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一家人》戏精牡丹

53、2-19 老友

　　过年的套路好像一直没什么变化，险些让人们意识不到经历其中的个体正日渐成熟，也在日渐苍老。

　　得益于赵红的江湖救急，赵囤囤和李壹两个最终还算平稳地度过了状况百出的除夕夜，大年初一的太阳在天边擦出微弱的鱼肚白，睡着醒着的人们各怀心思，但永远无法阻挡新一天的到来。

　　除夕夜的“命悬一线”很大程度上影响了赵囤囤整个年节的基调，说是心有余悸也不为过，总之他在余下的几天里格外小心翼翼，扮演“乖孩子”用力过猛，看得赵凯丽都一个劲得心里发毛。

　　当然也不怪他，生活本身并没有给每个人多少放肆的机会，人一出生身上就压着命运赋予的九头大象的重量，但凡有机会放浪形骸，都是得去拜神还愿的恩赐。赵囤囤的小身板是否能扛得住“九头大象”还未可知，但目前，他得想办法把那一沓寒假考练题扛住了再说。

　　时间像是开了什么该死的瞬移外挂，稍不留神剩下的假期就用一只手能数清。赵囤囤一边感慨多亏这些作业让他有了躲避走亲戚的完美借口，一边感叹这作业也实在太多了一点。

　　这是李壹上大学以来的第一个长假，避免不了要被拎过去走街串巷，在七大姑八大姨的眼皮子底下谈学习、表决心、说理想，然后被各式主旨雷同的鼓励和教育洗礼一番。应答的套话说得李壹嘴上起皮，但总归得一遍一遍耐着性子说：

　　“是，上大学了。”
　　“是一本，土木工程专业。”
　　“不全是学盖房子。”
　　“还好吧，能适应。”
　　“是是是，一定好好学习。”

　　电视里永远在滚动重播春晚，窗外人声和车声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缱绻而来，只有偶尔响起的鞭炮声唤醒现世的热烈。表哥的小孩才三个月，时不时被突然响起的鞭炮声和热情的亲戚吓哭，认知不完全的婴儿拥有不讲理的特权，算是用哭声为自己和妈妈争取到了在小卧室里清净的特权。

　　挤在人堆里不仅无法伸展手脚，连手机也摸不得，李壹趁亲戚们聊得火热，赶紧转身也逃难似的溜到了小卧室里。

　　“……来啦，”嫂子个子不高，长着一张足以唬人的娃娃脸，她看着李壹探头进来，先愣了一下，又了然说：“闷坏了吧？刚才看着你在一轮一轮地答话，就觉得你们小年轻肯定不适应这种家庭聚会，憋得慌。”

　　李壹讪讪地笑，没否认，又说：“姐姐你看着也是小年轻啊，诶？我能不叫嫂子叫姐姐吗？”年轻女人笑着夸他嘴甜，又看他转身拿起床脚丢着的拨浪鼓，探过去逗平躺在床上瞪着房间顶灯的小孩儿。

　　小朋友被他吸引了注意，伸出小手抓住了他小指的一小段指节，李壹在软乎乎泛着奶味的触摸中，听到了他的小侄女“咯咯咯”的笑声。大概无忧无虑是会传染的，李壹心头的躁虑与无聊被这种天然真挚挤出了大半，放下拨浪鼓又去拨弄小孩儿微微卷曲的头发。

　　他想起某个“小孩儿”也有这样一头自然卷的头发。

　　“你挺招小孩喜欢的，她难得对不熟的人笑，她很喜欢你。”

　　“哈？是吗？”李壹把拨浪鼓塞到小孩手里，然后向后挪了挪，坐到床边放着的小凳子上摸出手机。他在点开和赵囤囤的对话框的时候，又抬头笑了一下说：“能招小孩儿喜欢，那最好了。”

　　那边赵囤囤正被各种练习题目搞得一个头两个大，才写了一个英语完型又去背政治哲学原理，总之是看什么觉得什么不顺眼的档口，李壹的消息大喇喇地从手机页面上跳出来，救赎和找事的意味兼而有之——

　　“干嘛呢？”

　　“被政治哲学部分按在地上摩擦。以及，刚刚被英语完型摩擦完。”

　　“哦吼，高考生，谁学习呢还秒回消息啊~”

　　“……你大爷！”

　　赵囤囤恼羞成怒，手指戳在手机上都戳出了声，他气鼓鼓地把手机撂在床角，忽而感觉自己饿了，溜达去了厨房，想在橱柜抽屉里摸出点什么零嘴垫垫肚子。

　　这是什么悲惨新春？连火腿肠都只剩一个空袋子了？赵囤囤和厨房角落里一堆生鲜时蔬大眼瞪小眼，认真考虑了半秒钟，觉得比起自己鼓捣些吃的，还是下楼去买点吃的更加有可操作性，且更安全。

　　“和女朋友发消息？”哄睡了孩子，女人抬头看见李壹捧着手机嘴甚至要咧到耳垂，忍不住轻声笑着问他。

　　“嗯？”李壹这才抬起头，意识到小侄女睡了，又闭紧嘴巴，心虚摇了摇头。

　　“那是喜欢的人吧？”

　　“……嗯。”李壹脸上的笑变得柔和而青涩，许久才轻声应声，又低下头偷摸窃喜。

　　“呀，真好……”

　　李壹不大适应被这样调侃感情方面的事，但总归是耻于表达羞的情绪，于是言语间又把话题推开，说：“诶，姐姐你别老用这种语气说话，感觉把自己想得特别老，你不是也比我大不了几岁么？”

　　“年纪啊，可不是这么算的。”女人低头看看怀里睡着的女儿，眼角浓郁的爱意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同情绪，她轻声说：“我还没结婚的那些朋友们，说他们和你大致算同龄人还说得过去，我呀，结婚了，有小孩了，心里再怎么想要年轻要蹦跶，也免不了被这些琐事牵绊着沉下来。”

　　“不能这么想，不管什么年龄段都不能失去生活的激情嘛……”

　　听他这么说，女人笑了一下，想要应证她说的话似的，年轻的眼角骤然浮上几根皱纹。

　　“听你这么说就知道你还是个没经过事的小孩了，生活呀，难着呢，年轻时候的爱啊梦想啊憧憬啊，在现实面前很脆弱的，大多数不认命的人，最后都把‘胳膊拧不过大腿’这句话刻在心里了。”

　　“你瞧瞧我，大过年的怎么说这些，”气氛黯下去几秒，女人好像想到什么，又慌忙往回找补，说：“就算日子总要落回柴米油盐，趁还年轻的时候爱一爱，挺好的。”

　　不知被什么搅扰了清梦，嫂子怀里刚刚睡过去的小侄女忽然“哇”地一声哭叫，挣扎着醒了过来。

　　看来春节当真是举国欢庆的日子，赵囤囤在楼下大市场里转了一圈，发现不仅各色菜馆麻辣烫砂锅店关着门，连平常卖麻花、熟食这些小零嘴的店也一副“人去店空”的光景。

　　正月里来，凄凄惨惨戚戚，再想到那近到要烧眉毛的开学日期和横亘在眼前耍狠的作业，赵囤囤觉得自己能当场填词来一首《声声慢》。

　　算了，找家超市应急。

　　市场旁边的自营小超市没开门，赵囤囤顺着马路溜达，不自觉就走过了一站路，才看见一家不知什么时候新开的24小时便利店。

　　走到食品区货架前，赵囤囤往怀里揽着方便面、火腿肠、卤蛋等各种方便食品，那架势就像要去逃难。正拿着，就听见旁边货架那里传来了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咚咚咚”两三下，像是谁不小心打落了一排易拉罐。

　　一听可乐骨碌骨碌从货架侧滚过来，一个小个子男孩追在后面，为了按住“仓皇逃窜”的可乐，人还保持着蹲在地上的姿势。

　　如果没有怀里搂着的那各色碳酸饮料，他的行动也许没这么笨重。

　　男孩大概意识到了赵囤囤在看他，扭过头来目光交接，露出了一个颇有些不好意思但古灵精怪的笑。

　　真是大过年的“难民扎堆”，不过这两人明显一个缺食一个缺水。

　　“猫儿？”另一个男声从货架后面传来，带着无奈又有些纵容，“我都说了我拿篮子过来了，你非得自己抱着，当心砸到脚。”

　　着声音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猫儿”大概是叫眼前这个还蹲着的男孩，赵囤囤看到男孩眉眼弯弯，对着前面挑衅似的吐了吐舌头。

　　赵囤囤的视线里飘进来一件墨蓝色的风衣，风衣的主人先把男孩怀里的易拉罐尽数掏出来扔到自己手里的篮子里，然后惩罚性地揉了揉男孩卷曲的头毛，手提着肩膀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做完这套动作，他大概才意识到这边有人，扭头看了过来。

　　“……？！囤囤？”

　　“卧槽？陶湛？！”

　　被叫“猫儿”的男孩刚偷偷摸摸从陶湛拎着的篮子里又拿出一个易拉罐攥在手里，就被这两人一惊一乍的老友“诈尸”式打招呼吓了一跳。

　　他整个人一怔，险些蹦起来的样子还真像一只猫。

　　“诶？是你认识的人吗？老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