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一家人》戏精牡丹

16、1-15 体验生活

　　中考成绩出来那天赵囤囤坐在电脑前卡着时间，确认了三遍准考证号，按下查询键的时候牙关有点抖。查询系统崩溃得情理之中，只是在这一刻，这座城市就有数以万计的人同时抱着忐忑的期望，愿或不愿地探进了这个预示了自己下一步道路的网络数据库。

　　人一辈子会后悔多少次？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大到对于某个人生关键节点的取舍，小到某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外卖下单的选择，又或是学生时期每次拿到自己那可怜的成绩，心里就像吞了一个酸杏——这道题我为什么会做错的？我是傻子吗，为啥交卷前非要改成c？我要是当时好好学就好了……凡此种种，好像我们整个人生都在是对后悔的体验中得以获得成长的经验的。

　　好在人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好在若有所憾也是人生。

　　最后赵囤囤的中考成绩是短信查的，网页瘫得像一块摔烂在地的水豆腐，与此对应的是手机上他的成绩也不太漂亮；他得知李壹成绩比他高出15分，但也就是差不多的水准。他俩各自对于成绩的遗憾仅仅持续了不到半个钟头，就在双方父母共同商量下选择了同一所高中之后结束了这麻烦的情绪。

　　接受自己的平庸不出色不是难事，尤其是有个从小长到大的家伙和你一起接受这件事。

　　唯一让人头大的事就是妈妈对他态度的变化，中考备考阶段和考试当天把他当皇帝宠着顺着，考完到出成绩这段时间怎么也算个功勋大臣，而现在，完全就是一副从头到脚都看不上眼的败仗将军，指不定哪天就推出去斩了。好在他老姐总是有事没事出去找老同学约饭吸引了他妈妈一部分攻击火力，张牡丹刀子嘴豆腐心，嘴上数落着手上动作也没停，大热天的做饭还是变着花样。

　　这天早上张牡丹提溜着赵囤囤出门买菜，小区对面菜市场的鲜奶铺子里一个怯生生的小伙子冲他俩个吆喝：

　　“阿姨买酸奶吗？喝酸奶助消化的。”男孩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声音不大，腼腆笑起来脸上有浅浅的梨涡。

　　张牡丹看了一眼，笑着凑过去问：“你是哪个了？阿姨天天在这市场买东西怎么没见过你？”

　　“这是我儿子，”店主拽起围裙的一个边擦了擦汗，脸上颇有些自豪的笑意，“学校放假了，他看我忙，非要过来帮忙。”

　　“诶呦，知道帮妈妈分担了，真好。你有多大了？”

　　“阿姨我15岁。”

　　“是吧，我看着就差不多这个年纪，”张牡丹说了半句，马上收起笑，转过头白了赵囤囤一眼：“看看人家，这都是你的同龄人，人家和你一样大，都知道帮妈妈分担了，你呢？成天就知道出去疯玩，就知道玩游戏！平常叫你干个啥得用鞭子赶……”

　　张牡丹数落起人来话里连插针的缝都没有，赵囤囤只能嘴里应和着，拖着他妈妈匆匆往市场外走。

　　“呀！那你也没开什么我能帮忙的店嘛……”

　　“嘟囔什么？！那你就不会出去打个暑期工！”

　　“妈，我才15，用童工犯法。”

　　“长大了，犟嘴都是一套一套的！我不知道童工犯法？！”

　　眼看张牡丹火气又要窜上头，赵囤囤识相地闭了嘴，他接过妈妈手上刚买的葡萄和西瓜，家用布袋通过手提处把重量压进他的手心里。

　　他和李壹商量着去跳蚤市场摆地摊的由头就是从这来的。

　　这是他姐给出的主意，据赵凯丽说，当年高考结束有很多同学都去摆地摊卖自己用过或没用过的复习资料和笔记了，她当年嫌麻烦，那套后期买的《5年高考 3年模拟》就写了两页，她也懒得出去摆摊，直接让些书和一摞试卷参考书一起魂归废品站了。

　　从前一天晚上在家里搜罗不用的物件开始，赵囤囤就蛮兴奋的，不只是因为张牡丹大发慈悲说卖东西的钱都归他，其实放假的时候时间懒散轻飘飘的，很容易就会觉得无聊透顶，找点有趣的事做本来就是我们来到这世界的合理诉求。李壹还信誓旦旦地说他俩可能要赚大钱，把东西都卖了不光能买游戏装备，可能还有闲钱出去玩——天知道就靠两个第一次练摊卖旧货的毛小子，卖到的钱可能去周边随便一个要收费的公园都费劲。

　　第二天被张牡丹从床上赶起来的时候赵囤囤还在做一个内容事关生死存亡的大梦，以致于他刚出卧室看到坐在自己客厅的李壹就气不打一处来。

　　李壹看他那副睡眼惺忪的倒霉样子觉得好笑，他摆了摆手说：“不要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不是你叫我去摆摊吗？去晚了占不到地方。”

　　“傻逼李壹！就是你泄露了机密才害我被组织追杀！”

　　“……啊？”

　　在李壹想明白这个被起床气笼罩的人应该还活在梦里的同时，张牡丹一脚踹在了自家儿子的屁股上：“跟谁学的说脏话！”

　　人生中有些事情真的不需要学，与生俱来这个词说着邪乎，但总归是没法反驳。赵囤囤看着李壹跟几个摊主协调了一下，愣是给他俩挪出来了一小块地方，不得不说这个人好像天生就比别人多了一门歪脑筋和一张讨巧的嘴。

　　塑料布上摆着他俩玩剩下不再喜欢的玩具，从辅导书到课外读物还有几本李壹大出血拿来的漫画书，赵凯丽倾情赞助了几个她当初非主流时期买的花哨项链手链，赵囤囤还顺来了他家厨房一把漏勺。这些物件从天上到地下，受众定位堪比毫无水准的杂货铺，李壹还算卖力的招揽路过的人，但大多数路人都保持了一个路人的基本素养——扫过来两眼，然后连步子都没有停下。

　　“囤囤你也喊两声呗。”李壹拿起一本《漫画party》当扇子使，给自己扇了两下又伸过去对着赵囤囤扇。

　　“……我不喊，人家如果喜欢自己会过来买的。”

　　“你这样卖东西能饿死，信我。”李壹撇了他一眼，看他实在不想喊，而且感觉有些烦了，只好挠挠头，说：“那这样，我喊，你给我扇扇子，太热了。”

　　“成交。”

　　蒸腾着的夏天卷着书卷味被尽数呼到脸上，李壹觉得通畅又觉得痒，但还没等他提什么意见，赵囤囤就一手掌拍到他背上。

　　“你快喊啊！快！”俨然一副包工头的样子。

　　眼前的未来终于尘埃落定的夏天，漫画书送来不正宗的厚重凉风，不经意间已经一起长了十几年的他在身边笑闹，伴着烫人的阳光做一段又一段可笑的白日梦。身处其中，他们可能还没意识到这是最好的夏天。

　　一个小姑娘牵着妈妈的手走过来，李壹极尽夸张之能事，终于成功吸引了她的目光。成功推销出去一只赵囤囤小时候的绒毛狗，结果小姑娘甜甜地叫了两声哥哥，这两人当下就“缴械”了——本来定的5块就收了2块，赵囤囤还免费塞给小姑娘一个粉色小手链。

　　他俩相互揶揄相互支持，也相互承认了彼此的抗“诱惑”能力实在半斤八两。

　　忙了小一天净赚吆喝了，收摊回家的路上李壹好像想到什么，转头问赵囤囤：

　　“我之前是不是送过你一只娃娃机里抓到的兔子？怎么没见你拿出来。”

　　“那个我不想卖。”赵囤囤翻起眼珠子瞥他，而后耸了耸肩。

　　“其实拿出来也没关系。”

　　“嗯？”

　　李壹笑着，大步走到赵囤囤前面，说：“反正也卖不出去啊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