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一家人》戏精牡丹

15、1-14 中考

　　按照某种社会约定俗成的说法，人们喜欢把一个学生的学业成长过程比喻成三级跳，从小升初到中考再到高考，我们如此喜欢给自己的人生设卡，就好像忘记了生活本来就关卡频频困难重重。但抛开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紧迫，那三大假期是人生中难得的闲散时光，没有作业的悠长夏日，我们懒散得理直气壮，贪玩得趾高气扬。

　　李壹家养的金鱼前几天死了一只，赵囤囤弯着腰冲着水里剩下的另一只孤零零的鹅头三尾干瞪眼，它倒是仍平稳地在无风无波的家庭小鱼缸里游着，好像全然不理解也不在意死别的意义。李壹从后面攀上去，房间里被空调吹得温度临近冰窟，他手心里仍然有凉涔涔的细密汗珠渗出来。

　　“网上不都说金鱼记忆力只有7秒嘛……”李壹吸了吸鼻子，没头没脑地说。

　　“谁知道？女生看的言情小说里才用这种烂梗。”赵囤囤扁了扁嘴，想起了自习的时候同桌小姑娘压在一叠试卷下面的《花火》或是《爱格》等等少女刊物，他曾经凑过去瞄了一眼，看到一篇里面有“7秒记忆”云云的字样，和桌面上数学测评卷压轴题抛物线上的那个大叉简直相映成趣。

　　和成都往年夏天惯常的温度相比，这几天还不算太热，但赵囤囤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透着闷和丧的焦躁简直像他被包上荷叶塞进笼屉蒸了起码两个小时。李壹没再说什么，他去摸沙发背上的空调遥控器，想趁李嬢嬢没在家，再把温度打低一点。

　　刚刚摸到遥控器，两个结结实实的大喷嚏直接把遥控器从他指尖震到了地上。

　　“你不是感冒了吧？”赵囤囤回头瞪他，“赶紧把空调关了，一会李嬢嬢回来有你一顿骂的。”

　　“谁大夏天感冒？！这肯定是有人想我。”

　　“要点脸吧，”赵囤囤脚板一甩，拖鞋稳稳命中李壹腿膝盖处刚结的痂，“一声想，两声骂，你打了两声喷嚏，你咋不说是有人在骂你。”

　　“万一是有两个人同时想我呢？”

　　“……”

　　李壹半个白眼无视了赵囤囤一脸的鄙夷，他硬是把空调打底了两度，然后带着一层刚刚被吹起的鸡皮疙瘩走过去，跟得了软骨病一样栽在赵囤囤身上。

　　“说不定是两个改卷老师正同时赞叹我作文写得超好。”

　　语文那场考试时到底在作文格子里糊了些什么，十有八九的人半个小时后都记不完全，不过如果真有陌生老师看到李壹家这一幕，估计会以为他在仗着人高马大欺负一位身心俱疲的“小朋友”。

　　从中考结束到出成绩再到确定录取的确是一段磨人的时间，赵囤囤对他妈妈自初三上学期就开始念叨的诸如：某某学校好、某某学校老师严格、某某学校高考一本率有多少等等并没有多少概念，虽然到了这个年纪，他已经有了一些对自己人生的责任感，但说到底，他对于自己完成的那套答卷将带给他的新未来的大部分不安来自于，他不能确定他和李壹会被录取到同一所高中。

　　也许真的是李壹脑子要聪明一些，他俩从小学习模式半斤八两，但李壹成绩一直要比他好一点，除去初二那年这人莫名其妙的“叛逆期”，他从来没有哪段时间赢过李壹，至少在考场上。

　　不知道是不是人到中年的状态会格外加剧女人的攀比欲，曾经以女儿的优秀独占社区家长“荣耀榜”前几位的张牡丹，说起自家小儿子的时候多少有些哑火。不是错觉，每次张牡丹闲聊结束回家，赵囤囤都能感受到他妈妈眼神里的“恨铁不成钢”在指数上升。“你连李嬢嬢家的儿子都考不过？难道真的年龄对学习能力有影响？”眼看他妈妈马上就要把他和李壹的成绩差归结为那一年半的年龄差，赵囤囤总会最后扒拉一口肘子，然后丢下碗，仓皇躲进卧室里。

　　李壹把他拉到一家民居的时候太阳正擦着城市的边往下落，目光所及之处好像打翻了橙黄色的澄明糖浆，赵囤囤不太擅长跟陌生父母辈成年人交流，好在他刚刚跟在李壹后面促狭地喊了“叔叔阿姨”，就被李壹拽到了阳台上。

　　“这是谁家？到这干嘛？”

　　李壹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指了指外面，说：“那边的教学楼里，据说有一部分中考卷在那里阅。”

　　窗外正对着不用费力就能看到一所重点中学的校园，教学楼前的几棵树一副热蔫了的没精打采样儿。

　　“怎么？你打算让我和你一起去销毁卷子？”

　　李壹听他这么说直接笑出了声，“你要想去我一定……在精神上支持你，在校门外为你鼓掌。”

　　“滚。”

　　他俩都注意到那边校园里不知道从哪蹿出来一只活物，是狗还是什么，还没等看清楚就径直蹿进了疑似学生餐厅的不明建筑。

　　“说真的，”李壹撇了眼旁边的赵囤囤，“你没发现你最近脸垮得能掉在地上吗？中考成绩而已，没那么紧张吧？你就把它当成随便一次期末考试呗。”

　　“谁脸垮了？”

　　“那你为啥魂不守舍？开黑的时候老犯低级错误？你也没那么菜吧……”

　　“说谁菜？！”

　　眼看赵囤囤抓不住重点而且马上就要炸毛，李壹双手护在胸前打了个叉，“咱两考试的水平差不了几分，虽然说进不了重点，但肯定有学校上的，到时候说不定运气好又在同一个班。”

　　“那万一……”

　　李壹马上接住赵囤囤的话茬，说：“万一你考的比我好，那你就将就着点和我报同一个学校呗。诶！我当年为了等你一起上幼儿园可是等了一年半，一报还一报啊赵囤囤。”

　　神他妈一报还一报，而且我根本不可能考的比你好。这两句话从赵囤囤的脑仁蹦到喉头，而后又被他生咽了下去。窗外，太阳正一寸一寸向西边移，连同拖动它的暖橘色裙摆在城市里招摇，有遮挡物的地方光影分明，好像世界都被框进了调系明亮的色块里。

　　他知道李壹的意思是：别愁，就算我考的比你好，也会和你报同一所学校。

　　“嘿，两个小子，过来一起吃点晚饭？”房主人叔叔端了两碗酸辣粉放在餐桌上，煮得透亮的红薯粉在窝在飘着香辣味的汤里。趁着阿姨还在厨房里忙活，李壹拉起赵囤囤就跑，“不用了不用了，谢谢叔叔，我们也得回家吃饭了，我妈妈该找我了。”

　　眼看留不下人，那个房主人还是抄起鞋柜上两颗巧克力塞给了他俩。

　　都到楼下了，那股子酸辣粉味还隐隐飘过来，赵囤囤揉了揉鼻子，问李壹：“这到底是谁家？你爸的同事？”

　　没想到李壹两手一摊：“我也不认识。”

　　“啊？！”

　　“我目测这小区这栋楼能看到那个学校全景，就一层一层按门铃问，能不能下午借阳台用一下。”

　　“……你早上就来过？”

　　“是啊。”李壹还是一脸没什么所谓的理直气壮。

　　“你神经病啊？咱两去学校门口晃一圈不就行了，非借人家阳台干嘛？你怎么跟人家说的啊？”

　　“学校门口视野不好，而且你没发现这条街前面有条小吃街吗？还有好几家网吧，一会正好去玩。我就说咱两是今年的中考生，特别想上这个高中，现在又进不去，就想在他家阳台上看一看，算是一个美好的期望。”

　　“……”赵囤囤看着李壹那份编瞎话不用打草稿的样，觉得好气又好笑，“你也太能编了……真的，上什么高中啊，你去编小说吧……”

　　“我那句话里只有‘特别想上这个高中’是假的好吧，充其量是部分事实，怎么就是编的了。”李壹歪过头看赵囤囤，看见对方鼓着腮帮子憋笑，就像兜了满肚子的轻松愉快等待释放。他耸了耸肩，过去揽着赵囤囤，说：“约网吧吗？前两天卡了8次那关今天说不定能过。”

　　“我妈知道我就完了。”

　　有两秒李壹没出声，就仿佛他真的在认真思考一样。“那我们叫上凯丽姐一起？让她帮你掩护。”

　　“大哥,”赵囤囤一板一眼学着他俩昨天一起看得那部美国硬汉电影的腔调，“你真的要把灵魂出卖给魔鬼吗？”

　　他俩在一个陌生小区的门口笑得像两只刚刚得手的小毛贼，然后少有地仿佛很默契地摸出兜里刚刚叔叔给的巧克力，撕开包装袋，把因为高温已经融化不成型的甜腻膏体抹进嘴里。

　　放假回家正瘫倒在凉席上和学弟聊□□的赵凯丽莫名其妙打了好几个喷嚏。

　　我空调温度开的太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