多谢!”
我回礼:“客气!江湖儿女少些忌讳。你若想喝酒,有空再来。”
傅红雪却没回答,只一笑,面容俊朗非凡,他策马,直向风沙而去。
这世间好风光,却多有伤心断肠人,他们错过了多少,都难计较。
留步坊,处在大漠深处。
我是留步坊的老板娘十九娘。
黄沙漫天处,江湖人路过,留下的是他们的故事。
这些故事,酿造出世上最醉人的酒。
我扣上酒盖,在坛上写下:一尺红雪。
酒窖下的酒坛很多,每个都有自己的主人。而这一坛,它的主人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傅红雪。
冬日被胭脂染红的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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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年,又是风起云卷云舒时。
一个白衣少年郎驾马而来,他叩响留步坊的大门,走近方才笑着说道:“老板娘,有酒吗?”
我握笔一笑:“好俊美的少年郎。这般年轻,来到大漠做什么?”
这般年轻,这般爽朗,能有什么故事。
他斜眉,戏谑一笑:“自然是来找故事。”
“哦?谁的故事?”我心一跳。
“一个尘封已久的往事。他的名字——叫傅红雪。”他淡然一笑,眉目皆是明媚。
我一愣,随之一笑:“以物换物,如何?”
“我可没什么故事,一直被困在喜晴海里,这不,才出来半年多。”他瘪嘴,想了想,喜道,“那,我与你讲我爹娘的故事吧!”
“有意思。”我笑道。
“老板娘,唤什么啊?”他笑问。
“叫我十九娘就行。”
他点点头。
“你叫什么?”
少年眯眼,勾唇一笑,眸子皆是戏谑笑意,眉宇是我从未看见过的豪爽开朗少年意。他扬了扬手中握着的长长无鞘剑。
“我叫——路长时。一个要闯江湖、济世救人、名扬天下的剑客。”
少年志,意气风发,无知无畏。
我歪头一笑,道:“喝酒吗?”
“什么酒?”
“一尺红雪。”
这人生兜转,往往故人总是不期而至。
我想,这坛尘封多年的酒终于等到开封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