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一家人》戏精牡丹

31、1-30 KTV

　　一个问题：你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喜欢一个人的？

　　色调透亮的青春片里，扎马尾的女孩回头，白色裙角和发尾一同飞扬，笑意像打开橘子汽水后泛上来的一层气泡；老式港片里，男人身上带着淡淡烟草味和干净肥皂香，孑立霓虹映照不到的昏暗墙角，叼起一支烟，眉头锁着一半的忧愁与一半的玩世不恭；而欧美风格的故事大都大胆浓烈，酒吧里的红唇女孩一挑眉，身上带着亮片的衣服就把男人的眼底连同心底晃得波光粼粼。

　　然而生活不是艺术，有时候冗杂平淡到甚至连故事都算不上，我们的心动瞬间往往几不可查，后知后觉之下也无法从回忆里剥离出某个明确的时间或地点。它娓娓道来，似乎水到渠成但又非常招人厌恶，因为每当我们明确意识到喜欢某人，总是伴随着辗转反侧的夜不能寐或如同吞了一颗酸杏的嫉妒与不甘。

　　陶湛在一个很好的美院的点招中考了极高的专业分，以他的实力来看，他在联考失利后对自己的自信完全理所应当，他本想打电话叫赵囤囤出来玩，却在那边电话接通之后被嘈杂的背景音吓了一跳——跑调的声音从劣质但音量大的音响里传出来，一首《一无所有》愣是唱出了暴发户的味道。

　　“你在外面？唱歌，和同学吗？”陶湛问。

　　“啊，”赵囤囤好像从包间出来了，听声音背景缓和了许多，“对，这几天我妈也不管我了，就天天出来浪呗，反正我要是不把高中三年憋的劲儿一口气撒出来，我是不打算回家了。对了，你有什么事？”

　　“也没事，本来也想找你出来玩的。我和以前高中同学不怎么熟。”

　　“啊？可是我们这边一时半会也结束不了……”赵囤囤从包间门上镶嵌的玻璃看进去，李壹正从里面向他投来询问的目光。“要不这样，”赵囤囤想了想说：“你过来和我们一起玩呗，我同学人都挺好的，而且李壹也在，我俩你都认识也不会尴尬。”

　　“你俩还真是‘孟不离焦’，”陶湛顿了一下，“在哪？”

　　赵囤囤再进去的时候里面那首摇滚刚唱完，拿着话筒的哥们还想接一首《花房姑娘》，被李壹一脚踹了过去：

　　“放下话筒立马成佛，伟哥，你再唱我耳朵要炸了。”

　　一堆人嘻嘻哈哈地笑，那哥们把话筒塞给旁边的人，抄起桌上的脉动就要砸过来，李壹推着赵囤囤躲到了沙发边角，他问赵囤囤：“刚才是你妈查岗？”

　　“不是，这两天我妈对我是彻底放养了，是陶湛，他本来想叫我出去玩的。”

　　李壹若有若无地挑了一下眉，伸出手背托住下巴。

　　“不过我没答应，我叫他过来一起玩了。”

　　“他答应了？”

　　“啊，对。”

　　“那看来他也没有那么高冷嘛。”

　　“陶湛人很好的，人家偶尔高冷那是性格问题，又不是人品问题。”赵囤囤扁嘴，从桌上的盒子里拿出一个他们刚才藏在书包里偷偷带进来的寿司。

　　李壹未置可否，包间里有人在唱陈奕迅的《红玫瑰》，他一时间心里有些不舒服，或许是因为某个曲调某句歌词，但他清楚，更可能是自从上次陶湛向他隐约表达了对赵囤囤的某种特殊情感之后，再听赵囤囤提起他，他心里会泛出一种生涩的危机感。

　　他仍不愿承认他对赵囤囤一直以来友情以上的感情发生了什么变化，他仍在为自己似乎有些过分的占有欲寻找借口。

　　陶湛穿了一件由深到浅过渡的蓝色衬衫，挽着袖口，一半的下摆随意塞进浅色七分裤里，走近时身上有淡淡的肥皂香，服服帖帖的头发特别收拾过，笑起来柔和干净而精致，他自然地靠坐在赵囤囤身边，打招呼说：

　　“你们好，我是陶湛，囤囤的朋友。”

　　一小伙人首先愣了一下，而后发出了赞叹甚至有些起哄：

　　“我的妈欸，艺术生果然不一样……”

　　的确，和这里一群T恤短裤人字拖的糙汉来说，陶湛的装扮和状态虽然稍显刻意和生疏，不过也是过分出挑了。

　　他听到赵囤囤凑过去小声问陶湛，说：“老陶，你相亲啊？干嘛穿成这样？”，李壹差点翻个白眼，“大老爷们这么作”一句话到了喉头又被他咽了下去，他心想，之前几次见你也没穿成这样啊！

　　什么毛病。

　　“不好看吗？”陶湛笑着凑近脸，问赵囤囤：“你不喜欢？”

　　“啊？”赵囤囤下意识往后面李壹那挪了一点，“没有没有，挺好看的，就是我好久没看见男生这么认真收拾自己了。”他习惯性手伸到后面指李壹：“这货出门的时候头都不梳，挠几下就完事了。”

　　“哎！谁他妈不梳头！”李壹嘴上争辩着，脑袋几乎要凑过来压在赵囤囤肩膀上，陶湛微微转头看向他，他能感觉到那本应该是善意的微笑里透着一丝挑衅的味道。

　　“大热天的你俩抱团取暖呢？热死我算谋杀知道吗？”赵囤囤被一种压迫着的不适感环绕，他首先挣出胳膊，然后试图站起来拓展一点空间。

　　包间里忽然有人换了灯光效果，一股脑的红绿光点旋转摇曳，晃眼。

　　那边一直守着点歌台的几个“麦霸”唱久了也觉得没趣，转头问他们几个要唱什么。

　　“给我点一首陈奕迅的《给你》吧，谢谢。”

　　陶湛伸过手接话筒的时候李壹脑子里冒出四个大字——“有备而来”，他甚至还清了清嗓子，拒绝了那边几个人让他坐到中间去看屏幕更清楚的好心建议。李壹脑子一热，在歌的前奏音乐里举起了手，像个积极争取上课回答问题的傻子，他冲点歌台那边的人喊了一句：

　　“给我也点一首吧，我要……”他挠挠头，好像在搜罗自己那并不丰富的歌单，“点一个王力宏的《我完全没有任何理由理你》。”

　　“？”赵囤囤转过来的目光充满了戏谑的疑惑，“还有这歌？”

　　“有。”这次是陶湛回答的，他的声音被话筒传出来变得很大，并且这个回答让他错过了唱第一句的时机。

　　但陶湛唱歌的确好听，在一群找不到调的人中间，他的音准已经是出类拔萃，再加上深沉甘冽的音色，简直是作弊式的玩法。

　　旁边在扣手机的一帮人撂下手机看看陶湛又看向屏幕上的MV，李壹发誓他不懂唇语，但他绝对看懂了他们嘴型发出的是夸奖的话。

　　一首歌唱完，旁边的毛小子们首次没有忙着切歌。

　　“牛逼啊兄弟，这也太好听了吧！大神！你可以去参加选秀节目了。”

　　“哈哈夸张了，可惜我没有什么悲惨的身世故事可以讲。”陶湛笑着看向赵囤囤，视线又瞟向李壹，说：“既然说到了王力宏，那就再给我点一首王力宏的《你是我心里的一首歌》吧。”

　　“等等，”李壹忽然插进来一句，“我不想唱那首王力宏的了，换一首吧。”他不顾旁边同学有些惊异的目光，说：“给我点一首羽泉的《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切到最前面。”

　　“你这都点的什么，”赵囤囤的坐姿已经变成了朝向李壹这边，他吐槽道：“不如给你点个《国际歌》，你直接扛枪去战场吧。”

　　唱了几首歌，赵囤囤估摸着是冰镇饮料喝多了，摆了摆手就兀自拉开包间的门出去找洗手间，陶湛看了他一眼，竟然起身也跟了出去，李壹气不打一处来，也莫名其妙跟了出去。这下剩包间里其他人面面相觑了，伟哥重新点回来的《花房姑娘》也不唱了，他偏头征求旁边人的意见：

　　“这三个人是不是有什么事啊？挤一堆就算了，上趟厕所还要扎堆？”

　　李壹出去的时候看到赵囤囤拐进了一个洗手间，而陶湛并没有跟上去或者怎样，他就是贴着墙站在包间门口。

　　“你不上厕所？”李壹走过去和他并排站，问。

　　“我就出来透口气。”陶湛看看他，笑了一下说：“难道你出来是想去厕所吗？”

　　“废……废话，”他脸上不自觉有点烧，“我没有什么奇怪的癖好，不上厕所干嘛出来。”

　　“哦。”

　　安静的气氛忽然冷了下去，李壹觉得一时间尴尬上头，但有些东西的确是必须要问清楚，他顿了顿，决定不再拐弯抹角：

　　“你是不是喜欢赵囤囤？”

　　“对啊。”陶湛完全没有犹豫，语气自然得仿佛在回答“今天是不是很热”之类的问题。

　　陶湛的坦诚让他的大脑当机了两秒，但嘴却不受大脑控制，径直出声：“不行。”

　　“这就和你没有关系了吧。”

　　“谁说没有……”李壹的话到一半被直接打断，陶湛说：

　　“就算你也喜欢他，这也和你没有关系。何况你俩都认识这么多年了，你只敢把他当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