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一家人》戏精牡丹

37、2-3 女孩

　　考虑到自己的短板主要在文化课方面，赵囤囤很早就回了学校，他每周周末去画室两天，其余时间则陷入各色排列规整但面目不善的知识点里。罕有的课余时间经常会被无所适从的压力和自我怀疑包裹，他准备了一个很厚的错题本，前面几页政史地和数学汇聚一堂，英语错题要一道一道地抄就太多了，毕竟随便从赵囤囤的试卷夹里抽出一张都能看到所有种类的高中英语常见错误。

　　错题本翻到后几页能看到凌乱的排线和随意的速写，勾绘着他仍然时时冒头的不安和与此同时固执的自我排解。

　　赵囤囤打印了几张照片，用以晚上回家睡前从试题里脱身，抽点时间练练自己最不擅长的色彩。他画烦了静物，找的参考照片全是类似于旅游宣传的城市摄影：灯火氤氲、光影交织的香港夜景；银粉朱墙、宁静悠远的落雪长安；小桥流水，白墙青瓦的江浙水乡……

　　人嘛，总得给自己找点遥远的寄托，某人也好，某处也罢，有时能让狭小逼仄的当下显得不那么局促。赵囤囤把照片里协调的色彩浓缩为色块，凭感觉从颜料里挑出来，再糊到画板上。

　　关于远方的简化浓缩并不止照片一种表现形式，比如此刻，李壹正站在学校外面每到晚上自动成型的小吃一条街上，两排活动餐车之间人头攒动，廉价的食物香气冲淡来自大海的湿重咸腥，车体就是偌大的招牌，放眼望去：

　　香港章鱼小丸子、正宗西安肉夹馍、浙江温州瘦肉丸……

　　人类的自我认知到底可以膨胀到什么地步？李壹看着简易小吃车上基本都是5块钱一份的零嘴，一边吐槽摊主们写满“正宗”和五湖四海地名的招牌广告，一边面对食物毫无原则地倒戈卸甲。

　　只是在此刻，他们身处两地，情绪迥然不同，却在这些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毫不正宗的廉价远方里悄悄地契合着。生活真讨厌，生活真神奇，如果有幸遇到一个人，记得向微博上你刚刚转发的那条锦鲤拜神还愿吧。

　　“大哥你帮我排着这边鸡腿的队，我去那边买个炸鸡柳。”刘迪推搡着刘池站在还没出炉的鸡腿摊位前，又伸手要拉走李壹：“走走走，老李，咱两去买鸡柳。”

　　“我不想吃鸡柳，您老能自己去吗？”李壹斜眼睨他，叹了口气装作不情愿地被刘迪连哄带骗地拽走了。

　　“诶，那边摊子上还有烤冷面，你不是说要吃吗？快点吧，一会儿人又多了。”

　　刘迪性格热络，但好像又有点过分热络了，李壹严重怀疑这人有“不社交就恐惧”综合症，每天上下课、吃饭、打水还有各种能想到的行动他绝对会拽人一起。李弈扬因为要陪女朋友，经常不在寝室，剩下刘池和李壹换着被他缠。

　　烤冷面做起来慢，那边摊子上又只有一个人在经营，不到一会摊位前就聚集了好些在等的人。铁板上的热油在滋滋翻滚，摊主用小铲子把不安分的金针菇重新塞回面片里，挤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小女生不吃辣，眼含笑意的情侣加了两串骨肉相连，李壹侧过脸看旁边摊位一脸兴奋的刘迪，身后人群熙熙攘攘，很少有形单影只的。

　　看来这世界上有合群症的可不止一个人。

　　李壹若有所思，摸出手机拍了一张制作过程中的烤冷面，发给了赵囤囤。

　　正脑补着对方被他“深夜放毒”气到跳脚的表情，李壹旁边传来一阵骚动——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一对情侣，这两人似乎把“让世界充满爱”当做了自己的信条，不分时间场合在小吃摊前边等边腻歪了起来。其中细节不好赘述，但李壹发誓自己听见了压细嗓子的刻意笑声。

　　实在有些对不住感官。

　　“四……”听见另一侧熟悉的声音，李壹偏头看见刘迪拎着一大盒炸鸡柳站在了自己旁边，他嘴里不知道数些什么，表情有一半的难以言喻加一半的欠揍。

　　“念叨什么？”李壹问。

　　“我在根据声音合理分辨你右边那对情侣亲了几次……”刘迪压低声音，“真够腻歪的，我想调动我最高的文学水平，送给他们一个评价——‘有碍观瞻’。”

　　“哈？你还有文学水平？”李壹要被这人气笑，右侧又传过来啧啧水声，站在左边的计数员刘迪果然敬业跟上：

　　“五……”

　　那对情侣的动作愈演愈烈，两个人打情骂俏着相互推搡了起来，愣是在人口密度很大的摊位前为自己“侵略”出了一小块地方。卖烤冷面的摊主已经做好了李壹的份，李壹伸手去接时正好被笑闹趔趄过来的人撞了一下，食盒没拿稳就被直接撞到了地上。

　　那对情侣还在笑骂，丝毫没察觉到发生了什么。

　　“诶，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啊！”李壹正要发作，旁边却先一步传出一阵女声： “能不能看见这里还有别人？阿姨刚做好的烤冷面被你们碰地上了，别人等在这里这么久不是为了看你们演八点档狗血剧的。”

　　女孩的眼睛在摊位前小灯的映照下显出橘调的亮光，但眼睛里传递的情绪却远没有这么柔和。

　　“碰到你了吗？！又不关你的事，高潮什么？” 情侣中的男生转过身来，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后竟然有些不满地回瞪了那女孩一眼。

　　“怎么就不关我的事了？没碰到我但是污染了我的耳朵不行吗？你俩今天吃了什么想了对方几次不在我的求知范围之内，你俩的接吻姿势也并不雅观，不影响公共他人是基本道德。问我有没有权利表达不满之前，先问问自己有没有权利影响我们大家吧。”

　　小吃摊的阿姨看着双方剑拔弩张显得有些紧张，她慌忙招了招手，说：“同学，你们别争了，这样，阿姨赔你们一人一份超豪华烤冷面，这事就算了吧。”

　　小摊旁边渐渐围过来很多人，大家窸窸窣窣地谈论，大多是向着女孩，那对情侣自觉理亏，嘟囔了几声，在人声嘈杂中悻悻地走了。

　　“阿姨，你做你的小本生意，不用赔给这种人。”女孩摆摆手，换上了一副带着歉意的表情。

　　“那这个同学的，我再给做一份吧。”阿姨慌忙指了指李壹，就要从下面原料桶里取出面片。

　　“不用不用，”李壹慌忙摆手，“耽误了这么一会，后面还有同学等着吃呢，不用再做一份了。”他说着就要扯着刘迪离开。

　　人群渐渐散开，买到鸡腿的刘池这才得以走过来，肉香味从他手里拎着的塑料袋里散发出来，引得刘迪眼睛都绿了。

　　“刚才是怎么了？”刘池问。

　　“大哥你是没看到，”刘迪添油加醋地手舞足蹈，说：“老李被无耻小情侣欺负，英勇红姐挺身而出。”李壹赶忙攥住他的胳膊，就差用手堵他的嘴了。

　　“哈？”听了这话刘池表情异常拧巴，“还有这一出？”他好像这才看到了那女孩，连忙打了个招呼：“嗨，赵红。”

　　“哈喽~”赵红冲刘池点了点头，又转身对李壹和刘迪说：“如果刚才多管闲事了，不好意思啊。不过那两个人真的……”她做了个夸张的嫌恶表情，然后笑着摇了几下头。

　　“没有的事，”刘迪大大咧咧地摆手，“要不是红姐出手相助，那男生那么横，我俩有可能和他打起来，到时候事情就闹大了，不好收场。话说，你怎么一个人出来逛夜市啊？室友呢？”

　　“她们三个犯懒，我正好有个快递要拿，她们就让我顺路买吃的投喂她们。”赵红笑里友好掺杂着无奈，刚才怼人的那股子凌厉劲一扫而空。三个没眼力见的男生这才注意到她手里拎着一堆东西。

　　“诶，我们帮你拿吧。”

　　“那谢啦~”

　　估摸着是赵囤囤才看到李壹发过去的信息，一通回复惹得李壹的手机在兜里震得如同偶发癫痫，李壹腾出一只手摸出手机。看着屏幕上的字就能想到对方那气急败坏的有趣模样，但是想到赵囤囤肯定是在知识的死海里沉浮了一天，他忽而又觉得于心不忍，又连忙往回找补。

　　手指在26键上敲敲打打，他没发现自己的嘴角不自觉间快要咧到耳朵根。

　　赵红边走边应答着刘迪絮絮叨叨的话，眼神却不自觉往李壹这边飘。“李壹是在跟女朋友发消息吗？”

　　“啊？”无故被点名的李壹终于舍得从手机屏上拉开自己的眼神。

　　“哈，就是看你笑得特别甜。”

　　“没有的事，”又是刘迪乐呵呵地插话：“他哪有什么女朋友，是吧老李？”

　　李壹又看了眼手机，想着如果把赵囤囤称呼为“女朋友”对方会如何跳脚，脑中小矮子蹦蹦哒哒和他理论的画面逗笑了李壹，对于刚才的问题，他未置可否。

　　“啊，说起来，”眼看气氛要冷下去，赵红重新起了一个话头，“你们土木能源概论课组队了吗？我们小组还差几个人。”

　　“还没。”

　　“那要不要一起？”女孩的指甲不自觉嵌进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