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一家人》戏精牡丹

55、2-21 雨伞

　　赵囤囤并没有像小时候梦寐以求的那样，把作业一股脑塞给李壹，连同煎熬和愁苦一起转嫁，以获得一个真正的无负担假期。

　　人世间不存在完全无负担的生活方式，只要我们还未做到无欲无求，如果想要些什么，总得拿点东西去交换。

　　他还没有活得那么透彻自律，不过也能清楚再次面对高考他将经历的是什么，所以宁愿自己窝在家里咬笔杆，也不愿意真的把责任转嫁给他人，尤其是转嫁给李壹。天知道赵囤囤写题的时候抱怨的嘟囔几乎要把他自己的耳朵磨出可以搓指甲的厚茧，但他仍然保持着面对李壹的那份骄傲——

　　“我说了要考去你们学校。”

　　少年人的骄傲，即使是从现实的重压下面探出来，只要掸掸脸上的土，也能胜过闪耀的星辰。

　　当赵囤囤灰头土脸地讲出上面这句不知在什么地方看到的鸡汤时，李壹状似了然地点了点头，说：“那你估计是颗矮行星。”

　　“？”

　　莫名遭到“人身攻击”，赵囤囤拎起手上涂满油的签子就要把李壹的太阳穴捅个对穿。李壹一边躲一边反击，直到老板送过来一份新烤好的羊肉串，油裹挟着孜然和辣椒面，借着余温在焦黄的肉串表面炸出微小的沸腾状，肉香当即也铺面炸开，愣是把一桩即将发生的惨案转换成了毫无形象的大快朵颐。

　　嚼着肉串李壹还在想，多亏自己刚才没加一句“现在的你就像一只被生活毒打了三百回合的土拨鼠”，否则估计宠物急了也得咬人。他真是不知道赵囤囤是怎么弄完那一沓作业的，事实证明人的潜力没有上限，也许是这家伙情急之下开启了什么邪恶的献祭通道，拿气血换了开挂般的学力也未可知——李壹的脑子里几乎要编完一整套“希腊神话”，要是他说出来，指不定食监局会以“疑似在烤串中添加致幻剂”为由，带走正在烤架前忙碌的中年老板。

　　开学前最后一晚上，拖着终于写完作业的人吃了一顿烧烤，蒸汽凝结在赵囤囤鼻头形成了细密的水珠。

　　“胜利就在前方。”

　　“保证完成任务。”

　　赵囤囤用腔调勾画出了一个在战火中敬着军礼的中二场景，这段时间军旅剧大热，大小荧幕上都在尽力展现硬汉与柔情的艺术魅力，他俩跟这两个词都沾不上边，却执意在分别前用肉串充当刀叉剑戟，敬一杯激情燃烧的岁月。

　　赵囤囤开学过后大约一周，李壹也回了学校。一个假期的懒散把大多数人都变成了随地瘫软的史莱姆，被重新袭来的校园规律生活碾压出了类似揉搓水晶泥般黏腻的鬼哭狼嚎。

　　过几天又有一部青春校园爱情电影上映，教学楼里的公告栏上被校外来的宣传人员贴了好几张人物大海报。

　　这天，李壹和寝室同学一起从机房出来的时候外面下了雨，雨不小，但四个人只有刘池带了伞。李弈扬挠挠头说因为要上这节制图课，没时间出去玩，她女朋友约了室友看电影去了，估摸着没法打电话叫她来救急。

　　大眼瞪小眼几十秒，刘池把伞塞到刘迪手里说：“快点跑回寝室，带伞来救我们。”

　　刘迪嘟嘟囔囔嫌刘池的伞太“娘”，但还是接过来准备往门外跑，又被李弈扬拦住。

　　“算了吧，机房离寝室还挺远，大师一来一回估计跑得够呛，要不我们四个挤一把伞？”

　　李壹也跟着搭话，说：“扬扬说得对，我们就护着头就行了，反正衣服也是洗衣机洗，你看大师那手脚不协调的样子，万一大雨路滑再摔一跤，一不小心我们三个就‘保研’了。”

　　“……不咒我你能憋死吗？”

　　“能憋疯。”

　　李壹从善如流，见梗接梗，脑子里装了一整个中国的相声小品曲艺大全。

　　不过当他们四个非常艰难地躲进刘池的小花伞里的时候，刘迪也顾不得冲李壹翻白眼了。

　　但大雨和局促的伞下空间并没有堵住刘迪喋喋不休的嘴：“我说，大哥，以后不要你妹妹送什么都收，这种单人小花伞真的不实用，改天我一定送一把能罩四个人的大伞。”

　　“那种吗？”李壹指向图书馆前小广场的角落，那里放了几顶活动帐篷，估计是什么社团在做宣传活动，正不巧遇上大雨，紧急把帐篷拉过去避雨。

　　刘迪优秀的想象力当即在头脑中描绘出了刘池手举大帐篷在校园里穿梭的样子，他爆笑的样子宛如突发中分和癫痫的综合症。

　　“……这么嫌弃我的伞？那不用改天，”刘池艰难地稳住伞的走向，幽幽地说：“我今天就有空，一会回去你就给我去网上买把伞，要不然这学期别想让我帮你带饭。”

　　眼看刘池已经“将军”，这边刘迪还一副看不清形势的样子在死亡线边缘试探：

　　“我不能送你伞，你知道送伞什么寓意吗？要是我送你那算咒你。”

　　“嗯？什么寓意？”

　　“你若‘不举’，便是晴天。”

　　……

　　即使是在好几年后，李壹仍然记得刘迪那天的惨叫，其惨烈程度就像在大雨磅礴的原野上猎杀一只野猪。

　　他们四个人争争嚷嚷，每个人都被淋湿了大半个身子，路过教学楼前的时候看见门旁边不知什么时候放了电影的立牌——扮成高中生大学生的演员们快要奔三了，他们在海报上扮演青春活力，海报板则在露天里扮演一个落汤鸡。

　　“现在这些导演编剧都是没上过大学啊？还是活在梦里啊？这些片子拍得都让社会对我们大学生群体产生误解了，我认识的同龄人日常被生活学习吊打，全都忙得跟狗一样，也没见谁天天爱得死去活来啊？分手、和好、车祸、堕胎、合着电视上的大兄弟都不用考试的？”刘迪眼里的不满几乎要幻化出一个实体。

　　“上没上过大学我不知道，不过肯定是没上过概率论、结构力学和测量学。”李弈扬推了推眼镜，接上话茬。

　　刘池忽然想到什么，问：“扬扬，你不问一下你对象有没有带伞啊？”

　　“不用，圈圈很细致，日常有带伞的习惯。这种时候我只需要做一个好的听众，等她一会散场了跟我复述一遍剧情来发泄剧透欲望就好了。”

　　“等等，”刘迪眼睛一眯，说：“你家圈圈不会去看那个了吧？”他的手指向已经被他们落在身后的海报板。

　　“怎么可能？！圈圈品味没有那么差好吧！她才不喜欢这种青春小言，虽然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但她内心超级硬核，喜欢暴力美学，最爱的电影是敢死队系列，现在的手机壁纸还是战损钢铁侠！”李弈扬的忿忿不平不知道是因为刘迪弄错了他女朋友的品味，还是圈圈宁愿拿虚构人物当壁纸也不愿换上他俩的亲密合照，他接着说：“圈圈说现实生活不是什么充满浪漫邂逅的偶像剧，既然都是虚构的，不如看点电光火石的大场面。”

　　李弈扬这么说的时候，一定没有想到，在他们旁边走着的那两个女孩会突然递一把伞过来。

　　齐肩短发女孩把伞递到李壹面前，说：“用我这把伞吧，我看你们四个人挤一把伞挺不方便的。”

　　“诶？谢谢，不用麻烦……”

　　“没事，反正我们两个用一把伞，她这把也用不着。”另一个撑着伞的女孩帮腔说道。

　　“那……”李壹回头，不意外地看到了其他三个室友挤在伞里狼狈的样子，他说：“那谢谢你们了，这伞我怎么还给你啊？”

　　女孩几乎脱口而出，连不好意思都带着一种预谋过的狡黠：“我加你□□吧。”

　　回到寝室，刘池一手把扑到桌前开电脑准备打游戏的刘迪拎起来，扔到楼道里，说：“跟我去提水，这个季节淋了雨要喝点热水，要不然会感冒。”

　　刘迪满脸不情愿地被刘池拖走的时候还在冲李壹咂嘴：“啧——老李，你也太招女生了，我先心疼一波你的小男朋友。”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好吧！”李壹瘫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说：“刚才在大马路上淋着雨，我总不能说我不用□□没有手机，到现在还保持着原始人面对面的交流方式吧？而且你们别瞎想，万一那女生就是好心，没啥别的意思呢？我要是反应过度反而显得尴尬。”

　　可惜刘迪已经被刘池拖走，没听到他这一番说词。倒是去阳台收衣服的李弈扬把头伸出来，说：“你就自欺欺人吧。”

　　“？喂！要不是不想你们几个被淋，我才不会要她的伞好吧！现在安全回寝室了一个一个都来讨伐我了？反正我是不会自己去还伞的，到时候让大师去。”

　　走在打水路上的刘迪猛打了两个喷嚏。

　　“我说什么来着？感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