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一家人》戏精牡丹

21、1-20 另一条路

　　没有自然光铺洒的地下室，如果不开灯，即使在白天也是一副阴沉的颜色，光影晦暗都被沉降，空气混浊地好像五官都被胶着到迟钝瑟缩。

　　赵囤囤绕过一小段狭窄的地下室楼梯和过道，第一眼看到的是李壹那自下而上被手机屏幕蓝白色的荧光照亮的一小半脸。昏暗中这个画面诡异又可笑，赵囤囤一时间觉得自己应该摸出手机拍个照。

　　“嘿你——我去！”李壹刚一张嘴，一句完整的话就被骤起的闪光灯割得七零八落。

　　“竟然自动打开了闪光灯？”赵囤囤看着手机上刚刚的抓拍，颇有些遗憾。

　　“又拍黑照！”看着李壹过来抢手机，赵囤囤下意识往后一挪，脚不知被什么破烂物件绊了一下。李壹左手揪着衣服把他拉稳，右手则轻车熟路就顺过了对方的手机，“我看看你拍了个啥？”

　　“别删！哎！”

　　手机屏幕上还未退回的照片界面里，在闪光灯的介入下，整个楼梯拐角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油腻光感，浓墨重彩又低像素的质感，堆放在角落的成捆泡沫板已经变成灰棕色，被踩瘪的几只易拉罐散落在地下，断了把手的旧拖把已经干枯成了一团僵硬的乌云，而不知谁家掉了链子的破旧自行车还借助撑子笔直站立着它那一身已经生锈的铮铮铁骨；画面中因光线不足的而产生的噪点呼之欲出，仿佛不经意间把那一地尘土都完完整整拍了进去。而坐在一个油漆桶上的李壹正抬头看过来，手机屏幕的光线在闪光灯的喧哗下微不可查，倒是他那跳跃的面部肌肉随着动作糊成一团，诡异的将站未站的坐姿格外扎眼。

　　“……我就看看，没删。”李壹扫了屏幕几眼之后真的把手机递了回去，末了他又加上一句：“你这拍照技术总有一天要被人打的。”

　　“出去旅游的时候我妈还说我拍的好呢……”他嘴里嘟囔两句，话音刚落两个人就随着暗掉的手机屏幕，与周遭乱糟糟的环境一起又陷入了昏暗里。

　　赵囤囤伸手就要摸旁边墙壁上的廉价塑料开关，“怎么不开灯？”

　　“灯泡坏了。”李壹在光线不足的空间里挑了挑眉，然后拿出刚才装进兜的手机，打开了手机手电筒。“这地方平常没人来，灯坏了也没人知道。”

　　一束强劲的白光在这个环境里实在有些违和，赵囤囤从兜里摸出纸笔，说不出是遗憾还是焦躁：“那完了，我本来还说过来可以让你帮我写检讨，这还没灯。”

　　“什么检讨？”

　　赵囤囤觉得自己瞪过去的眼珠子上应该明明白白写了四个大字——明知故问。

　　“你真的考的那么惨？”

　　“……你猜呢？你要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我妈肯定还没消气，要给她撞见我没写检讨偷偷溜出来，我要考虑的就不是将来能不能考上大学的问题了，我得考虑我能不能活到明天……”

　　眼看赵囤囤着急就要往回走，李壹赶紧把人拉住。

　　“你别急啊，刚才你被你妈叫走我就觉得可能情况不太妙，想去你家又觉得时机不对，瞎转悠就走到秘密基地了，然后我翻到了一个东西，你看看能不能救你一命。”李壹把手机塞到赵囤囤手里，借着光亮从兜里摸出一个东西，拿到了光线底下。

　　指尖的小物什被一层灰渍包裹，仔细看过去还有细微的蜘蛛丝，但仍能辨认出那是一朵花，花瓣衔接处还在亮光之下反射出亮晶晶的模样。

　　一只……耳钉？

　　赵囤囤记忆某处蓦地传来一阵阵肉疼。

　　“你觉得我现在把这个耳钉拿回家，告诉我妈小时候我一直不承认是我弄丢的耳钉其实真的是我弄丢的，然后我现在终于找到它了，我妈会不会把我打死？怕不是我爸我妈要一起对我使用组合技了。”看着面前认真憋笑的李壹，赵囤囤差一点就憋不住跳起来打爆他狗头的冲动。

　　小时候有一次看见妈妈晚上美滋滋地取下金耳钉放进心形红丝绒盒子，把盒子埋进了床头柜下层抽屉的一众袜子里。赵囤囤手欠，趁张牡丹第二天在厨房做饭，转身就把那盒子摸走了；他把李壹叫到秘密基地，两个人一起偷偷摸摸研究那两枚小小的黄金耳钉，从“为啥女的会喜欢这些？”讨论到电视剧里匪帮大哥藏着的一小摞金条，一致觉得大金条比两朵小金花更有吸引力。

　　老话说“人为财死”，事实上他们两个玩着玩着发现耳钉只剩一个了之后，赵囤囤的脸色比死了还难看。两个人手忙脚乱中商量出的对策是偷偷放回去，打死不承认。可惜这招当天晚上就漏了陷，女人对自己的藏宝地有迷之敏感，张牡丹怎么看怎么觉得床头柜奇怪，打开后果然发现耳钉少了一个。喊叫着家里招贼了之后，赵囤囤立马就成了头号嫌犯，如果不是他姐赵凯丽去参加英语竞赛不在家，也许还能帮他分担一点注意力。尽管赵囤囤硬生生咬着牙没承认，爸妈那一顿混合双打还是成为了他多年的心理阴影，那年月赵禹锡还有点当年混子的血气，赵囤囤看着他爸那一瞪眼一跺脚，觉得这架势转身就能从家里什么地方抽出一把管制刀具。

　　记忆里的痛感快要窜上赵囤囤的屁股，好在李壹一把攀上了他的肩膀，“走吧，找个地方帮你想想检讨怎么写，当年多少顿打都挨过来了，现在咱两都这么大了，不至于为了一次考试蔫成这样吧？”

　　也许李壹这小子真是心大，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不至于，好像真的变得不那么至于。

　　小区门口的奶茶店，赵囤囤坐在靠门的地方，随时瞄着回小区的路，关注重点是路口拐弯处那个公交站，李壹则在旁边绞尽脑汁地提供脑力援助：

　　“你先道歉，就写‘看到考试成绩我特别难过，除了觉得对不起自己在学习上付出的时间和心血，还尤其觉得对不起妈妈为我学习生活的操劳……’诶？你听没听啊！”

　　“听着呢听着呢，”赵囤囤赶忙回神，“你刚说什么来着？”

　　“诶！”李壹抬起手上的奶茶杯就要砸他，比划了一下又收回劲儿，“赶紧写！我再说一遍，仔细听……”

　　在两个人的矫情商讨下，赵囤囤的本上总算起了多半张辞藻浮夸情感虚假的检讨，这边李壹也不好好帮忙了，侧身倒在桌子上，自言自语：“奶茶也太甜了，不知道女生们为啥这么喜欢，按道理我们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不是应该去喝啤酒嘛？”

　　“嫌我死的不够彻底就直说，这种情况我要敢带着酒气回家，你可能要明年今天去给我上坟。”

　　“你活在上世纪吗？都什么年代了，现在流行火化，哪来的坟。”

　　“……”

　　应该夸你理科生真严谨吗？

　　李壹已经由主力军师变成了捣乱分子，赵囤囤听着他用吸管在旁边制造噪音，在写错了这句话中的第三个字后终于撂下了笔，他叹了口气，说：“其实不怪我妈说，我真挺担心的。我成绩再这样下去真的不敢想高考会怎么样。”

　　“没那么严重吧，我也不怎么样啊！”

　　“你这是典型的站着说话不腰疼吧，你成绩真的比我好很多了，要考到你那程度我都满意了。”他嘴里嘟囔着，“本来还想咱两能上同一所大学，结果不光成绩拉开了，文理还不一样……”

　　“文理科有什么关系，综合性大学很多的！”李壹把奶茶杯往桌上一磕，空纸杯和塑料桌面的接触发不出什么太大的声响，他却表现得像应声而起一样，“那说定了，咱两报同一所大学啊！”

　　“你耳朵是不是有毛病啊！我的意思不就是咱两的成绩上不了一所大学吗？”这么多年没觉得，跟这人说话怎么这么费劲。

　　“那……”李壹挠挠耳朵，“总有办法的嘛，你可以报点辅导班，签约提高成绩的那种，实在不喜欢学习这条路了，可以尝试尝试其他的，比如体育什么的。诶！你记不记得，之前咱们学校前几届有个学长，最后因为体育特长，文化课很低就上一本了。像这种体育生，国防生，文化课分数都有倾斜的。”

　　国防？体育？我谢谢你。

　　“或者艺术生啊，音乐美术之类，综合性大学一般也有艺术学院啊，我学理工你学艺术是不还挺靠谱的！”

　　赵囤囤忽然就想起了之前刷微博，被营销号转到首页的一篇微博，图片是美术生们渍满五颜六色颜料的双手，仿佛手上有高山原野，有星辰大海，有一条浪漫又斑斓的未来。

　　奶茶店有一面色彩斑斓的留言墙，李壹眼睛里有骤然燃起的明亮光点，一闪而出的念头而已，甚至算不上灵光，但赵囤囤突然有一点点心动，为这条还未仔细打量的捷径。

　　为捷径通向的关于未来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