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一家人》戏精牡丹

90、3-25 电话

　　李壹在洗澡，赵囤囤趴在床上，捧着连着充电线的手机打王者。

　　随机匹配到一窝小学生，开着语音叽叽喳喳瞎指挥，几个人你争我抢把不知从哪看来的攻略说得头头是道，自己聒噪就算了，还嫌赵囤囤不说话，非要话语里捎带着他，从走位说到意识，全操的是职业战队经理的心。赵囤囤被烦得点了静音，一时间不知是该怪小学的作业减负政策，还是怪李壹送给他的那个刚出的新皮肤太拉仇恨。

　　卫生间的水声还没停，聒噪陡然被掐断，单调的“哗啦”声之下，显得房间寡淡寂静，像是文艺片里持续了几十帧的森林空镜头。

　　李壹的手机就是这时候震起来的，赵囤囤的注意力刚转回游戏上，突然被吓一跳，倒像是这片森林里的惊弓之鸟。

　　他瞄了一眼李壹也扔在床头充电的手机，屏幕上显示有来电，备注是一个“赵”字。

　　自己手机界面上双方英雄还焦灼着呢，按说这是命悬一线保家护塔的重要时刻，平常就算张牡丹这时候把电话打过来，他都会毅然拒接，游戏结束之后再找理由找补。

　　但今天鬼使神差，赵囤囤拿起了李壹的电话，也没征求卫生间里人的同意，就点了接听键。

　　“喂，小李啊！”声音浑厚，听起来是个中年男人。

　　一时间赵囤囤体会到了电视剧里妻子偷看丈夫手机那种烂俗情节要表现出的百感交集，他一方面庆幸欣慰对方不是个适龄女孩，一方面又稍稍为自己的行为产生了道德上的愧疚感，连忙往回找补。

　　“不，不是。李壹有事忙着，我先帮他接电话，您是哪位？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转达？”

　　“哦，你是小李宿舍的同学吧。我是赵红的爸爸，我家红红和小李的事你们同学之间应该比我清楚，也没什么事，就是问问小李有没有时间打算过来家里一趟，可以再熟悉一下。看来你们年轻人还挺忙，做什么事连手机都顾不上了？挺好，你让他有时间给我回个电话吧，微信说不清楚。”赵中方那边交代完就挂了电话。

　　感谢这份中年男人的傲慢，否则不管他留出多长的礼貌等待时间，赵囤囤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以及如何结束这通电话。

　　低劣的谎话、同学会上赵红莫名的出现、手机微信里那个赵姓男人的身份，以及这些天李壹表现出但被他忽略过去的众多漏洞……这通电话从日常琐事杂乱的表征中扯出一条逻辑线来，并且因为太过显而易见而显得血淋淋的。

　　他和赵红已经发展到了父母都知道的程度吗？那自己此时此刻算个什么情况？算个什么东西？

　　“背叛”二字到底太过戏剧化，到这时候赵囤囤仍对这个词汇没有什么概念，他只是感到被欺骗的难过，而后这种难过生生激化成一种羞耻，源于自己被欺骗这么久却毫无反应的挫败感。

　　赵囤囤看回自己手机界面，一场游戏已经结束，他们这方败得意料之中，估计是那几个小学生见语音骂他没反应，直接给这位挂机队友点了举报。被屏蔽后的脏字还从对话框里往出蹦，赵囤囤直接把手机关了机。

　　边上李壹的手机还停留在通话结束的界面，高浓度的冲击让赵囤囤短暂失去了对自己身体骨、血、肉的感知，仿佛他这一身皮囊是被情绪支撑起来，走到了房间的门口。他开房门时李壹正好也打开了卫生间的门，水蒸气裹挟着沐浴露的工业香气瞬息横冲直撞知道人眼不可见，李壹正要开口搭话问赵囤囤这么晚了去哪，就被一声关门声震在了原地。

　　愤怒和悲伤都是大开大合的情绪，赵囤囤从没有用这么大的劲摔过门，不怪李壹觉得门缩回框里的声音像晴天霹雳。

　　等李壹反应过来，打开房门的时候，小宾馆楼道里早已没了赵囤囤的影子，斜对面的房门打开，一个鸡窝头男人光着上身冲他干瞪眼：“小子，是不是你摔的门？轻一点！坏了不得赔啊？”

　　李壹点头赔罪，又往楼梯口看了一眼，退回房间里，想着拿手机给赵囤囤打电话，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原本在床头充电的手机被拔了线扔在堆成一团的被子上，李壹心里一怔，把已经暗掉的屏幕重新打开，看到的是结束通话的那个界面。

　　勾着千斤重石的那根头发丝骤然断掉。

　　李壹攥着手机追出去的时候脚上那双拖鞋还带着水，在楼梯拐角处不小心一滑险些栽下去，他心悸地扶住扶手，就听见听筒里传来对方已关机的消息。

　　在被校门口保安拦下来时他还在打电话，第七遍，结果仍是关机。很晚了，进出学校的人不再多，这个时段是保安检查出入人员身份最严的时候，李壹没有校园卡，加之焦急之下面相不太自然，还穿着拖鞋，他往常那些蒙人的技巧全都哑了火，保安就是死活不接受他是没带校园卡的本校生。

　　他在门口晃荡了几圈，俩保安仍从门房里透出不信任的眼神，李壹忽然意识到，如果他这会儿见到赵囤囤，对方留给他的应该也是这样的眼神——充斥着戒备与不信任。

　　从刚刚赵囤囤夺门而出起就涌在脑袋里的热血忽然凝固成块，李壹整个人骤然冷下来。

　　宾馆就在学校对面，旁边还有一家卖水果的小超市开着门，李壹无所适从之下买了包烟，坐在门口的塑料凳子上时才发现从不抽烟的自己身上根本没有打火机。

　　他又进去买了打火机，点烟时手都是抖的，李壹脑子里忽然出现了父亲以往躲在阳台上吸烟的模样，那前一秒还是偷偷摸摸生怕被老婆发现的表情在吸了一口烟之后马上变成了惬意自得，好像周身的妻儿琐务全是烦恼事，只有这一口才是快活人间。

　　他猛嘬了一口，没有如愿把周围环境染成自己的心境和味道，环境永远井井有条，只有他杂乱无章，还被呛地满脸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