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一家人》戏精牡丹

34、1-33 选择

　　李壹从床上翻滚起来的时候已经将近11:30，他摸过枕边的手机给赵囤囤发短信时竟然还打了一个非常不知廉耻的哈欠，仿佛刚刚从超过10小时的睡眠里醒过来的事实只是一个幻觉。

　　赵囤囤没有立即回复，李壹撂下手机去卫生间刷牙，还特地把常年振动的手机调出了短信提示音。

　　刷牙洗脸回来仍然没有动静，李壹拨号过去的时候已经想好了如果那边接通了传过来的是迷迷糊糊还没睡醒的声音，他要怎么拿捏好不惹赵囤囤生气的尺度，然后开一波嘲讽。

　　这完全就是“五十步笑百步”的现代版，不过赵囤囤似乎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直到电话里机械女声说出了流畅的英语，那边还是没有接通。

　　李壹敲开赵囤囤家门的时候看到的是顶着乱糟糟头毛、素颜、套着大T恤的赵凯丽，赵家姐姐毫不避讳地打了个打哈欠，说话间才把手里的眼镜挂到鼻梁上。

　　“是李壹呀，你有什么事？”

　　“凯丽姐，我找囤囤。”李壹觉得这句问话有些莫名其妙，他还能有什么事？

　　“啊？都这个点了，囤囤早去画室上课了啊。”

　　“啊？”他和赵凯丽面面相觑，仿佛是活在两个世界的人企图用对方无法理解的语言体系强行交流。

　　什么？上什么课？昨天我俩不还一起出去瞎逛的吗？是我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一堆问号争先恐后在李壹脑子里跃龙门，他下意识挪开视线去环顾周围的环境，阳光从赵囤囤家厨房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射出稍微倾斜的平行四边形，从厨房的推拉门看进去能看到橱柜上放着半个西瓜——一切普通又自然，赵凯丽身后墙面上“花开富贵”图案的万年历上显示的时间的确是今年今天。

　　“你不知道囤囤打算复读了？”没化妆的赵凯丽看着气色不怎么好，但脸上却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玩味表情，她说：“他昨天下午回家在房间窝了有一个小时，然后就出来突然说他要复读。这小子从来不喜欢读书考试，我还想着他哪来的勇气，以为是你劝他复读的，没想到连你都不知情？他心里那些小九九什么时候能没你插一道？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他就昨天突然决定的？”

　　“对啊，还是自己联系的画室，连暑假都不要了，今天早上不到7点就走了。我妈念叨了一早上‘儿子长大了知道学习了’，吵得我都没睡好……这会儿估计不知道去哪个庙里还愿去了。”赵凯丽胡乱挠了挠头发，嘴里嘟囔着：“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她随意走到厨房旁边打开冰箱，看到了橱柜上的西瓜之后还问李壹要不要吃。

　　“不用了……谢谢凯丽姐。”失落裹杂着其他复杂的情绪在李壹心里冒头，手机上还是没有赵囤囤的回复，估摸着是他还没下课。他把手机装回兜里，探头向厨房那边，“那他还在之前那个画室吗？”

　　“嗯，”赵凯丽背着身应答，又捧着西瓜转过来：“你要想去可以去找找他，快中午了，该下课了。”

　　一个人的成长是融在岁月里的，你惊觉尝到了糖水的甜，才开始吃力回顾是什么时候加的糖。或许他们真的在长大，在尝试着作出选择并为之承担责任付出代价，用他们自己幼稚又固执的方式。

　　也许赵囤囤昨天问他“为什么不建议他复读”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主意，而他不知所以的一通劝诱现在看来不光没起作用，反而好像让他更坚定了自己。李壹这样想的时候正踩着自行车脚踏板，雾蒙蒙的太阳从树叶的缝隙里投下并不强劲的光，每一分空气都在裹挟着浓重的热浪蒸腾。

　　李壹到画室门口的时候已经下课了，他是在旁边那家酸辣粉店里找到赵囤囤的。

　　那小子背身坐在离门最近的桌子上，头几乎要埋在碗里，从后面看过去就像一个单薄的鸡毛掸子。李壹走进去直接坐到他对面，看着嘴里还吸溜着几根粉的赵囤囤表情中惊吓和惊喜兼具，差点被呛个七荤八素。

　　李壹笑嘻嘻地看着他的表情变化，撑起脑袋，问：“好吃吗？”

　　“……要一碗不就知道了。”被赵囤囤咬断的粉从嘴角掉回碗里，他吸了吸鼻子说：“你怎么来了？”

　　“我还以为你失踪了，电话不接、短信不回。要不是来这那我估计在去派出所登记失踪人口的路上。”

　　“你有毒吧，哪有这么夸张……那我不是在上课没看手机嘛？”

　　“所以呢？”李壹站起身从旁边凳子上把他的书包拎过来，问：“要是我不找过来，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你突然要复读了？”

　　“……”

　　“你这决定够突然的，全世界都知道了，就我不知道是吧？”

　　“你是不是中了什么夸张病毒，能不能别这么一惊一乍，”赵囤囤把筷子胡乱扔进碗里，“哪有全世界都知道了！我就我爸妈，我姐，还有……陶湛知道。”

　　“卧槽？！他又联系你了？他都知道？！”李壹忽然声音抬高，引得小餐馆里一堆人往这边看，赵囤囤尴尬地摁住李壹的胳膊，生怕这人突然蹦起来。

　　“你别想多了啊，昨天他□□问我报了什么学校，我那时候正跟我爸妈说完，就顺带给他说了。”

　　“咱两昨晚还连麦打游戏来着，你怎么不给我说？”

　　“那我……那我不是怕你劝我别读了吗？你他妈是傻逼吗！”赵囤囤说到这里语气里也带上了一股不明其意的燥，他破罐破摔般呼了口气，然后说：“我本来就觉得考的不好，你昨天不是跟我说想和我去一个大学是你的事，所以你宁愿改志愿都不逼我复读吗？那要我说，我也想和你去一个大学，这是我的事，我不会叫你改志愿的，那我自己复读啊！这不是一样的道理吗？况且你上幼儿园前不是等了我一年吗，就当我把这一年还回去。”赵囤囤脸上隐隐约约有可疑的发烧，他慌乱中拿起桌上的冰镇汽水往嘴里灌。

　　“那你……跟我说就好了啊。”

　　“都说了我他妈怕你劝我！”赵囤囤语义表达不畅，那些没法说出口的浓重情绪全部打结变成了脏字。“我知道复读特别苦，我表面上看着稳如老狗，心里其实早就慌得一批，趁着剩那么一点还拿得出手的勇气就赶紧出去告诉了我爸妈，断了自己退缩的后路。我最怕你劝我，从小到大被你洗脑洗出毛病了，别人劝还能撑一会，要是你劝肯定当时就怂了……但是之前是说好上一个大学的啊，要不然我为啥学的画画……”

　　赵囤囤喋喋不休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没吃酸辣粉，头却又一次埋到了碗里。

　　“……”赵囤囤感觉到李壹的手压上了他的头，他抬起头，看到对面人亮晶晶的眼睛。

　　李壹长这么多年第一次经历没有赵囤囤的暑假，除了他日常蹬自行车去画室外面强行制造偶遇，或在赵囤囤休息时间和他发一些奇奇怪怪的消息，其余日子实在乏善可陈。他第一次发现赵囤囤已经这么深层次地渗透进他的生活，不过不坏，毕竟在发现这之前他们已经先一步在一起了。

　　这件事说起来实在魔幻，到现在李壹也没有太多的真实感。但如果现实是一部魔幻剧，那最好是一部青春爱情喜剧。

　　李壹被第一志愿录取，不过调剂专业到了土木工程；赵囤囤其实也被第二志愿录了，不过既然他打算复读，这个消息就显得无关紧要。

　　李嬢嬢和老李打算提早送儿子过去，顺便熟悉一下外省大学的周边和校园环境。车票买在了周四，照例赵囤囤应该在这天和石膏头大战三百回合。

　　“紧张吗，大学生？”前一天晚上，赵囤囤在电话里咯咯地笑，房间里的人造光匿去窗外半边星汉，他手上的铅笔灰还没有洗。“新的世界已经向你敞开大门，勇士~”

　　“行了行了，我不是力量的化身，闭嘴吧您。”李壹接上他话里的游戏梗，“早点睡觉，明天好好上课，我到了给你电话。”

　　第二天进站前，李壹手里攥着车票和身份证，看着熙攘的人群，有那么一瞬的怅然若失。就好像我们自出生起，无论怎么挣扎拧巴不入流，都不过是在完成一场渐行渐远的离别，与他人的相拥和道别都是注脚，孤注一掷才是主角。

　　父母没有在意到儿子突然的情绪低落，李壹靠坐在行李箱上，来往嘈杂的人声里夹杂着广播通报车次的声音，他打开和赵囤囤的聊天界面，没有发新的消息，只是翻看着聊天记录。

　　其实李壹不知道的是赵囤囤请了假，他本来没有非要赶过来的决心，也没有要给李壹一个惊喜的觉悟，只是刚刚把铅笔削好之后的临时起意。他从来擅长临时起意，却第一次表现出了和跳跃的思维同步的执行力。

　　赵囤囤从出租车上跳下来的时候离李壹发给他的发车时间已经不到十五分钟，用膝盖想都知道那家伙肯定是进站了，但他还是在车站外面晃了一圈，最后他帮一个不会用自动取票机的大叔取了票，坐在花坛边沿看手里攥着票的人排队进入车站。

　　“车开了，我走了。”李壹发消息给他。

　　“顺风。”

　　“哇，上课玩手机，我报警了。”

　　赵囤囤把手机装回兜里，决定去旁边便利店买那种一袋两根的冰棒，这次他可以一人吃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