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一家人》戏精牡丹

20、1-19 秘密基地

　　寒假第三天，赵囤囤和李壹一起窝在房里补超级英雄电影，电脑屏幕上Tony Stark刚刚趾高气扬地说出：“老子就是钢铁侠。”卧室外李嬢嬢就随着电影里围观群众一阵惊呼，推开了儿子的门。

　　“妈，”李壹从凳子上起来走过去，“说多少次了，能不能进门前敲个门。”

　　“咋啦？你还教训起我了？怎么着你能在房间做什么坏事啊。”李嬢嬢递出手里的手机，“你的期末成绩发过来了，自己看看你考的那点丢人分数吧。”

　　李壹愣了一下，接过手机，回头看见刚刚还热火朝天和他一起讨论电影的赵囤囤僵在凳子上，瞬间脸色青了两个度，就好像谁把反应堆装在了他脸上。

　　赵囤囤的手机旋即振了两下，他接起来后虽然没开免提，但李壹绝对听见了那头张嬢嬢气至丹田的传唤。

　　“赵囤囤，你人在哪？”

　　“妈，我在李嬢嬢家。”

　　“滚回来。”

　　“妈，我……”

　　话头才起就被挂断的声音噎断了，也同时就像噎住了他的喉咙。他看见李壹对他做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前一分钟还在脑补自己是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后一分钟就因为成绩问题感受到了生的威胁，这世界简直是一出玄幻的讽刺剧。

　　要说起来，校讯通这东西真是可以放进“十大毁灭人类创造”的排行榜，都已经是临近成年的高中生了，学习成绩和在校内的一切动态还得在自己知会之前先通过电波传达到父母手机上，这也许就是到达“成年”这个黎明前的最后黑暗？在推开家门之前，赵囤囤至少把这种毫无逻辑的问题在脑中转圜了三遍。

　　张牡丹坐在沙发上，电视屏幕上古装偶像剧女主抱着男主的尸体哭得梨花带雨，赵囤囤走过去杵在沙发旁，没敢坐下。

　　“妈……”

　　“别叫我妈！”张牡丹几乎是把手机砸过来，“你去看看外面谁能接受得了这点分数，去找人家当妈 ！”

　　手机屏幕还没灭，120分的卷子，数学和英语在70多分蹦跶实在有些惨不忍睹了。

　　“天天就知道往外跑，去玩啊！现在就出去玩！干脆不要再回来了！你看看你放假这几天写一个字了没有？每天11点多才起，学习不好还懒，早晚饿死在外面我跟你说！”

　　张牡丹这一把火来势汹汹，甚至烧开了赵凯丽的房门。攥着修眉刀，顶着一半残损眉毛的姐姐赶过来，看清局势后十分仗义地把赵囤囤往自己身后拉了一把：

　　“诶呀，妈，一次考试而已，你别太生气了，生气容易长皱纹，你这么好看长皱纹多可惜！”

　　“你护着他，我还没找你事呢！明年就研究生毕业了，你工作找了没？天天就知道描眉画眼，也不知道画给谁看。”张牡丹在气头上，这时候恭维也不好使，凑上来的摆明了是往枪口上撞。

　　她倒是谁也不偏袒，数落完了闺女，火力又对准儿子：“你这样能考上大学吗？我就奇怪了，同样是我养的小孩，你和你姐怎么就差别这么大？！你现在给我回房间，写两千字考试总结和检讨，好好想想你以后怎么办，写不好今天晚上就别想吃饭了！”

　　赵囤囤逃似地钻进了卧室。

　　几分钟后，他收到了赵凯丽的短信：

　　“我把妈哄出门转转，你自己冷静一下，检讨自己想办法，语气要诚恳！”

　　这条刚读完又来一条：

　　“不是我说你，考的也太难看了点，我救你都没办法救。”

　　他能想到他姐那副努力调停的狡黠和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外面房门响了几下，窸窸窣窣中有张牡丹还未停息的数落和抱怨，顷刻之间家里终于回归安静，楼上邻居在冲水，卫生间管道里猛然传来一阵水流的声音，像什么急促地奔向失落。

　　赵囤囤已经过了会因为考试成绩被妈妈骂哭的年纪，实际上，他现在心里那点类似于饥饿的空落落压抑感多半是来自于对自己无能的失落和愤怒。到了该懂事的年纪了，怎么做是后话，但总是明白什么是好的，至少在理论上，谁不希望自己是好的呢？谁不希望拿着状元及第的高分，看家人一脸骄傲的欣慰？

　　不是苦，是酸。酸到发苦了。

　　赵囤囤把头埋在桌子上。

　　手机振动，追命一样。他等了十好几秒，对方都没有挂断的意思，他摸过手机看，是李壹。

　　“喂！囤囤？你没事吧？”

　　“……我没事。”

　　李壹听到他带着浓重鼻息的声音，叹了一口气。

　　“你现在打电话，有事也是事后了。”听到李壹的声音，赵囤囤忽然一阵轻松，没由来的，就像小时候每次闯祸有了同案犯，好像李壹每次都能把自己做成一个完美的让人心安的同谋。

　　“……”那边愣了两秒，然后传来了李壹的笑声：“好吧，还能开玩笑说明没事了。我可是特意等到现在才打电话的好吧，要是正在你妈训你的气头上你的手机振动了，张嬢嬢那脾气得把手机摔了。”

　　“我姐把我妈支出门了。”

　　“关键时候凯丽姐真靠谱。”那边李壹赞叹的声音忽然让赵囤囤想到了从小到大听过的所有人对他姐姐的夸奖，什么懂事有眼力见啦，学习好啦，每当这时候张牡丹和赵禹锡两个脸上能笑出花来。而从小到大，他似乎从来没有带给爸妈这样的快乐过。

　　能意识到自己对亲人的伤害是成长的一大步，只是这一步往往非常残忍。是自我否定的残忍。

　　“不过我真的考的非常非常非常烂，”赵囤囤的声音随着气息滑落越来越小，他重新提了一口气，“你知道我妈的性子，我要考不上大学她得气死。”

　　“这才高二，一次考试而已。”李壹听到那边的人没说话，匆匆转了话头：“诶，囤囤，你猜下我现在在哪？”

　　“不想猜。”这次倒是回应的斩钉截铁。

　　“……我在秘密基地。”

　　赵囤囤心里咯噔一下，但这次不是来自于对坏消息的预感。

　　“你小时候不是每次心情不好都找我一起窝在这里吗？嘿，”赵囤囤听到那边有翻动东西的声音，“你敢信，我找到了咱两小时候收集的一套虹猫蓝兔里的塑料剑！记不记得小时候过年，我在这里藏过好多炮等你过来一起玩……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秘密基地”是他们小区西北角一栋多层的地下室楼梯拐角，堆了一些小区收垃圾奶奶觉得不好卖钱但不舍得扔的物件，楼上有一户人家当年买房子用作婚房，现在小孩都要上大学了，当时被捡来的装修废料垃圾还在那里堆着。这地方最开始是李壹发现的，他捏着小手电筒带着赵囤囤去了几次，直到两人发现了地下室楼道灯的开关，才把这地方当做了“秘密基地”。

　　所谓的“秘密基地”有多少“秘密”？赵囤囤能想起来，他俩曾经偷拿家里买菜的塑料袋，在那里放了家里不能出现的盗版《阿衰》，方便面里的收集卡片和各种小零食里附的塑料玩具，可能还有一两张藏起来的没及格的试卷。那年春节，姐姐的同学“抢”走了他转来的龙糖画，为了安慰被“炸”哭的姐姐，他还上交了自己所有的炮，再加上新衣服全都是妈妈做主的审美，压岁钱尽数上交，如果不是李壹藏在秘密基地的“黑蜘蛛”，那该是多么寡淡的一个新年。

　　虽然他最后因为玩炮不小心在新衣服上烧了几个洞，被罚抄了整栋楼的春联。后来张牡丹拿他抄好的那个本给每个来串门的亲戚看，而且声称是他自己好学，特地去抄的。

　　“喂，囤囤，你在听吗？”

　　“啊，怎么？”

　　“我说你要不要来秘密基地看一下，我们好久没去过了。”

　　“我妈正在气头上，她回家要是看见我又出去了，得像审犯人一样把我吊起来打。”

　　“不会呆太久的，趁张嬢嬢回去之前你回去就行了。”那边李壹想了想，说：“这样，我一会和你一起回去，要是你妈没回来我就走，要是回来了我就说我非得拉你出去，十万火急，我是同谋，行不行？”

　　赵囤囤叹了口气，把本子卷成筒，和笔一起塞进衣兜里。

　　你当然是同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