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一家人》戏精牡丹

33、1-32 志愿

　　马路上响起急促的喇叭声，闯红灯横穿马路的行人呆愣在原地，车轮下飞溅的泥水甚至要飞跃绿化带，赵囤囤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李壹一把拽了过去。

　　等他意识到他俩正走在人行道内侧，所以完全不需要躲避马路上这一阵骚动时，赵囤囤发现自己已经被那个混球用一种占便宜的姿态箍在了怀里。

　　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对自己的身高产生这么复杂的情绪。从来没有。

　　“把你爪子挪开。”他努力不让自己的拒绝带有任何暧昧不清的意味，声音里却还带着些微干涩的颤动，和湿重的气候格格不入。

　　“哦。”他用余光看到李壹有些僵硬地挪到了他身侧，两人又保持了并排走的样子。

　　旁边重点高中的上课铃适时响起，是莫扎特D大调小步舞曲中的一小段，他俩并不懂古典音乐，只是都觉得用聒噪的铃声放优雅的舞曲，有一种带着腰鼓跳芭蕾的滑稽违和感。赵囤囤不由得别过头，正好看到李壹也偏头过来。

　　从小到大的默契和习惯终于化解了角色冲突带来的微妙不适感，他们像以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在反常的情绪中，找到了对方的眼睛，然后不自觉笑了出来。

　　赵囤囤心底忽然泛上来一种“认输了”的畅然。

　　他从来不懂得如何有限度地处理与他人之间的关系，就像从小任姐姐全方位压制不懂反抗；就像不知分寸地引用他和李壹的相处模式，引得陶湛误会；就像任由李壹把他俩的亲密发展到各个角落。

　　李壹不需要越过什么界限，他们所有人天生拥有的，就是一个不懂界限的赵囤囤。

　　只是就算他内心并不抵触，这种事情接受起来还是需要好几轮半真半假的推就。李壹看见赵囤囤终于变回了正常的神色，那小子把手里的奶茶杯丢进手边的垃圾桶，边吐槽边推进话题。

　　“太甜了，我喝不下去了……”他顿了顿，说：“你们一个一个犯病也是约好的啊？一星期内被两个同性好朋友表白，我他妈是招惹了哪路神仙，电视剧里都不敢这么演。”

　　没等李壹想到怎么接话，他又说：“要我说你就是太久没谈恋爱憋出毛病来了，间歇性变态，要不你再认真考虑一下？”

　　“你这算是拒绝我了？”李壹铁了心，这层窗户纸既然已经点破了，索性就一把全都撕开，干干净净地亮或者堂堂正正地灭，总比活在畏缩试探里要来得轻松。

　　“诶呀！我没那么说！”

　　有戏。李壹的心几乎要把肋骨砸出一个洞。

　　“咱俩从小关系好，我就是怕你没搞清楚兄弟和喜欢的区别，弄错了就很尴尬……”

　　“我怎么会弄错？我就是喜欢你，要不谁他妈会做梦梦到和兄弟做不可描述的事啊！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李壹急了，这句话扔出来赵囤囤当然能明白，但同时他也不可避免地炸掉了对方大脑里的线。

　　“……你他妈，你是变态吗？”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如果还想要面子往回找补，那八成是个傻子。李壹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赵囤囤逼到了路边的行道树上。

　　“我可能真是个变态。赵囤囤，你从小和变态一起长大，一起上下学，用书包甩过变态的头；和变态一起抄作业，骗过爸妈和老师，一起溜进网吧；和变态吃一根冰棍、玩一个滑板、打同一局游戏；你和变态窝在家里一起看过□□，在‘秘密基地’弄丢了你妈的耳环；变态为了等你迟过到，为你挨过打，初中他为了气你交了个女朋友，高中他因为别人喜欢你吃过醋；高三放假那天这个变态把你约上天台，被铃声打断才恍惚意识到想说的话是竟然是‘我喜欢你’……我现在就问你，你愿不愿意，愿不愿意升华一下我们的革命友谊，你愿不愿意和我这个变态在一起？”

　　说到中间时李壹快要忍不住笑出来，可是话到最后，他气息不稳，句子与句子的连接处重重地换气，眼角竟然有点发红。

　　夏天的人身上只穿一件T恤，赵囤囤被人抵着，后背压在树上被硌得不舒服，他挣扎了两下，只觉得满耳朵被灌满了“变态”这个词。树枝晃了两下，有水滴从树叶上落下来，正好钻进赵囤囤衣服里，他猛地一激灵，下意识说：

　　“那要是我答应了，这位变态，你能帮我洗衣服吗？”

　　要是张牡丹看见他T恤后背又湿又脏，腿上还有泥点子，赵囤囤需要好好测算一下他能活得过初一还是十五。

　　李壹一口气松得哭笑不得，连咧开的笑里都透着拐弯抹角的无可奈何。

　　赵囤囤不是装不聪明，这人绝对是真傻。

　　他一把把人从树干上薅下来压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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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店最显眼的地方是成摞的高考志愿填写指南，红皮白皮蓝皮，各个出版社，如同一场尴尬又单调的争奇斗艳。赵囤囤和李壹进书店时就看到这样一幅画面，不远处角落里书店工作人员还在忙碌整理刚到货拆封的一大捆相关参考工具书。

　　“他们是对我们高考结束的人有什么误解？觉得我们都是重度近视接近瞎子？用得着把这些书摆的这么浮夸吗？服了。”

　　赵囤囤这问句加上短暂的感叹，活脱脱表演了一个即兴三句半。李壹哈哈哈地笑，伸手去捏他的后脖颈：

　　“情有可原，毕竟成绩一出来就要研究报志愿的事了，现在逛书店的有一半是我们这帮高三的。”

　　“那怎么挑啊？”

　　“随便拿呗，这种书内容估计都差不多。”李壹过去抄起一本蓝皮的，翻开目录页瞅了一眼，立即打了自己的脸，“这本不行，我再去看看那本红的。”

　　“怎么就不行了？你不才说都行的吗？你这人说话怎么跟放屁一样……”

　　赵囤囤说话间李壹已经翻看了那本红皮填报志愿参考书的目录，他随手拿起那摞书最顶层的一本，砸在了赵囤囤脑袋上，嬉皮笑脸地说：“当然不行了，相比于蓝的还是红的更吉利嘛……走了，结账回家。”

　　那吉不吉利的说法明显就是胡扯，赵囤囤才不信他满口跑火车，非要自己拿过两本不同装封的书，翻开目录对比一下。

　　两本书整体结构并无大差，只是红色封皮的后面多了往年各类特长生的成绩趋势和今年相关院校的录取预测。

　　李壹从后面走过来，抽走赵囤囤手里的两本书放回各自的书摞上，然后把自己结过账的书又塞回他手里。看了看四下没人注意，他弯下腰抵在赵囤囤耳朵边，压低声音幽幽地说：“囤囤，你就不能给我一点对象应有的信任吗？”

　　“滚！没有！”赵囤囤瞪了他一眼就急匆匆往书店出口处走，李壹仰起头，嘴里夹着笑意的口哨音都跑了调。

　　“囤囤你脸红了！”后面的混球毫无自觉地朝他喊，赵囤囤脸上一阵发烧，能感觉到身后的脚步伴着热浪向他扑过来。

　　自从填报志愿的形式从估分盲报变成平行志愿模式的按分填报，这件事的难度就直线下降，虽然这仍然是顶重要的一件大事，但世界在这个时候显得格外公平，不外乎考多少分做出多少分的选择。李壹从不害怕做选择题，因为正确答案都已经摆在眼前，和“创造答案”这件事相比，似乎“做出选择”一直都是低一个标准级的难度。

　　赵囤囤的成绩有学校读，不过是不可能和李壹上同一所大学了。他填报志愿这件事全程是姐姐和妈妈在做主，家里两个最有主见的女人轻易地争论又轻易地统一，张牡丹甚至每天固定去楼下小区物业办，把人家订的报纸“顺”回家——尽管赵囤囤为此告诫过很多次，她还是不接受“在报纸上打广告的不会有什么好学校”这样的说法。

　　赵囤囤本应该是最上心的一个，但他实则表现得兴致缺缺，电脑前的赵凯丽抄起妈妈曾经在某个旅游景点买的浮夸羽毛扇砸他，吼他对自己的事都不负责任，浪费了她好不容易向领导请的假。

　　“那这不是为了衬托你有多负责任嘛，而且显得我多信任你呀，信任是前进的基石~”

　　赵囤囤同时掌握瞬间惹恼赵凯丽和给他姐正确顺毛两项技能，果然这句话一出口，赵凯丽眼睛仍不满地斜他，嘴上的嘟囔却停了。眼看形式好转，赵囤囤溜出房间，抄起鞋柜上的钥匙，逃似的跑出了家。

　　李壹跨在自行车上，一条腿撑着地，看见赵囤囤从楼道出来时笑得摇头晃脑，活像一只家养的大狗。他伸手指指后座，说：“来吧，哥载你。”

　　“滚。自己骑自己的。”赵囤囤白他一眼，转身去推楼门旁边自己的自行车。

　　并排骑车到小公园，这个点大妈们还没有占领广场，闷热从寂静中蒸腾出来，也许是前几天下过一场雨的缘故，红花绿叶一点没有在热浪中挣扎的疲软，反而生机勃勃。李壹把车头上挂的塑料袋取下来，里面装着刚才公园门口顺路买的冰镇碳酸饮料。

　　他递给赵囤囤一瓶，然后挨着他坐在公园的石质长条凳上。

　　“学校报的怎么样了？”

　　“就……我姐看的那个，还是我之前给你说的。”

　　“也挺好。”李壹挠挠头，说：“其实你那天跟我说了之后我还去查了一下那个学校，想着要不趁我妈不注意悄悄把志愿改成和你一样的……”

　　“别！”赵囤囤惊地差点一口喷出饮料，“那我可成了千古罪人，脑子有问题才拿你的分来上我选的破学校吧！而且本来也怪我没考好……”

　　“哈哈哈开玩笑啦，”李壹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这个想法也就一闪而过，我没那个胆子。那天查完你报的学校，我又去查了其他更重要的事情。”

　　“什么？”赵囤囤果然上钩。

　　“查了‘异地恋的注意事项’，是不是非常重要？”

　　“你他妈！”赵囤囤的骂声和李壹的笑声几乎同时响起，公园里不知道从哪窜出一只猫，懒洋洋地看了他俩一眼，又窜进花坛里。

　　“说真的，”赵囤囤低头无意识地抠自己裤子的边线，他说：“我以为你特别想和我上同一所大学。”

　　“是啊，我是特别想啊，怎么了？”

　　“那你为什么不劝我复读啊？”

　　“我为什么要劝你？”李壹把饮料罐放在赵囤囤头上，成功换来了对方愠怒的瞪眼。“听我说，我想和你一起读大学是我的事，我不能因为这事去强迫你做什么。我要什么，我要为之付出，否则就要付出放弃的代价，这个简单的道理我还是清楚的。所以眼下如果是我非要和你上一样的大学，那我去改我的志愿，这没问题；逼你复读，这就有问题，懂了吗？而且复读多苦啊，压力又大，我说我心疼你行不行？”

　　赵囤囤看看他，点头又摇头，就像易拉罐的飘摇不定的清凉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