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一家人》戏精牡丹

42、2-8 隐疾

　　大隐入朝市，小隐入林樊。

　　可是人来人往的朝市太过喧嚣，落雪的林樊也太过清冷，所以女孩鼓足了勇气，想找个人隐入他心里。

　　但是一个人的心就只有他的拳头大小而已，于是李壹攥紧拳头，把心里的赵囤囤再往里拥了拥，他抬起头，对上女孩微微发抖的瞳仁：

　　“对不起，不管你要说什么，我不能相信，也不答应。”

　　女孩的眼睛像坠入大海的星辰，骤然冷成了一颗干涸的陨石。

　　“……啊？这样……”她一瞬间舌头有些打结，好像在雪下了那么久之后，第一次尝到了空气的冷。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你也快回寝室吧。挺冷的。”李壹把脖子缩进羽绒服的领口，剁了剁冻麻的脚，转身要走却被终于回过劲儿的女孩一把拉住胳膊：

　　“等等！”

　　应声转过脸，李壹看到女孩眼里之前的羞怯新换上一层坚毅冷静的外壳，不过他能猜到，那坚毅大抵是在骗人。

　　“我只是说喜欢你，又没有要求什么，你真的一点面子都不留给我啊，这么看不起我的感情吗？”女孩的样子像是想要调侃，但是情绪把控不到位，只剩下满脸委屈错愕搅拌着的哭笑不得。“我觉得我挺好的，其实你可以试着了解一下，或者你说说你不喜欢我哪里，万一我愿意改呢？”

　　李壹心里有些不忍，客观眼光来看，姑娘真是个好姑娘，如果不是她眼光太刁钻，偏偏在一班“嗷嗷待哺”的混小子里挑了个错误选项，那事情不至于这么麻烦。这种尴尬场合让他下意识想要伸手挠头，但最终还是向寒冷低了头，李壹保持着手插兜的姿势，干咳了一声说：

　　“你挺好的，是我的问题，总之不要再想这样的事了。”

　　“想都不让想啊？被喜欢的人就有权利这么独裁吗？”赵红有些急了，“那你至少告诉我是为什么？”

　　“……好吧，”李壹看了看她，叹了口气：“我不是单身，我有对象，如果之前让你误会了那我道歉。但我要是这种情况下还和你拎不清，我一定是个渣，你总不会喜欢渣男吧？”

　　“？！你不是单身吗？”

　　“不是……”李壹的无奈终于还是克服了外界环境的恶劣，他伸出手扶了扶额，说：“你自己猜的还是问刘迪打听的？他之前不知道情况，但现在我告诉你，not available.”

　　女孩表情有些生愣，因为这段时间的停留，她的发梢上架起了几片纯白的冰晶。

　　世上怎么会有雪这样易逝的造物？

　　造物主眼界开阔、想象力丰沛但又极度偏心，同归万物之一，能造出雪这样稍纵即逝的透亮，并在其中融入了多少代才子佳人借之咏情的灵气；但同时它也创造人，却把万事万物无法负担的笨拙、琐屑和煎熬都一股脑扔给了他们，惹出世间多少跌撞的九曲回肠。

　　李壹再回到晒被场的时候，那里已经不是“世外桃源”。有几个人在满场打闹，李壹眼睁睁看着一个男生被抵着晒被杆塞了一领口的雪，他下意识打了个寒颤，而被踩满脚印的雪地，也无法再负担一个清晰的要送出的心形。

　　仿佛顷刻之间世界发生了什么变化，不知道是哪里的蝴蝶扇了扇翅膀，引得他心里旋起一阵惴惴不安的风暴。

　　李壹回到寝室的时候其他三个人都已经回来了，李弈扬拎了一袋子自己捏的雪球，明明是从雪地里回来，整个人却泛着热乎劲儿；刘迪和刘池在争争抢抢地吃东西，但“争抢”一词仅仅是针对刘迪，刘池大多时候都格外“佛系”，活像一个容忍自己智障儿子的无奈老父亲。看见李壹回来，刘迪蹦起来打招呼，嘴里搅和着不知什么食物，险些噎着他：

　　“唔，老李！你还说你不出去！咳咳咳！”

　　“咽下去再说话！”刘池一拳头砸在刘迪背上，那一拳看着仿佛能砸出他的气管，却又在真正下手的时候收了力气。刘池一边锤打着不安分的人，一边招呼李壹：“怕凉了，豆腐给你用围巾包着放暖气上了。”

　　“谢谢大哥。”

　　李壹瘫坐在凳子上，正常的寝室相处模式终于让他收回了一点心安。

　　手机上的对话框仍然没有任何消息弹出，李壹就开着聊天界面这么悻悻地等着赵囤囤可能会在今天的集训之后稍微留一点和自己分享生活的心情，他一条胳膊圈着手机瘫趴在桌子上，另一手拨拉着纸碗里辣酱已经快要凝固的豆腐块。

　　一碗校外移动小摊上将冷未冷的豆腐吃下去，胃也难过，人也难过。李壹推开桌面上不知摊开多久的高数习题册，完完全全把自己摆成了不死不活的扑街样，他觉得自己也许应该吃坏肚子，来一场痛快的呕吐，好清空满腹莫名其妙的不安与失落，然后借此心安理得地翘掉明天早上该死的画法几何课。

　　“你们看老李那一副相思病入膏肓的倒霉样子。”

　　“啊？”

　　李壹闻声抬头，就看见刘迪冲着他摇头晃脑，说：“别不承认，根据你迪哥多年的经验，你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绝对是想你对象了。怎么？刚才出门遇上超多情侣，被刺激了？”

　　啊？原来只是因为想赵囤囤了吗？

　　李壹在恋爱方面绝不算个优等生，他活到现在，关于情感的重大决策和体察全都来自于他人的醍醐灌顶，且不管这个他人是高阶的情敌还是寝室的闲杂人等，总要比他本人的榆木脑袋透亮。比如此刻，刘迪一眼就看出他犯矫情病的症结所在，而他自己却是个十足的庸医，还不知把在了哪根不得要领的脉络上。

　　“我说，想了的话就给人发消息呗，现在通讯设施发达，咱又不是没有这条件。”刘池摆了摆手，制止了想要打断他说话的李壹，接着说：“知道你怕打扰他学习，你上次说他这段时间要准备美术生的联考，还说上次联考成绩不高是因为你当时天天给他发信息闹的……要我说这就是你想多了，你每天想人家又不敢找，有什么问题先自己跑出去顶罪，好好的恋爱谈得畏首畏尾的，要知道，异地恋最怕这个。想他就说啊，怕什么，大不了你发的消息后面加一条——想分享给你的看到就行，不用花时间回复；退一万步，你都打扰了人家这么多年了，该影响的早影响了，现在装什么好人。”

　　“大哥！牛逼！”刘池话音刚落，刘迪的大拇指几乎要塞到他眼睛里，不过夸人家的话才说了半句，后半句就急急转了画风，他大言不惭地说：“这一波操作颇有我的风范。”

　　“有你个鬼！”刘池抬手就给刘迪后脑勺一掌，而后挥了两下手，就当成隔空拍了拍李壹的肩膀。

　　当局者迷，李壹这才意识到，他这段时间整个人缺了兴致的症结在什么地方：他和赵囤囤的联系变少了，由此带来的彼此世界脱节让李壹慌乱又敏感，想来赵囤囤应该也是；因为在乎他而产生的的畏缩偏偏会带来彼此关系的反作用，这个悖论让李壹心里绷着弦，以至于仅仅是晒被场的雪被别人踩了这件事，都能让他心态崩掉。

　　原来他生气的并不是雪地被踩坏，而是平白失去了一次以某种借口联系赵囤囤的机会。

　　“谢谢大哥。”李壹冲刘池比了个OK的手势，伸手去拿刚才随手扔在桌子上的围巾。

　　“我呢我呢？”刘迪脖子伸得老长。

　　“也谢谢刘大师——”他起身往门口走：“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他想，这次要随便找片落雪的地方，哪怕就是用手指画个爱心，也要把这关于初雪、糟糕心情、和一切的症结告诉赵囤囤。毕竟在现在看来，这小子好像是他的病根，也是他的灵药。

　　至于那个拒绝掉的女孩，他没怎么当回事，李壹最多把那当成一段莫名出现的小插曲，而且他自认为已经解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