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一家人》戏精牡丹

23、1-22 啤酒

　　根据赵禹锡的打听，像赵囤囤这样半路出家企图往艺术坑里跳的，基本上会埋入坑底做灰，出不来什么像样的成绩。打电话征求女儿意见的时候赵凯丽正在给导师拿快递的路上，手上压了一篇论文同时心里还惦记着今天出新一集美剧的女孩满嘴都是敷衍，赵禹锡听到那边有车喇叭声，冲女儿吼了两声注意安全就挂了电话。看起来到处都挂着牌说“此路不通”，但赵禹锡不知怎么就上来了一股年轻时的轴劲儿，东打听西问，非要找个南墙撞上去。

　　张牡丹又气又笑，嘴上依旧是不饶人：“平常没见你对家里事这么上心，这回没鼻子没眼的事倒是比谁都积极。”说归说，但她也看见本来就不活泛的自家儿子最近更是闷成了一颗青茄子。刀子嘴依旧锃亮，心里已经习惯操心的豆腐块却动摇不止，张牡丹最终还是没绷住，托人问了好几圈，给儿子找了一个周末打基础的画室。

　　“你先去试一两个月，让人家老师看看你有没有学画画的天赋，要是没有，咱也就不花这个冤枉钱了，你也给我好好念书，就断了这些花里胡哨的念头。”

　　一两个月连艺术的门框都摸不到，赵囤囤心想，头却点的像小鸡啄米。

　　以为一条不会向他开放的路，莫名其妙却拿到了爸妈给的钥匙，虽然这钥匙看起来不入流就像A货，但总归给了他一个目前自身条件下够到清晰未来的可能性，哪怕就过去看两眼呢？

　　他把和李壹读同一所大学这个未来定义为清晰的未来，这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习惯放出的一个烟雾弹，虚晃之中，其中有些经不住推敲的部分他自己都没发现。

　　赵囤囤发□□告诉李壹这件事，对面没回他，过了十几分钟那边又索命似的点了一行窗口抖动，赵囤囤一句话都发不出去，手机界面抖得如同急性癫痫。

　　“你有病啊！”赵囤囤终于趁着屏幕静下来发出了一句话。

　　“我他妈这是感同身受的为你高兴。”

　　“？”

　　“我在你们单元楼门口，出来庆祝一下？”

　　赵囤囤推开单元门的时候一个易拉罐迎面冲他砸过来，他慌乱伸手挡在脸前，虽然最后接住了这一罐啤酒也因为遮挡的那个动作显得毫无气势。沁着凉意的液体带着重量在容器里上下游走，赵囤囤抬眼看过去的时候李壹正一脸人畜无害地冲他笑，李壹真的比他高很多，赵囤囤不太愿意提起但这总归是事实，但李壹在高兴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微微仰着下巴，就像现在这样。

　　“这就是庆祝？我以为你会请我吃饭？”

　　“知足吧你，”李壹把手里的易拉罐转了个圈，伸着胳膊做要攀他的样子，就把啤酒塞进了赵囤囤的衣领里，“这还是我从家冰箱拿我爸的呢。”

　　远低于常温的金属罐贴上脖颈就像把碎冰丢进火里，冰没有知觉，火却猛一激灵。

　　“艹艹艹艹艹艹！”赵囤囤缩着脖子扭着躲开的样子活像一个手舞足蹈的着魔村民，李壹笑着栽在路灯杆上，水泥地上的灯影仿佛跟着他笑的频率抖了好几抖。

　　“我真应该把刚才那段录下来，”李壹甩着手脚夸张地表演了一段模仿，“拿它当闹钟，早上脑补着你边骂边扭成那样，我能直接笑醒。”

　　“你不如直接笑死？”

　　他俩坐在“秘密基地”的废弃油漆桶上，因为刚才那一顿翻滚闹腾，李壹那罐啤酒一拉拉环就喷了出来，随着一声在地下室格外清楚的闷响，流了一手啤酒的李壹又想伸手又想凑嘴过去，险些把自己绊倒在一堆废弃建筑材料里。赵囤囤哈哈哈地笑，拉开拉环把冰凉的液体往喉咙里猛灌了一大口。太凉了，酒不小心呛进了气管，他咳嗽一声，一口酒喷出去一半，手慢脚乱中抬眼，对上了李壹看过来的目光，他俩当即在一团乱麻的窝囊里笑了出来。

　　赵囤囤始终不愿意承认自己人生中任何一个狼狈的时刻。但他自己也接受，他从来没有狼狈得这么高兴。

　　“我才反应过来，”两人经历过一番兵荒马乱之后，赵囤囤开始一小口一小口的喝啤酒，非把这本来就代表着轻松随意的饮料喝出一副类似文雅的状态。他咽了一口啤酒，说：“我就是从周末上英语补习班变成了上美术补习班，这到底有啥值得庆祝的？又不是真的艺术生高考成功，咱两录到同一个大学了。”

　　“这至少是一个良好的开端嘛，为你成功了一半干一杯！”李壹举起手里湿漉漉的易拉罐，一脸不明其意的欢畅。

　　过分乐天到让人怀疑，赵囤囤又喝了一口，看过去时发现李壹喝酒的嘴都快要咧到耳根，简直不知道这人是装乐呵，还是真傻。

　　说实话啤酒真的不是什么好喝的饮料，他每次看到啤酒下意识想到的都是数学老师那仿佛怀胎四月的肚子，和自带的油烟焦糊味。但中学男孩们却尤其喜欢把啤酒作为仪式感最重的饮料，仿佛添加的那一点不值一提的酒精和不同于以往饮品的生涩味代表着自以为是的长大与故作姿态的成熟。

　　有一阵子住宿生里失恋的男生特别热衷于借啤酒浇愁，从李壹嘴里听过来的别人讲的“悲惨爱情故事”总不怎么可信，李壹会踩着自行车脚踏板，在路两旁行道树的树荫下，蹬着脚，披着那件不好好穿的蓝白校服外套给赵囤囤讲乱七八糟的八卦“传说”。例如谁喝了两捆啤酒吐了一晚上第二天险些没有去上课，谁喝醉了在寝室抱着床杆哭得死去活来还被室友录了像，谁喝了一半动静太大被宿管连人带酒一齐拖走，以及那些住宿生是怎么藏啤酒以应对每周的寝室突击检查。

　　“他们有人把易拉罐扔到厕所水箱里。”李壹这么说，表情混杂着难以置信与幸灾乐祸。

　　赵囤囤颇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为自己同学们对于歪门邪道的创造力点赞又点蜡。同时，他觉得从小八卦到大的李壹可能是个傻子。这时候，李壹又加了一句，加深了他的猜测。

　　“其实我觉得还可以扔到脏衣篓里，冲着一堆袜子那味，检查老师都不可能扒拉那里。”

　　“……”

　　赵囤囤印象里，李壹好像从小到现在只谈过一个女朋友，还是叛逆期那个不了了之的“花蝴蝶”。其实至少在他的角度里，李壹长得还行，他个头挺高，喜欢装模作样学偶像剧男主角穿白衬衫，虽然总往球场上跑，校服和内衬衣服都不怎么干净，头发也乱蓬蓬地糊在脑袋上，但不管是在篮球场还是足球场旁边，都能经常看见给他加油的女生身影。

　　赵囤囤还撞见过一次踢完比赛有女生凑上去问李壹“越位”到底是什么意思，那时候李壹笑着说：“这就不是你们需要了解的知识点了。”然后他走过两个女生，边往前走边把人家刚递给他，他喝了一半的可乐向前扔，直直砸在了赵囤囤脑袋上。

　　“你怎么不谈对象啊？”赵囤囤的啤酒已经喝完了，他在手里把玩着易拉罐，把薄薄的金属片捏成了奇怪的模样。

　　“太费时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妈管我紧，我哪有那么多闲时间啊。”

　　周末，赵囤囤从城区另一边的画室出来，下午画了满纸密密麻麻的枯燥横线让他感觉自己脚步虚浮，脑子里脑仁都在干呕。没走两步路就感觉身后有什么动静，他一转头，一瓶雪碧冲着他脑门飞过来。他下意识抬手一拍，把那瓶“凶器”打到地上，抬起眼就看到前边几米处李壹大喇喇跨坐在自行车上，笑出了一排牙。

　　“你妈的李壹！你是不是想用所有饮料砸一遍我的头！”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怎么绕到这边来的，这么远？”

　　“啊？远吗？”李壹耸了耸肩，“我就瞎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