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一家人》戏精牡丹

61、2-27 不适

　　出行是非常累人的一件事，即使当代社会交通工具鸟枪换炮，耗费在路途上的时间日渐缩短，也不妨碍旅人窝在飞驰的交通工具上时被窗外流动的风景抽掉大部分的气力。

　　所以就算李壹脸上露出的笑意发自真心，赵囤囤还是从他的眼角眉梢察觉到了倦意。

　　“怎么？你旁边坐了个闹腾的熊孩子？”赵囤囤伸手去接李壹随意甩在肩头的背包，可对方刻意使着劲儿不让他拽走，拉拉扯扯未果，他只好收回手揣兜里，从鼻头呼出的气息里有些微的不满。

　　李壹调整胳膊，重新背好书包才说：“没事，又不重，抢什么。”

　　“我不是说了你要是忙就不用特地过来了吗？”赵囤囤的眉头皱起一块不平坦的棱角，他从兜里摸出等李壹时在车站旁小店里买的果味糖，随手递过去。

　　“我不忙啊，我有什么好忙的。”李壹拈起的那颗糖不知是什么口味，他只觉得嘴里有一股奇怪的酸涩，说话间嚼了两口，那味道就隐入最普通的甜味中消散不见了。

　　“你就嘴硬吧，你们这学期课程挺难的，我听赵红说的，是不是要学C语言什么的？你上学期成绩在及格线边缘蹦跶，这学期一开始就挺拼的，刘迪说你都开始三天两头往图书馆跑了。”

　　李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觉得有些好笑，“你什么时候和他们联系这么密切了？”其实他原本想笑着随口说自己去图书馆是为了蹭高速WiFi，但不知为何话到嘴边不仅消了音，还带出一丝不明意味的叹息。

　　“囤囤，”他手伸过去攀着赵囤囤的肩膀，尝试着把半个人的重量往他身上压，“我有点不习惯，才上大学两个礼拜，怎么感觉你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

　　赵囤囤其人，心大的时候能漏掉明晃晃的青天白日，但一旦钻牛角尖，心眼又会骤然缩小到针尖大小，没事找事往自己肉里戳刺。李壹从小认识的赵囤囤大多是前一种状态的，所以他更习惯站在主控的位置做一个帮他拎起生活中条条框框的照顾者，而不是现在这样，当赵囤囤纠结着他们彼此行为的影响并开始换位思考长远与现实的为难时，在其中做一个调停者。

　　他俩都不怎么擅长做却开始想做个为对方考虑的人，拧巴之下的关心在旁人眼中看起来甚至像是在没事找事。

　　赵囤囤跟寝室同学说有同学来玩，晚上不回来住，最后一句请他们帮忙应付一下宿管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寝室俩大哥咋咋呼呼插了话。

　　“哇哦~男同学女同学啊？注意安全啊赵囤囤。”

　　这位老哥体育课上跑一千米的时候磨叽得想让人给他雇辆拖车，这会儿脑内倒是车开得飞起。

　　赵囤囤恨不得喊一声“吁——”，他说：“你满脑子想的什么脏东西，男的，你们认识，就是开学时候见过的李壹。”

　　室友耸了耸肩，大概是觉得神秘同学面纱揭开的结果极为无趣。

　　其实赵囤囤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有点虚，这心虚大概来自于他明知对方的理解偏差还利用了这偏差来隐瞒一些事情。

　　“亲兄弟都没你俩这么黏糊，三天两头就要凑一起聚一聚。”平常不怎么说话的二次元男难得对寝室的其他事情发表态度，他鼻子上架着的圆框平镜装饰意味大过了实用性，虽然嘴里在说话，眼镜下眼睛却始终没抬起来，自顾盯着手底下那张白纸——他正在上面画着什么动漫角色。

　　赵囤囤下意识张嘴想要解释，就被对方一句话下了“逐客令”，虽然相比之下，二次元小哥更像这个寝室的“客人”。

　　他推了推鼻梁上微微下滑的眼镜，抬起头，看向赵囤囤的目光里有些不严肃的审视：“快去吧，宿管要是过来我晚上帮你打掩护就是了。”

　　直到把麻辣烫里的粉吸溜进嘴里，赵囤囤身上那种被人看透的不适感才慢慢消退。

　　“想什么呢？吃个饭都思想抛锚啊？”李壹拿筷子去敲打赵囤囤戳在一块冻豆腐上的筷子，成功把蘸满汁水的食物又打回了碗里。

　　“诶，卧槽！”赵囤囤猛得一激灵，衣服上已经溅上了汁水才后知后觉地往后缩身子。“李壹你是不是有病？！”

　　“慌什么？大不了我给你洗了。”

　　赵囤囤用筷子重新拨弄了一下碗里那块冻豆腐，前言不搭后语地评判了一下这家全国连锁的骨汤麻辣烫的口味。

　　“这什么麻辣烫，一点不麻也不辣。”

　　“你再不吃，一会就也不烫了。”李壹精准吐槽打击。

　　“……”

　　“说起来，”赵囤囤喝了一口骨汤，说：“我想加入摄影协会。”

　　李壹这才反应过来，按之前他俩说好的，这次他来是陪赵囤囤应付“百团大战”的。

　　“你挑好啦？不是明天才社团招新吗？”

　　赵囤囤说自己认识了一个学姐，是摄影协会的会长，因为摄影本来就和他们专业有点关系，他也挺感兴趣的，就想跟着社团里的人先学一学。

　　“那个学姐特厉害，整个一大神。她在学校开了一个摄影工作室，是我们学校大学生创业的扶持项目，我看了一些她发在空间的人物写真和随手拍风景，都特别好看。”大概是摄影相关问题触及到了李壹的知识盲区，他没怎么插话，一直等到赵囤囤说完那一长串话。

　　“学姐说想学摄影得买个单反，我不想直接问我妈要，打算从生活费里扣，一个月省吃俭用应该能存几百块钱。我还想着找个兼职，但是没什么经验，学姐人特好，说我可以去他们摄影工作室打打下手，她每个月能给我一点工资，我还能顺带学点东西。”

　　李壹大概能明白赵囤囤不太乐意他频繁过来看他的原因了。

　　除了单方面接受付出怕影响李壹学习生活带来的负罪不适感外，一来，他在快速学习成熟独立中已经按自己心意安排好了生活，这样一来李壹倒像是个入侵的不速之客；二来，这小子要攒钱，节俭情结带来的后遗症就是他对李壹每次往返要花费的车票和日常住宿花销表现出了葛朗台式的心疼。

　　他有点细微的不舒服，他明白赵囤囤做的全是对的事，但这让他更加不舒服。

　　赵囤囤要被他原本的生活抢走了。这件事说出来都显得荒诞，他原本就是属于他自己的不对吗？

　　李壹低头喝了一口汤，觉得吃到最后只剩下无所适从的咸味在他口腔里冲撞。他想了想，还是把自觉没道理的占有欲压下去，不着痕迹地问：“那学姐怎么认识的啊？靠不靠谱？”

　　他大概不擅长控制情绪，这句话里的揶揄意味快要冲破天际。

　　“那学姐是成都人，我们老乡，老乡群里认识的。”赵囤囤不是没感觉到李壹的不满，只是他对这种不满的源头一知半解，甚至认为他的不信任真的源于对那位学姐的不信任。“学姐说虽然我已经提前跟她说过了，但明天还是要过去正式报个名，她还让我顺便过去帮忙招新。这样，明天咱两一起过去，你见了就知道学姐有多牛逼多靠谱了。”

　　麻辣烫小店里有一个小电视，此时屏幕上在放一个本省旅游宣传片，镜头给了一只在蓝天白云下展翅翱翔的鸟。

　　李壹能猜想到那个学姐是个怎样优秀的人，走出家门上了大学以来，他看到了更高的天空，也能接受同龄人真的可以飞得很高很高这件事。只是，在志存高远羡慕别人展翅高飞的同时，他没法说服自己不去回想他们在曾经毫无见识的日子里生活被彼此填满的温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