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一家人》戏精牡丹

44、2-10 生日

　　李壹完了。

　　在赵囤囤这样想着，同时第三次把手里的笔转飞出去后，他终于收到了来自讲台上地理老师的一记瞪眼。适时认怂是人类基本生存法则，赵囤囤活了十几年，多少也懂得点这些道理，于是他赶紧弯腰下去捡起摔在地上的0.5毫米黑色子弹头水笔，在老师把讲台上用来讲自转公转的地球仪扔下来砸他的头之前，把头埋进桌面上的地理课本里。

　　不怪赵囤囤跑神，现在已经是12月12号下午两点三十五分，他的手机自这天早晨起就开始振动着汇报来自各个同学朋友的生日祝福，而偏偏手机跳了老半天，到现在基本上已经趋于沉寂，却没有一次跳动是来自于李壹的消息。

　　12月12号，我生日这个日子不能再好记了好吧？！赵囤囤在心里疯狂捶打李壹的幻像，想着这混球要是敢忘了他的生日，下次再见他一定死掐他脖子，让他送一套典藏版英雄皮肤赔罪。看着讲台上老师转头板书，赵囤囤的手又偷摸伸到桌兜里戳开手机，好吧，两点三十七分，还是没有新消息。

　　赵囤囤暗灭手机屏幕，满脑子不大不小的无名火没处发，结果才一抬头，就被老师飞过来的粉笔头击中了额头。

　　过分分神引起老师注意的后果就是课间被请去教师休息室“喝茶”，赵囤囤低着头，眼神飘到老师桌面上那盆依然青翠的小绿植，可惜以他现有知识体系破解不出那是什么植物。

　　这里是高三文科班的教休室，虽然中途准备考试请了长假，但再来一次的学习经历让他和老师们大都熟络，也了解日常枯燥教学任务下，被“逮”到教休室的学生会被当成怎样的“开心果”。

　　“囤囤呀，犯什么事了被抓过来啦？”语文老师看见他跟个小鸡子似的被拎进来，乐了，伸了伸懒腰站起身，大冬天手里捧着的杯子里泡着的却是去火的菊花茶。

　　“你刚回学校一个星期，老师知道可能还不是很习惯，但是高三的时间非常宝贵，还是要尽量克服一下困难，上课专心听讲。毕竟你这是二战了，肩上的担子更重，要对得起自己的付出啊。”地理老师推了推眼镜，语气里没有多少责备，更多的是语重心长。

　　“知道了，谢谢老师，以后不会了。”赵囤囤恭敬地猫着腰，要是给他背上放一个乌龟壳，估计他马上能缩进去。“老师我下节还有课……”

　　老师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回去。赵囤囤正要溜，又被一旁的英语老师点了名：“顺便帮我捎回去发了吧，二卷答的这都什么呀，一个个的作文都给我自创语法……”老师一抬手，一沓烙上了勾勾叉叉的周测试卷就被塞在赵囤囤的怀里。

　　谢天谢地，赵囤囤在心里画了百十来个保命十字，才意识到他五天前才回到学校，所以恰好躲过了上次英语周测。

　　说起来，联考刚考完那天李壹还兴冲冲地和他视频了将近一个小时，某人在学校图书馆的咖啡厅里点了一大杯美式咖啡奶盖，说是要什么以咖啡代酒，庆祝他完成联考，结束了集训生活。随着李壹手舞足蹈，赵囤囤能看到镜头远远拍到一个在咖啡厅看书的女生不时向这边投过来“关爱智障”的目光，那一瞬他觉得自己劝说李壹声音小点的样子，既像一个糟糕的纯情少女，又像一个被无奈包裹的操心老父亲。

　　李壹是真的傻，但那傻子也是真的能让他开心。

　　赵囤囤想起前些天李壹因为不用再担心影响他集训而骤然变多的消息与骚扰，于是又被心底夹杂着嫌弃的翻滚悸动劝服着认了输。赵囤囤自持不在乎“生日祝福”这些花里胡哨且轻飘飘的东西，但到底还是因为偷偷摸摸期待过，所以当期待没能实现时心里多了几分打翻在地的怅然与不满。

　　要是主动联系李壹要生日祝福肯定会被嘲笑半年，赵囤囤心里弯弯绕绕地往牛角的尖端钻过去，被政治老师点到的时候还是一脸懵逼。

　　老师说：“这个问题没有标准答案，你想到什么都可以说说。”

　　赵囤囤看了看老师，听到话之后更加抿紧了嘴——

　　天知道，他现在满脑子飘着的全是骂人的酸话，说出来那还得了。

　　李壹在学校北体育馆的集合点狠狠打了几个打喷嚏，他没穿羽绒外套，毛衣外面套着的黄色宽大活动T恤被妖风吹得贴在了身上，让人一时无法判断鼻腔的反应到底是来自寒风还是某种迷信说法之下来自远方指名道姓的骂。

　　“说让你带羽绒服出来，非不听，感冒了吧？”刘迪抄着手凑过来，一脸又贱又慈祥的奇异表情。

　　前排扛学院旗子的田径队队长缩了缩脖子，但红底黄字的旗帜仍然一副挺拔的样子在寒风里猎猎作响。李壹被这一阵风吹得鼻涕都快要吸不上去，却仍然嘴硬坚持自己的观点，说：“一会跑起来才热呢，穿这么重，有你跑不动的时候。而且谁说我这是冻的，说不定是有人在想我呢。”

　　刘迪的白眼几乎要翻到旗杆的尖儿上，就这斗嘴的功夫，刘池在寝室群里发消息，说让他们好好跑，等完成了冬季长跑胜利归来，他和李弈扬会在寝室准备好啤酒和麻辣烫。

　　冬季长跑是他们学校每年冬天都要举行的例行活动，学生自愿报名，体检通过后安排一场围绕校内、弯弯绕绕的7000米长跑活动。

　　李壹原本不会对运动热爱到在大冬天为此“献身”，但奈何他们学院为了赢得某个“精神文明优秀活动组织学院”的奖项，要求所有参加院系体育项目队伍的同学强制参加这次长跑，于是他这个院系新生足球队知名漏球后卫就连同全队其他无辜人员一起，被打包上交给了体育部。

　　和他同命相怜的刘迪是因为参加了篮球队而被揪过来的。

　　起跑的哨声响起，身穿花花绿绿活动T恤的各院系学生就像一颗颗移动的彩色颜料，铺散流动在学校的主干道上，延展在素色调的冬天里。

　　李壹跟着人群跑了几百米，趁着旁边的人都专心致志和自己被懒散生活惯坏了的腿脚作斗争时，偷摸着溜出了队伍，抬手扒掉了身上显眼的明黄色T恤，然后蹿到了另外一条道上。

　　摸出耳机塞到耳孔里，金属摇滚击打着耳膜把节奏从耳朵传到脑子再到四肢，李壹眼睛里换上一种蓄谋已久的坚定笑意，要知道，他提起一个月就开始想的“赵囤囤生日计划”可不是学校划定的千人同跑7000米。

　　那是他在他们学校电子地图上早早规划好路线，要用脚步艰难圈出的一个勉强的心形。

　　这愚蠢的、糟糕的、该死的浪漫。

　　规划的路线前一半还没跑完，李壹的腿已经仿若灌了铅，心脏一下一下企图蹦出胸腔，脑袋合着耳机里电音的曲调糅杂成一团，他腾出唯一一点暂且清明的脑细胞，一面抱怨着网传跑步专用BGM好像也没有那么管用；一面后悔自己日常瘫软在宿舍里硬生生把自己搞成了“二级残废”。

　　风一半从耳朵边擦过，隔着塑料质耳机任性地把冬天的凌厉化作风声尽数传进李壹耳朵里，另一半则直接贴着呼吸摩擦着他的喉管。这样跑下去嗓子得废，李壹想，然后有意识地抿紧了嘴，把嗓子处传来的火辣辣刺痛咽回嗓子里。

　　没到下午饭点，校园里人不多，李壹偶尔能看到推着两辆自行车并行的女生或是从理工楼出来的男生把脖子缩进衣领里，法国梧桐早就落完了叶子，但小花坛里随处可见的四叶草仍然有一抹萧瑟的绿意。

　　虽然身处同一个校园，但大家总是各自有各自的生活，而关于谁心底是否装了一个甜蜜的秘密，除了本人，其他人总是窥探不了的。

　　只有你懂我懂的孤独，也是只给我给你的浪漫。

　　跑到最后路程的时候，李壹像是终于适应了长跑的节奏，脚下生了风，他拐到原本规定道路上，又重新把那件明黄的T恤套在了身上。

　　因为绕路耽误了时间，李壹跑到终点的时候，完成长跑的人已经过半，而剩下的一半中大多是中途放弃的。他跑过去，负责统计人数和名次的老师递给了他一张代表完成和名次的纸条：

　　第517名

　　他停下脚步，大口喘着粗气，还想在一阵红一阵白的糟糕脸色之上再挤出一个表示商量和请求的微笑：

　　“哈……哈……老师，反正都517了，您能不能当我晚来了一点，给我换个520名。”

　　基本上一百名之后排名就没什么用处了，老师虽然挺疑惑看了他一眼，倒也从善如流，拿回了那张517，换了一个520给他。

　　其实这并不在李壹原本的计划之内，只是这个本无意义的巧合，给了他制造浪漫的灵光一闪。傻乎乎的年轻人极力想完成一件事的时候，老天爷总是会帮他的。

　　晚上23点59分，李壹把提前在手机备忘录里写好的话一股脑粘贴到面向赵囤囤的对话框里，又在时间跳转到零点之前，快速选择了手里准备好的照片发过去。

　　有学校地图上他今天跑完路线的示意图、有跑完之后累成狗被刘迪拍的黑照、有那张520的名次纸条、有当年在“秘密基地”偷拍的赵囤囤黑照、有他俩在高中天台上的那张自拍……

　　他说：“囤囤，生日快乐。我没有忘记你的成人礼，我一个月前就开始想要送你什么，但是总想不到好的。我们学校今天冬季长跑，我私自改了路线，跑出一个巨大的心形和‘520’，然后把这些连同跑完之后累成狗的我一起送给你。”

　　“强制赠送，不能拒收。”

　　“我没有在零点送祝福，而是拖在最后一刻，其实就想说不管今天有多少人给你送了或者没送祝福，不管以后发生了什么，最后一刻，还有我。”

　　“李壹也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滑稽.jpg”

　　“你可以把以上理解成一种复杂的人类行为艺术，也可以理解成简单的我喜欢你。随你。”

　　“最后，明早起来有时间可以打开你的steam愿望单看一看，不枉费我节衣缩食这么久。”

　　“晚安，再次，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