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一家人》戏精牡丹

48、2-14 火锅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吃一顿火锅都解决不了的事，那它一定不要发生在我身上。

　　眼下锅里红油翻滚，咸辣的香气随热气闯入鼻腔，深入到每一处神经末梢给其中灌进嗅觉满足而产生的多巴胺。鱼肉在滚汤中停留七秒，保留住最滑嫩的鲜香，而后顺着李壹的筷子滑进了赵囤囤的碗里。

　　有陌生人在场的矜持和食物引诱下的蠢蠢欲动在赵囤囤脑子里来回拔河，但他的心智自行缠斗八百回合还没分出个所以然，李壹却在其余三个人都抖抖嗖嗖放不开手脚之际快速在沸腾的香汤里烫好了离他最近的几样菜品。

　　如果用理性思维来解释世界，绝对会使一切变得更加简单。譬如，水才不会管面前围坐着的人们是否心思各异，不用揣测，懒得权衡，只要到了沸点，它自然会翻滚成一副热烈难当的模样。

　　某种意义上来说，沸腾的火锅开启了这餐饭的正常气氛，把桌上的菜逐一撂进锅里，见证过彼此从红油和飘着椒段的同一锅里捞出各色食物，看到过彼此嘴角糊上油的不体面模样，总能放下顾忌，让心里的九曲回肠变得坦诚一些。

　　“先说明一下，我是支持LGBT群体平权的，我还是个女权主义者。”魏佳楚把羊肉卷捞进油碗，跟挂芡似的裹上了一层麻酱，一手在使筷子一手还下意识做出了一个OK的动作。

　　“我也支持啊，爱本身并不需要那么多限定词是吧？”香辣开胃，也终于让赵红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女孩意识到，她一直以来辛苦解题无果的原因并不在自己，而是这道题根本就没有给她设置选项，某种意义上说，她一开始就挑了一道“错题”。这样想的时候赵红终于找到了代替满心挫败感的释然，但是一块虾滑入口Q弹滑入咽喉的时候，她还是品尝出了一份可惜与无奈。

　　在两个女孩好奇的追问下，李壹和赵囤囤打打闹闹把自己从小到现在的一些事添油加醋讲了出来——添油加醋的主要是李壹，而赵囤囤一般是在尽心对付锅里食物的时候不忘在桌下踹李壹一脚，以制止他嘴里飞驰的高铁。

　　“那意思是你们的父母都已经知道对方了？”赵红有些吃惊。

　　“不是你想的那种知道，”赵囤囤接过赵红从另一侧桌角递过来的抽纸，擦掉嘴上横行的油渍时还道了句谢，“我们爸妈估计就觉得我俩是从小玩到大的哥们，其他的还没敢告诉他们。”

　　“事实上，你们两个是除了我们自己之外第四个知道这件事的，前三个是我室友。”李壹挑了挑眉，托着腮，一副吃饱喝足的慵懒餍足模样。

　　“哇，那还挺荣幸的。”魏佳楚瞪圆了眼睛搭话，眼神却不自觉往赵红那边看，眼下赵红正在和盘子里的土豆片缠斗。

　　土豆片不悲伤，小姑娘心里却磕磕巴巴，释然又不甘，坦荡又委屈。

　　“囤囤是真的很可爱了，想和你交朋友！”赵红尽力做出坦荡无害的表情，想让自己看起来就像在寻求兄弟结拜：“那作为第四个知道你恋情的人，李壹，咱俩还是好朋友吧？”

　　“我放弃乱七八糟的想法了，这趟来成都也不亏，解开了心里一直惦记的疙瘩，还交了两个朋友，虽然一个是重新交的。”傍晚的成都街头，李壹和赵囤囤走了，赵红这句话说得很大声，明明魏佳楚离她很近，她音量的夸张甚至要让人疑惑这句话是说给谁听的。

　　“楚楚，我们去逛锦里吧，我想买点宵夜。”

　　“我们不是刚吃完吗？你没吃饱啊？”

　　“饱是饱了，但总觉得欠点什么，去逛逛吧。”

　　“……好。”

　　冬天夜长，墨蓝色的天幕已经挂了出来，锦里仍然像全国任何一条游客专供小吃街一样，保持着忙碌。捏泥人画糖画的小推车前还围着人，极富三国特色的纪念品店铺里是来自浙江义乌的各个景点同一份的小纪念品，不过好在食物还算美味。赵红挽着魏佳楚的胳膊，手心紧紧攥着她的袖子，几乎要把厚实的大衣袖捏出皱来。

　　锦里大概是像极了成都人的性子，洋溢着成都市井特有的喧嚣和随意，恰到好处的市井气骄傲又淡定。这些年关于生活美学的论调越发的多，成都于是凭借它的慵懒、悠闲、包容等等特质屡屡被挂到嘴边，但慵懒绝不是真相，它甚至不是穿梭在成都街巷的人们真正的生活态度。赵红才来成都不到一天，她没有见识过他人口中这座城市的小筑古巷，甚至连烟火气也没体验到多少，她只是隐约觉得，这座城市的悠闲只是表现，野心才是真实。

　　就好比看似阳光畅达的李壹下意识与外人保持距离，看似怯懦生涩的赵囤囤会在她可以看见的角度刻意又自然地把手插进李壹兜里。

　　他们有足够的灵敏度，很聪明地用不经意表达占有和拒绝。

　　“你今天都没怎么吃，饱了吗？要不咱再绕到小吃街买点吃的？”靠着夜色庇佑，李壹把赵囤囤的手攥进自己兜里，路灯亮起来，影影绰绰映照出一片萧瑟的树影。

　　“我是没自己捞，但是你这铺天盖地往我盘子里撂，跟喂猪一样，还能吃不饱？”话音落了两秒，赵囤囤忽然意识到不对，慌忙改口：“跟……跟喂那什么一样。诶呀卧槽！”一句话圆不回来，赵囤囤的脏话和恼怒情绪同时上头，他在兜里猛一通掐李壹的手指。

　　李壹也不抽出手来躲，就在兜里反手回去捏住对方作乱的手，禁锢得自然而有力。“哈哈哈哈，囤囤你这是气傻了吗？自己挖坑自己跳呀？”

　　“你大爷！我哪里气了，傻什么傻！”

　　“讲道理，我虽然不懂什么表情解读，但也能看明白你今天看到那两个女生的时候醋炸了好吗？”李壹说起来嘚嘚瑟瑟，毫无求生欲地把嘴角翘到天上。

　　“哼，我那是想，你怎么这么能耐，被两个女生找上门来，你是在学校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

　　“天地良心，你今天也问了，我可什么都没干啊。”

　　赵囤囤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从李壹的角度看过去，好像他发出了一个欲翻未翻的白眼，然后赵囤囤嘟嘟囔囔，仿佛一句话里掺了半碗情绪：“我觉得赵红其实是挺好的一个女生。”

　　“对呀，我也觉得。”李壹说这话时转头看赵囤囤的表情变化，“她挺通情达理的，所以你如果要和她交朋友，我绝对不会吃醋。”

　　李壹一句话转了十八个弯，赵囤囤脸上的表情也随之扭曲得十分精彩，许久他才反应过来，某人这九曲回肠的一句话，原来矛头是指向他。赵囤囤随即跳脚，气得手都从李壹兜里抽了出来，那架势仿佛恼羞成怒要指着人当街破口大骂：

　　“你不要说话阴阳怪气！我他妈没吃醋！”

　　“好了好了，没吃醋没吃醋。”李壹拿出哄小孩的语气，又把人的手捉回兜里，说：“那你要吃烤鱿鱼吗？”

　　赵囤囤这才发现他被李壹带着绕到了小吃街，并排的小推车上挂着晃晃悠悠的灯泡，经过简单处理就能出售的小吃毫不吝惜散发出香气，好像在用尽全部精气神在提醒路过的食客注意它所占有的一方天地。

　　魏佳楚站在街角，看着行人游客来去匆匆，等着糟心的闺蜜吃完手里的一串烤鱿鱼。最后一块鱿鱼下肚，签子还在手里攥着没扔，赵红突然蹲在地上，在异乡的游客美食街街角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