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一家人》戏精牡丹

17、1-16 补习班

　　高中不同班，李壹和赵囤囤约着每天中午下课在教学楼二楼板报前碰头，然后一起去食堂吃饭，抢饭是争分夺秒的事，最禁不起任何等待间隙里的时间消耗，尤其碰上他俩各自班哪个老师拖堂，等两个人再拉扯着跑进食堂，各个窗口前排着的长队和弥漫饭菜味的空间里攒动着的人头完全直接反映了中国吓人的人口密度。

　　食堂是学生时代里我们体验过最直观的爱恨两难，诟病其中菜色、菜品、口味和打饭阿姨手法的段子比校训流传的还要久远，但是每到饭点，在争抢着奔向食堂的莘莘学子心中，至少有那么几十秒它的地位极度至高无上。

　　李壹每次等赵囤囤的时候总靠着黑板报，他白色校服上蹭上的粉笔灰准确反映了楼道板报随着节庆到来的及时变化——国庆节是红色粉笔灰、中秋是黄色粉笔灰、植树节是绿色粉笔灰……一楼大厅的电子屏上偶尔显示出要求同学们尊重他人劳动成果，不要随意擦掉黑板报的通知，赵囤囤每次看到都下意识心虚地去拍打旁边李壹的校服后背。

　　在知识的海洋“遨游”得太过生猛，即使李壹的校服洗得很勤，赵囤囤还是隐约觉得他校服后面有红红绿绿的痕迹，代表着随着时间渗入纤维的等待和一起争争抢抢的时光。

　　对赵囤囤来说学校食堂最大的作用并不是提供周内每天的午饭，而是在他每天下午回家添油加醋地向他妈妈描述学校的饭有多难吃，以及随后略带拍马屁意味地相应夸赞妈妈的手艺之后，张牡丹会心花怒放地提高晚餐质量——十有八九会加一份肘子。

　　呵，女人。

　　十六七岁的年纪，刚刚长起来的小心思一半都是用来和父母斗智斗勇的小聪明，每次名义上去李壹家写作业，玩完电脑，他俩个跟特务似的按照之前手机上拍的照片把鼠标和键盘挪回原位，还要把台式风扇搬过来，给电脑主机完成物理降温。

　　用全天下父母的话来说：“这心思你但凡用一半在学习上，什么清北还不是随你挑啊！”

　　可惜心思这东西向来执拗，该是对某件事或某个人的，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它转移出去。

　　比如游戏有50种通关方法，但化学书上“物质的量”这个概念赵囤囤才念了一遍，就觉得自己满脑子弯弯曲曲的回路全在绕，每个字他都认识，但连在一起读，脑细胞就像要拧成中国结。

　　“囤囤，你知道初中和高中的老师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放学路上，李壹蹬着自行车，偏过头问他。

　　“不知道。是什么？”

　　“初中老师觉得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一个‘want to do sth.’要讲一百遍；高中老师觉得我们什么都知道，我连那句话读都读不顺，他就直接下一节了。”李壹摇头晃脑，还配合着按了自行车铃，活像一个江湖骗子。

　　赵囤囤听了这话深有同感地笑，边“哈哈”着手上使不上劲，自行车车头在马路边七拐八扭要撞上人行道。李壹骑到他旁边，用一只手扶住自己的车把，省出一只手伸过去拉稳了旁边赵囤囤的车头。

　　“我们班语文老师讲课太无聊了，听说你们班语文老师特别好玩？”车子稳了之后李壹松开了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老王上课从来不翻书，一节课天上地下的乱扯，你敢信我们班连第一单元的课文都没上完吗？”

　　“卧槽，那多好啊！我语文课无聊到除了睡觉都不知道要干嘛……”

　　赵囤囤忽然想到什么，偏过头看着李壹，若有所思地撇嘴说：“除了睡觉你还玩手机……我就说你为啥固定上课时间给我发乱七八糟的无聊□□息，都是语文课吧。”

　　“什么就叫乱七八糟的无聊消息了？”

　　“还不无聊？聊游戏就算了，课间绊倒了前桌，代课老师是个‘地中海’这种事情都要说……”

　　“我那叫‘所见即所得’懂不懂，”李壹生硬地掰扯，“那要不我干嘛去？我们班语文课是真的无聊。”

　　“我们班老王那种模式也不见得好，我上次月考，”赵囤囤吸了吸鼻子，一歪头，“语文差点就掉到英语那么烂了。”

　　“说起来我打算报个英语补习班。”李壹看赵囤囤走神，边搭话边伸过手去又扶了扶他的自行车头。

　　路过的车猛地鸣笛，大喇喇的刺耳声音像刮着耳膜蹭了过去。

　　“啊？你妈给你报的？”赵囤囤这样问的时候脸还皱着，一副噪声后遗症的样子。

　　“我自己找的班，报的。”

　　“啊？为啥？”

　　李壹一副胸有成竹的欠揍模样，说：“反正我妈早晚得给我报，不如我先下手为强，我找的这个班有同学在那上过，据说老师人很好，平常作业又比较少，而且离家远一点，来回还能在路上玩。”

　　他看了看旁边未置可否的赵囤囤，用胳膊碰了碰他，撺掇道：“囤囤要不你也来报这个班，到时候周末下课我带你去玩。”

　　嘴里说的是“我带你玩”“我等你上学”“跟我去吃饭”……从幼儿园起，李壹习惯于把自己放在一个主导的位置，那种需要稍微比赵囤囤成熟一些的自我认定仿佛来自于冥冥之中的中二使命感，但是性格使然也好，使命召唤也罢，他自己都没发现，他有多么喜欢借着那点主导力把赵囤囤拉到自己身边。

　　期中考试结束后赵囤囤的英语成绩实在是有些惨不忍睹，再加之出去和三姑她们吃饭的时候在父母的“攀比儿女大会”上露了怯，张牡丹回家后的脾气能掀了房顶，连同家里的其他人都遭了秧，赵囤囤唯唯诺诺间忽然就想起李壹那个补习班的提议。

　　他嘴里嘟囔了一会，瞄着他妈妈的表情变化，说：“李嬢嬢家儿子报了个补习班效果还不错……”

　　“多少钱了？”

　　李壹上次跟他说的是1300，赵囤囤开口之际心一横，说：“1500。”

　　这趁火打劫的操作，玩好了是“创收”，玩不好就是火上浇油。看着张牡丹一皱眉，赵囤囤心里一虚，差不多连自己的死法都预测到了。

　　“这么贵？妈妈这就打电话给你李嬢嬢问一下……”

　　“妈，妈，算了算了，要不我们不报了……”

　　这时候再找补起不了什么作用，电话刚刚接通，他妈妈一眼刀剜过来，赵囤囤习惯性膝盖一凉，差点跪到地上。在脑海里疯狂检索《道歉求生一百招》，然后发现自己脑子里根本没有这本书。

　　紧张之际赵囤囤忽然发现自己妈妈脸上的生硬神色转了个弯，忽然变成有点吃惊的模样，而后竟然闪现出一种带有欣慰的迷之感动。

　　“人家李嬢嬢都告诉我了，明明是1800块钱，那300块你从哪儿来？这点钱妈妈能出得起，妈妈能苦了教育吗？妈妈知道你贴心，以后可不敢骗妈妈了哈，该是多少钱就是多少钱……”张牡丹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为儿子忽然的“贴心”窝心不已。

　　赵囤囤找了个理由打岔的功夫就溜回了房间，刚才几分钟的平地过山车之后，他现在浑身上下仿佛做了一遍名为“劫后余生”的精神瑜伽。

　　张牡丹说要买肘子犒劳儿子长大懂事，家门关上的声音刚刚传过来，赵囤囤就赶紧摸出了手机，打给比他还要狮子大张口的某位当事人。

　　“我说你也太狠了，我就打算骗我妈200，你骗了500！”

　　“所以你终于打算和我一起上补习班了？”那边李壹语气里带着明知故问的轻快，他好像在喝什么的东西，说话的间隙传来吸管在空易拉罐里的剐蹭空气声。

　　“重点是这个吗？我不管，反正你得请我吃东西。”他的语气就好像自己没有借着李壹的操作骗到500块一样。

　　“好，行——”李壹拖长了语调，说：“我之前考察过了，补习班那边有条美食街，我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