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一家人》戏精牡丹

59、2-25 校区

　　李壹想实名辱骂大学合并潮。

　　他看了看旁边蔫成一团的赵囤囤，还是觉得辱骂自己比较好。

　　怎么会忘了提醒他填报大学时注意分校的问题呢？

　　本世纪初有段时间兴起了大学合并的热潮，主要是将专业性较强的大学与有实力的综合性大学合并，进行合并的学校在合并前地理位置并不重叠或临近，合并后就转化为了“类分校区”。但其实就他们学校的情况来看，怪罪大学合并潮算是欲加之罪，因为他们学校那个位于同省另一地市的分校是由学校本部与地方政府合作开办的，并不属于因大学合并潮产生的分校之一。

　　他不想把这一堆没用的解释说给赵囤囤听，只是知道他报的那个学校虽然在各类学历学位证书方面与李壹所在学校完全一致但就是不在同一个地方这件事，足够让赵囤囤沮丧了。

　　为什么啊？不就是多了“分校”那几个字吗？

　　一片叶子悄无声息从树枝上滑落，在赵囤囤头顶打转之际被李壹抬手拨了下去。李壹用同一只手把赵囤囤头掰过来，“是我的错，我怎么忘了我们学校还有分校这个骚操作……我该提醒你。”

　　赵囤囤扁了扁嘴，仍没什么立场把它张开。他没告诉李壹其实他报志愿的时候注意到了那点细微的不同，只是李壹那个学校本部的分数线要更高一些，即使他这次的成绩比去年高了不少，也不足以有冒险一试的资本。

　　怀有侥幸心理是人之常情，他高兴于分数正好能够达到那个分校往年的录取线，于是轻易地就把两校背后的差距扔在了脑后。做好十足的打算才能说“求仁得仁”，他这样把身家性命全压在锦鲤上的人，实在没什么叫苦的资本。

　　说不失落是假的，但他这一次很快就安慰好了自己，而且竟然还有多余的精力去照拂一下身旁笼罩在低气压里的李壹。

　　“算了，四舍五入算是一个学校了，同省的话周末没事我们两个可以换着去找对方玩，反正你平时周内也挺忙，我们俩又不是同一个专业，就算在一个学校也不能老凑一起吧。”

　　李壹偏头看着靠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的赵囤囤，身后小店里的音乐换成了《宁夏》，他刚一张嘴，声音就拌上了梁静茹歌声里的俏皮恬淡：“所以你这是拐着弯嫌我平常冷落你了？”

　　“换个词，”赵囤囤砸吧砸吧嘴，“‘冷落’这个词……听着像凉了的肉汤上泛出一层白油花子，特腻。”

　　李壹被他逗笑，“这都什么比喻……不过我就是怕你难过，毕竟……”他顿了顿，还是没有把“你已经复读一次了”这几个字说出口，他只是接着说：“今天怎么这么好哄？”

　　“谁要你哄了？我又不是女生。”赵囤囤的手不受控制去抠指尖的死皮，他说：“我就是觉得就这样吧，算了，顺其自然了。我有点累。”

　　这次的顺其自然不是两手一摊不作为，而是真正努力过后的不强求，所以这四个字效力格外的强，说服起自己来事半功倍。

　　时至今日，赵囤囤处理失落情绪的态度仍没有变化。他不算个洒脱勇敢的人，但唯独面对失落时特别擅长自我调节，从小考试考砸了，他也和其他人一样觉得天塌了，但是再迅猛的情绪，真实存在的时长也不会超过一节课，回家领罚时面对妈妈挤出的那几滴可怜泪表演的成分太重，其实他的心早已经被厨房了咕咚咕咚沸腾的香味勾走了大半。

　　他不是善于自愈、善于原谅，他只是善于“算了”。

　　人生苦短，输了就算了，得不到也算了。

　　不过千辛万苦换来“乌龙校区”这件事也就只有在他们俩的认知体系里算一件不幸事，李壹读的那所学校即使后面加上“某某校区”四个大字并且挪到了其他城市，也是一所重本。得知收到录取消息这几天，张牡丹就差敲锣打鼓宴请亲友了，她打电话把赵囤囤听说过和没听说的三姑六姨都通知了个遍，傍晚坐小区楼下乘凉时恨不得招呼满院子的人坐过来，好听她来一场即兴演讲。

　　张牡丹一通“光宗耀祖”式的宣传有些用力过猛，其后果就是她自己high得起劲儿，却忘了“光宗耀祖”本人。

　　赵囤囤没什么兴趣跟张牡丹出门扮演一个笑容僵硬的展览品，所幸心情好的张牡丹“大赦天下”，不怎么管他浪到了哪里；再加之这两天他爸爸也格外好说话，赵囤囤出门前不用开口就能收到几张红色大票。

　　赵囤囤抓着李壹去吃逛的时候遇见了一个从弹花店里出来的阿姨，她怀里抱着一床被褥，新弹的棉花鼓起来很高，走了两步险些脱手。

　　李壹眼疾手快跑过去扶了一下，阿姨边道谢边忍不住开心地说自己女儿高考被第一志愿录取，一所北京的985。

　　“我也没去过北京，不过那里冬天肯定冷吧。今天我拿不上了，明天得过来再弹一床被褥，新弹的棉花睡着最暖和最舒服了！谢谢你们啊，小伙子们。”阿姨重新卷了卷被褥，抱过去时额头蹭到被里，起先还亮晶晶的汗珠全部隐入雪白松软的爱意里，消失不见了。

　　假期的时间是以两倍速过完的，赵囤囤才一愣神，回过头就发现自己得收拾东西远赴千里之外接受军训时期太阳的炙烤了。传说中在山上看别人下了一场棋，回家后发现已经过了数百年的王质也不过如此吧？不过他比王质幸运点，对方是下山之后物是人非，甚至脱离了自己所在的时代，而他不过是去外地读书，充其量再过几年不是很远的异地恋生活。

　　他想这些的时候，李壹正不遗余力地挠他腰间的痒痒肉，还非装出一副云淡风轻正在看车窗外风景的倒霉样子。

　　坐在他俩后面的赵凯丽扫过去几眼，还是没忍住抬手锤了锤自家弟弟的头：“坐好，扭来扭去神经啦？”

　　赵囤囤过头吐舌头，而后又缩在座位上对着李壹翻白眼。可惜白眼刚翻一半，手机就响了起来，赵囤囤慌忙接起手机，跟电话那头的妈妈汇报情况。

　　“是，吃了。”
　　“我也不知道到哪了。”
　　“诶呀，那我没注意嘛！不是不操心！”
　　“不会坐过站。我都多大人了，而且我姐又不是木头。”

　　无辜被点名的赵凯丽一记眼刀飞过来，赵囤囤没回头看都觉得后颈一凉，最后一句险些带上心虚的颤音。

　　“是，知道了。我注意安全，我好好学习，到了给你打电话。”

　　不能送儿子去上大学估摸着能算到张牡丹一生憾事的top榜，那每隔半小时一趟的电话就是证明。不过她心里好像也没那么遗憾，赵囤囤挂了电话之后打开新下载的微信——他还不怎么习惯用这个软件，但张牡丹已经玩朋友圈玩得风生水起。她最新一条的朋友圈更新有九图，全是围绕着一座意味不明的现代雕塑以各种姿势摆弄丝巾。

　　张牡丹和李嬢嬢不知参加什么推广抽奖活动，两个人双双抽中了包食宿和车票的旅游大奖。

　　前几天张牡丹才叫嚷着说这叫“双喜临门”，之后后知后觉意识到旅行团出游时间似乎和儿子的上学时间起了冲突。按照自家妈妈的性子，这种免费的好事要是不参加，她能念念叨叨好几个月，赵凯丽当机立断请了假，自告奋勇回家和爸爸一起送弟弟去上学。

　　新生因为要军训，开学要早一些，但李壹还是以“反正在家也没事，和赵叔叔他们一起过去还方便点”为由，挤在了赵囤囤身侧。

　　“赵叔叔”只是个幌子，到头来只看见他横竖腻歪在赵叔叔的儿子身边。

　　“我跟你们一起过去，去囤囤他们学校看看吧。”李壹的征求意见用的是请求性质的祈使语气，赵凯丽看着两个小崽子你碰碰我、我戳戳你，藏着掖着又欠儿兮兮的样子实在有趣，就明知故问，开口逗他：

　　“那多麻烦啊，你到时候还得回去，图个啥？”

　　在赵凯丽面前，李壹就是个没开蒙的小学徒，被这么一问果然急了，说：“不麻烦不麻烦，我一直想去那个学校看看，就想看看分校和我们学校有什么不一样，反正现在回学校太早了，我们寝室也没人……”

　　赵凯丽笑了笑，表情又变严肃，看李壹的眼神像是盯着公司新来的小助理，她说：“那我们走了之后，你可要多照看囤囤，别让他被人给欺负了。这是外省了可不比家里，遇上小混混了搬我名字出来估计也不顶事了。”

　　“成！没问题！”

　　“你瞎积极什么？！”赵囤囤急了，“咱两都不在一个地方谁要你照顾？我又不是半身不遂，你是不是中二少女漫看多了，啥时候都想扮一个正在授勋的骑士？”

　　骑士和公主的故事得改改版了，这里没有公主可能也没什么王子，也许就剩两个半大骑士，两个人那点三脚猫功夫举不起好剑，虽然天真到不知前路有多艰险，也想要举着两把破铜烂铁相互支持着跑到外面去看一看。

　　这不是什么少女漫，这是愚蠢、可笑、幼稚但真诚的好故事。

　　赵囤囤磕磕巴巴反驳完，脸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