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一家人》戏精牡丹

30、1-29 高考

　　高考前是人生反常现象的集中爆发时期，比如赵囤囤的家庭地位达到了有史以来的巅峰，比如他们班群里凌晨一点竟然有人在问英语题，而且还引发了对英语语法的集中讨论和复习。世界一瞬间如同更新了拓展包，仿佛他们这群NPC都被回炉重造换了新的打开方式。

　　李壹发□□过来喊他一起去看考场，赵囤囤下楼后看见门口这人穿得像一截即将灿烂绽放的大红炮仗。

　　“我的妈，这大红短袖……晃眼睛。”他夸张地眯了眯眼。

　　李壹脸上无可奈何与并不在意参半，他把手插进裤兜里，说：“我妈说是从什么大师那求来的，她说这有文曲星的仙气附体，让我穿着去考试，她说的头头是道，我能怎么办。”

　　“哈哈哈哈我能说虽然心疼但我还是想笑吗？别人都是低调赶考，你这跟去结婚一样。”赵囤囤话音刚落，就看见旁边李壹刚才耷拉着的嘴角勾了起来，微眯着眼睛看他，还挑了挑眉毛。看见这家伙这个样子，他下意识觉得要完，果然听见李壹幽幽地说了一句：

　　“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我妈说这是她和你妈一起去买的？你现在不知道，那可能是张嬢嬢想明天早上叫你起床的时候直接给你一个‘惊喜’吧。”

　　“卧槽？！”

　　所以说永远要保持一颗善良的心，因为你不知道老天爷给你的“惊喜”会什么时候化作惊雷准时送到。看着赵囤囤脸上表情一会红一会白地拧巴，宛如一颗成精的茄子，李壹把他刚才收到的“哈哈哈”尽数还了回去，然后攀上了赵囤囤的肩膀：

　　“一起‘结婚’吗大兄弟？”

　　“……你冷静一点，话说你真的不觉得咱两明天穿得跟街上搞促销发传单的一样会很尴尬么？”

　　“我觉得啊，所以嘞？”李壹一摊手，“你拗得过你妈？”

　　赵囤囤想到张牡丹那张兴冲冲并且完全有可能变成怒气冲冲的脸，在精神世界里首先放弃了抵抗。他表情纠结地摇了摇头，然后好像看到李壹笑了一下。

　　他妈的李壹竟然笑了一下？？

　　看考场的时候遇到了一些同校的同学，他们都或多或少对李壹这件正红的T恤表现出来特别的关注，李壹看起来心情不错，死皮赖脸地跟那些人插科打诨，但赵囤囤一想到自己明天要丢同等份甚至更高规格的人，就心有戚戚然。他既觉得自己对不住美术生的名号和好歹学过几个月的色彩，又觉得对不住自己这作为一个年轻人本应该独立张扬的人格。

　　好吧，后面人格这句是他瞎编的，完全是看到一身喜庆的李壹跟保安大叔挥手再见的时候的临时起意。

　　刚打开家门进到屋里，就听见客厅里他妈妈在打电话——张牡丹似乎是回绝了什么人叫她出去逛街的邀请，赵囤囤听到再熟悉不过的音色扎进耳朵里：“你疯求啦？我儿子明天就高考了，我不在家陪他我这个妈妈还当不当了？”尽管赵囤囤才刚回到家，而且张牡丹说出“陪伴”等词汇的时候电视屏幕上被静音的两个电视购物主持人仍然蹦蹦跳跳表演出了寂静的聒噪。

　　“妈，”赵囤囤看张牡丹挂了电话，才说：“其实你就是嫌出去逛街热吧……”

　　张牡丹看了儿子一眼，竟然颇为少见地捂着嘴笑了出来，她半数落半开玩笑地说：“咋了？妈妈想在家里陪陪你有错了？而且天热也是事实嘛，这种天气是疯了才要出去逛街了。来来来，帮妈妈看一下，电视上刚才卖的这组丝巾可好了，而且反季节又便宜，三条才299……”

　　“妈，我去复习！”赵囤囤反射性从刚刚才坐下的沙发上弹起来，随着张牡丹取消静音，电视上一对女主持的声音如同从屏幕里挤出了一个锣鼓队，“噼哩哐啷”就在他耳边粉墨登场。

　　“平常怎么不见你这么认真？明天就考了，看书也不在这一时半会儿，还是心态最重要，可不敢绷得太紧，到时候一紧张会做的题都做不出来……”

　　眼看张牡丹的唠叨和电视里激动的主持人快要成为和谐的二重唱，赵囤囤赶紧转移话题：

　　“妈你是不是给我买了一件红短袖？”

　　“可不敢说买，要说是‘请’来的！我和你李嬢嬢一人‘请’了一件，你明天穿上，心诚则灵！”

　　“我……”

　　“必须得穿！没得商量！”赵囤囤刚张嘴就被噎了回去。

　　张牡丹去卧室的衣柜里‘请’那件‘战袍’，电视屏幕上两个主持人激动地蹦起来大喊“全国只剩200组”；赵囤囤忽然有些哭笑不得，好像在至关重要的高考的前一天，他的生活没由来地聒噪不已。但仔细想想，这种聒噪和平常任何时候都并无二致，或许就是这样，青春的魅力在于，不管热血如何挥洒，它都会许你一个旁人看起来啼笑皆非的热闹非凡。

　　高考那天早上去考场的路上，姐姐打来了电话。赵凯丽在听筒那边非常严肃地说要帮他最后巩固一下知识点，实际却是问了几个简单到小学水准的古诗；他不知道姐姐卖的哪门子的关子，却听见那边传来口齿不清的轻松笑声，赵凯丽好像在边吃早点边说：

　　“不错，全掌握了，至少这场语文没问题，好好考，不许丢你姐姐的脸听到没？”

　　赵囤囤应了几声挂掉电话，旁边李壹塞过来一块巧克力，说：“凯丽姐真好，这考前帮你解压的方式很独特了。”

　　“你喜欢？那送给你？”

　　“要不起要不起……”

　　他们两个进场的时候过来陪同的四个家长已经开始商量漫长的暑假要一起去什么地方玩，最后分开去各自的考场前，李壹特别傻逼地拍了一下赵囤囤的肩，背了一句非常拗口的《离骚》：

　　“忳郁邑余侘傺兮，吾独穷困乎此时也。”

　　往前走了两步赵囤囤忽然想回头骂他，回头看过去时李壹也正回着头，穿着同样鲜亮醒目的红衣服，笑着，用嘴型说：

　　“加油。”

　　他们身后是数以千计同样怀抱热望，同样要走进考场的莘莘学子。

　　考完语文，托衣服的福，赵囤囤很容易就在出校门的人群中看到了正在左顾右盼的李壹，他过去拍了李壹一把，然后又在对方开口之前抢先说：

　　“但行好事！”

　　“别对答案。”李壹比了个“OK”，快速接上了下半句。

　　其实任何考试都一样，最难熬的是前期的准备阶段，当考试真正开始，把时间注入笔头再把笔头压上光洁的答题纸时，时间的流逝往往光滑而难以捕捉，匆匆而过。这一点上倒是可以类比青春，讲起来浓墨重彩，但实则不够粗心的人多眨几次眼睛。

　　大多数人在长大途中很着急，想学着理性地顾全大局，抛掉小节，但事实上，回头想想，那些曾经以为至关重要的权衡取舍早已随着时间的冲刷模糊不清，我们的青春，无非就是那些意气用事，无非就是那些一闪而过的心悸、心慌、心动，无非就是那些被抛却的小节。

　　写下英语作文的最后一个单词，赵囤囤心头开始泛上压不住的感慨，他实在不是一个热爱烂俗唏嘘文艺的人，但明明上一秒还是妄图通过回忆编出单词的拼写，下一秒却意识到他们这些人从小到大十二年的种种，似乎全都挤压在这几张薄薄的试卷纸上了。不管怎么样，是要结束了，好笑的是，就是这几张试卷纸，其中还有大面积的内容他并不懂。

　　这个时候再想“要是当初好好学习就好了”这种话就太蠢了，赵囤囤朝左右看了看，发现已经有不少人像他一样答完了题开始发愣。

　　莫名其妙地，他忽然想到了李壹，脑海里飘出那张已经在他身边晃了十几年的贱兮兮的脸，赵囤囤拿起笔，把英语作文最后那个句号重新描了一遍，描得很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