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一家人》戏精牡丹

63、2-29 三堂会审

　　刘迪是第一个发现李壹不对劲的。

　　如果人际交往能力也论资排辈，这人精估计少说也得拿个硕士研究生或同等水平学位。

　　他凑到刘池耳侧，神神叨叨地说：“诶，大哥，你有没有发现老李最近不太对劲啊？”

　　正低着头的刘池抬起几寸眼皮，眼神里的不耐烦和无奈差不多五五开：“我费了多大劲才把你拽到自习室？您老到底学是不学？”

　　“学是肯定要学的——”这祖宗拖长的语调陡然抬高：“但是怎么能不管室友的反常行为？这有可能是变态的开端！还有没有同学爱啦？”

　　后半句激动起来没收住音量，坐在这两人后面的女孩发出了不满的“啧”声。

　　刘池条件反射似的回头轻声道歉，转头回来又“人格分裂”状掐住刘迪后颈：“你消停点！”

　　“我又没让，你自己上赶着去道歉……”

　　“什么？！”

　　刘迪收回嘟囔，装了两秒非礼勿言，而后又好了伤疤忘了痛，压低声音说：“说真的，你不觉得老李最近在疯狂省钱吗？平常饮料也不买了，加餐不吃了，连宵夜大鸡腿都戒了。他这架势是要出家啊？！”

　　被他叨扰到再次抬起头，刘池一脸“我倒看看你能吐出什么象牙来”的肾疼样。

　　“他还找了个做物理家教的兼职，周末人五人六地往人小孩家跑，都不怕误人子弟了。他有这么缺钱吗？”说完问句，刘迪自己思忖了半秒，然后继续一惊一乍：

　　“卧槽！我想到一个恐怖的！这小子不会想不开借了什么高利贷，最近被催债所以疯狂搞钱吧！”

　　“……”

　　“诶……不是？大哥……大哥！”

　　在一众复杂目光的洗礼下，刘迪被刘池跟拎小鸡子似的拎出了自习室。

　　“嘿嘿嘿，大哥我错了……”

　　这人要是蠢起来，连求饶都一副大脑缺氧的样子。刘池没板一会脸就毫无尊严地被“智障儿童欢乐多”给逗笑，他语气里的恨铁不成钢几乎能写一篇《出师表》了：“你哪怕把你这想象力用点在学习上呢？”

　　刘迪脑洞缺个把门的，但总归胜在洞察力惊人。李壹的确在攒钱，上次从赵囤囤那儿回来后，他就暗戳戳想给赵囤囤的单反添几块砖加几片瓦。

　　要是仔细想过，他绝对能想到赵囤囤不一定会要他的钱。都是卡在20岁档口的半大小子，赵囤囤个子不高但心气却不低，再怎么亲密也不会任由同龄人来供养自己的兴趣爱好。

　　说起来，男人的面子真是这世上最普遍的潜规则，或许是性别教育的刻板化使然，这帮大小老爷们可能在人后占起小便宜毫不手软，但在人前，尤其是自己喜欢的人前面，打肿脸也要冒充一个能说得起“我养你啊”的胖子。

　　李壹轴起来简直不知是在跟天地万物中哪一样置气，寝室另外三个人起先是觉得他要攒钱以便每周和赵囤囤“厮混”，后来发现这架势哪是厮混啊？他整个冲着光合作用去的，每天一副抠抠嗖嗖的样子好像世界欠他一个“爸爸”。

　　刘迪把手机塞到李壹面前的时候，他正带完家教回来摊在凳子上回神。大二课程并不轻松，好不容易熬到周末，他还得抽出精气神扮演一个“为人师表”，每到这时候总是疲到分毫都不愿挪动——刘迪扑上来烦他，他连白眼都懒得翻。

　　“看看。”

　　“又咋啦？”李壹眉头皱得能拴头牛，眼睛瞟到刘迪的手机屏幕上。

　　初中基础生物知识，大概是讲植物的光合作用那部分。

　　李壹：“怎么？一年了你终于想好要回去复读了？恭送您嘞！”

　　刘迪：“……说了别和你足球队那个天津老哥走太近，地域优势，他们能把所有人的口音带成说相声的。”

　　“……”刘池终于听不下去，说：“你俩可长点心吧，老李，刘迪是想告诉你，人是不能靠光合作用生存的。”

　　“？我知道啊。”

　　“说得再清楚一点，”李弈扬从卫生间端出一盆水，晃晃悠悠走到自己桌前坐下，开始洗脚：“我们的意思是你再急需钱也不能从嘴里扣啊，真有什么难事不能给我们说说吗？”

　　“就是就是，”终于被扯回正题的刘迪接上话茬：“万一营养不良晕倒了别人还以为我们在寝室霸凌你。”

　　“怎么就营养不良了？我这程度最多算健康饮食。”李壹看其他三个人那目光炯炯的样子，终于被逗笑：“怎么着？今天是打算三堂会审啊？”

　　刘迪顺势抄起桌面上的鼠标，“叭唧”往桌上一拍：

　　“你招不招！”

　　看这架势，这三个人没少趁李壹出门交流过。李壹下意识只觉得好笑，反应过劲儿来才发觉心里有细密的暖流潺潺地淌出来——这三个半大糙汉，平常贫嘴气起人来很不得分分钟引发血洗寝室的惨案，这会儿却因为他的一点反常藏起了粗枝大叶，连探他的口风都要搬出初中生物来打前阵。

　　毛躁的热情真诚和温柔的小心翼翼都留给室友了，这样下去大哥和大师你俩能脱单才有鬼。还好扬扬有对象。李壹稀里糊涂地想，抬起手捏了捏莫名泛酸的鼻子，扯出一个大剌剌的笑：

　　“招啊，我能有什么不能招的。”

　　他把上次去赵囤囤学校一起参加社团招新以及赵囤囤想学摄影买单反这些事统统抖了个干净。对于与赵囤囤的感情细节，他没有正经八百地跟别人谈过，此时此刻情绪到了一个点，他没打算控制，却也没察觉到说话间流露出来的，关于彼此生活心智变化后他对关系把握的担忧和一直作祟的主宰占有欲。

　　情绪不是水，但照样可以决堤。

　　但李壹这“决堤”实在有些气势缺缺，他吞咽着气息，甚至是挂着略带轻松和玩笑的笑意说完他的话的。

　　李弈扬看了看他，脚下盆里的水估计早凉了，他也没记起把脚拿出来。他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满，说：“还装逼呢……”

　　其他三人都抬头看他，李弈扬叹了口气。

　　“老李，你这个人，就酷爱装逼。别人是装给其他人看，你呢，是装给自己看；永远摆出一副‘老子不在乎，老子就是开玩笑，都在我的掌控之中，老子能处理好’的样子，你觉得有意思吗？我都听出你慌了，你自己非要拿出那种故作镇定的语气说话，你是要上台演出吗？那么重的偶像包袱。”

　　“我……”

　　李壹刚吞吞吐吐说了个字，就被刘迪打断：“赵囤囤让你给他买单反啦？”

　　“没有。”

　　“我就说，虽然我和他不熟，但他就不能是那样一个人。”他猴急，又不好直接冲到李壹面前蹦哒，只好调整姿势蹲在凳子上，说：“我再说回你，人家也没让你给他买，你自己在这瞎上火攒钱，攒个什么劲儿？”

　　“我是他男朋友！”

　　“你又不是他爸！”刘迪白了他一眼：“你还知道你只是他男朋友。”

　　“那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干……我有责任……”李壹忍不住反驳，但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刘迪瞪了他两秒，然后真像个算命大师一样，眼睛里迸出了诡异的精光：“破案了破案了，我可算知道你什么毛病了。”

　　“？”

　　“再别说你要做什么，你有责任这种话了，我看你就是害怕了，然后想随便找个什么理由，说服自己然后顺便让人家赵囤囤有负罪感。就是类似于言情剧里男女配角那种‘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应该感动，应该回到我身边’之类的心态。你是不是想着，你这么累，疯狂攒钱，赵囤囤喜欢的东西你都可以插一脚进去，这样他就没有理由把你排到他的生活之外？”

　　刘池补充说：“而且你刚才也说了，赵囤囤挺不喜欢你为了他打乱生活节奏乱花钱的，怎么？你是男人有尊严，他就没有吗？他连点摆脱负罪感的权利都没有了？而且你明知道他会因为这些事有负罪感，还非把自己整这么惨，是不是就想用负罪感来道德绑架他？”

　　“不是……我没有。”

　　“不用回答，”刘池看了看他，说：“你自己心里掂量。”

　　好一会儿，李壹才闷闷地出声：“我没意识到，有这么严重吗？”

　　“其实没那么严重，”刘迪看他差不多被敲打醒了，才又往回找补：“你俩还是相亲相爱的小情侣。不过有什么想法你俩可得交流，别惜字如金天天跟自己钻牛角尖，当局者迷糊，可能我们不说真严重了你也意识不到。”

　　刘迪喘了口气，一副即将得道升仙的样子，说：“诶呀，调解好了，我又是功德一件～”

　　李壹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开口说：“但是，我俩都认识这么多年了，从来也没有这么分清过你我，我总觉得就算是异地恋，就算是他上了大学也不至于啊……他为什么会有那种怕给我添麻烦、着急找到自己的生活的情绪呢？以前我俩天天腻在一起，闯祸了我替他挨打他都不会表现得这么过意不去，这么……”他似乎在找词，许久才说：“这么敏感排外。”

　　李弈扬听了他的话，眼睛眨了一下，然后捕捉到了什么似的，猛地说：“会不会是他身边有个明显激进恐同的人刺激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