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一家人》戏精牡丹

54、2-20 他们

　　二氧化碳在金属罐里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像隐匿着筹划了许久的一场与空气的盛大会面今日终得以实现。

　　陶湛一手拎着塑料袋，另一手扣着“猫儿”的后脑勺，约莫着是有意调控着那人与手中易拉罐的距离。“多大人了，就爱喝碳酸饮料，每次都货架上每样挨各来一个，这东西喝多了不好，小心你得糖尿病！”训斥完小孩，他又一副歉意的样子跟赵囤囤说：

　　“忘介绍了，这是江宜渺，我对象。他小孩子脾气，嗜碳酸饮料如命。”虽然陶湛面上一脸歉意，但赵囤囤绝对听出了他语气里掩不住的喜欢。

　　陶湛捏了捏江宜渺的后脑勺，示意他看向赵囤囤，说：“猫儿，这是赵囤囤，我当年集训画室的朋友。”

　　其实他不用提醒江宜渺，小孩自从看到赵囤囤就自动把本该分给碳酸饮料的注意力分给了赵囤囤一半，这会儿他正闪着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对方看。

　　“你好，囤囤，我是江宜渺。我爸妈觉得人生在世不要有什么太过宏大的景愿才能开心，所以他们给我起名叫‘一条渺小的小江’，你可以叫我‘小江’或者‘小河’都行！”

　　“江一喵，我还是喜欢叫你猫儿。不是所有人都想知道你名字的含义的，我感觉再不拦着你要背家谱了。”

　　在江宜渺咋咋呼呼一段热情的自我介绍之后，陶湛适时泼了冷水上去。赵囤囤依稀记得印象中陶湛不是个爱接话茬的人，但看了看江宜渺之后马上心下了然——和这样活泼乐天的人在一起，没有人不会被感染到吧。

　　“那我叫你小江了？”

　　“成！”

　　“你是老陶画室的朋友，那你现在在哪个学校啊？”

　　“哈？我复读了，还在备考。”

　　“诶？”江宜渺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说：“没事儿，我们这些艺术生大概文化课都不怎么好，你今年肯定能考个好学校！”

　　“哈哈哈，我也希望，不过我觉得每门课的知识点都在商量着怎么整死我。”赵囤囤挠了挠后脑勺，说：“你怎么就直接猜我是跪在文化课上，而不是专业课太惨啊？”

　　“嗯……”江宜渺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就像正在脑子里盘算着什么天地玄黄，他说：“你看起来就是很艺术的一个人啊，是吧，老陶？”

　　“嗯，对。”陶湛应了一句，同时还配合着眼神，真跟不认识一样从头到脚扫了赵囤囤一眼。

　　他没忍住笑，伸手捏了捏小男友的耳朵，才又转过头来对赵囤囤说：“不过我猜你是为了和李壹读同一所大学才复读的吧？当时我问你报什么学校，你说想复读我就猜到了。”

　　“啊？为啥？我表现得这么明显？”

　　“也不是，主要是因为当时我们俩合租，我看见你每天背单词时候那个痛苦的样子，就觉得你绝对不会是个有学校读还非得复读的人。无意冒犯啊，能让一个人做出背离自己原本性格和价值观的事情，在我们这个年龄段，除了感情真没什么别的了。而且你和李壹应该是在一起了，我看李壹那个样子，他再不跟你摊牌估计他自己都得抽自己。”

　　“……所以也是因为爱情让我们高端大气的陶老师变得这么贫了？”赵囤囤在心里感叹，怎么好像满天下的人都是能犀利洞察人事的神算子，就他自己遇人遇事总犯糊涂，仿佛经历能被人一语道破，曲折都是活该。

　　当局者迷真是个尴尬体验。

　　“我不否认啊。”陶湛又看向江宜渺。可惜这会儿小猫同学正在脑子里捋他俩刚才话里的逻辑线，完全没注意到陶湛时刻探过去的眼神问候。

　　好一会儿，他才弄清楚了基本事实，又兴冲冲地发问：

　　“李壹是谁？”

　　三个人一起走到公交站台，陶湛和江宜渺大概要去什么地方玩，而赵囤囤还忙着回家写作业，说了再见就匆匆分别了。

　　说起来，人世间万事万物总是在不停地发展变化当中，除了生长老化仍遵从生物规律，每个人未来的轨迹如飘飞的蒲公英，即使是乘着一阵相同的风，与谁分别、与谁相遇或如何停落都是没法预测的事。

　　再回想上一个漫长暑期的那次奇妙KTV经历，大概再好的编剧也不能处理好群戏中各个角色在张力散尽后的生活。

　　陶湛进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美院是预料之中的轨迹，但却没想到自己会遇到一个喜欢碳酸饮料的奶娃娃——江宜渺线条一塌糊涂，却能调出一汪波光粼粼的残月，扭转整个画面的乾坤。当然，他更没想到这月亮会结结实实砸进自己怀里。

　　赵囤囤和竹马李壹在一起了，这段稀奇古怪的爱情最先经历的竟然是大半年平平无奇的异地之苦。在高考之前他从没想过如果自己落榜了还能再一次从杂乱的青春里站起来，但事实是他没有落榜，却自愿选择再次跌撞扎进准备过独木桥的千军万马。

　　顾思意不顾父母反对读了外省的大学，几乎是他们高中班级同学中离家最远的一个，虽然还是大多数时候喜欢独处的内向小姑娘，但是竟然在社团招新的时候加入了学校的辩论队。一学期了，她不再是那个看起来就很好欺负的反方二辩，现在就算红着脸她也能说出足够取信于人的辩辞。

　　从小家境优渥的赵红陷入一场糟糕的单恋，钻了这辈子最大的牛角尖，小姑娘无时不刻不在用语言和借来的勇气武装自己，好扮成一个自己认知体系里有点自私但总归会如愿以偿的“坏”角色。可惜她高估了自己的心理建设，她仍然会看见李壹就溃不成军。她第一次瞒过爸爸偷跑出来的旅行，是一次关于放手的不轻松的成长。

　　还记得那个唱歌走调的伟哥和“坏孩子”田威吗？李伟学了医，据说曾经在解剖室为了缓解同组女同学的紧张唱了几句歌，之后险些因为污染他人耳朵被其他人扔出去。人生总是福祸相依，那个女生到底是不是因为那几句歌才和他走得很近也未可知。

　　田威入伍了，他爸爸总算是替他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好好受管教的去处。

　　在所有故事将要发生之前，他们每个人都很难想象自己和陌生或已经熟识的人再发生纠缠的样子。模糊的面容和过分亲密的举止，太不可思议了，不是吗？

　　迎面而来的寒风里仿佛夹杂着凭空而来的以往流逝掉的时间，抚上赵囤囤的脸然后挂在他的肩上，街道上多了很多庆贺春节的装饰但却比往日清冷，整齐排列的红灯笼偶尔被风掀起盖头，但大多数时候都是静默望着世人。有人哭也有人笑，有人痛也有人幸，时间会抚平伤疤，那些曾经纠结的、痛苦的、难堪的，都在慢慢变成不值一提的。除非偶尔有回忆夹在风里吹过来，提醒你，是那些细碎的人和事拼凑成了现在的你。

　　赵囤囤觉得自己的思绪快要冲上哲学层面，要不是突然被人照肩膀上来了一个重击的话。

　　“？！李壹？你不是去你小姨家了吗？”赵囤囤险些觉得是因为自己刚才那通回忆太过生猛，直接把回忆里占了大部分的人幻想了出来。“你现在是人是鬼？”

　　“是人是鬼？是人是鬼！”李壹对着赵囤囤的头就是两个暴栗，“你自己感觉一下我是人是鬼！”

　　“……你他妈是魔鬼吗？”

　　“要感谢我表哥家的小孩儿突然哭得没法哄，表哥在加班又没来，我嫂子挺不好意思地先走了，我就眼疾手快帮她拎东西下楼，也‘很不好意思’地先溜了。”

　　“……一会你妈回家得收拾你。”

　　“我从来不为以后的事情操心，走走走，趁我刚刚逃离虎口心情还不错，要帮你处理一下数学作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