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一家人》戏精牡丹

14、1-13 所谓叛逆

　　女孩拿着按了110但并没拨出去的手机，笑得有些尴尬又释然。慌乱之中忘记拨号，好在不需要警察出动也解决了问题，她连说了十好几个谢谢，然后在对面两人回应之前抢先说出了自己的叮嘱：

　　“我明天让我爸爸送我上学，你们两个也记得结伴上学吧，落单的话再有人找麻烦就不好了。”女孩挥挥手，留下一句：“我记得你俩之前总一起来一起走的。”

　　“诶？”赵囤囤下意识推诿：“其实也没那么危险，我……”

　　李壹把刚才扔到地上的书包捡起来斜挎在肩上，仿佛自然又无意地靠过来：“她说的有道理，明天早上我去找你，下午放学你等我一下，我收拾东西慢。”

　　“你不是要和……你女朋友一起走吗？”

　　“分了。”李壹撇了撇嘴，表情里混着一丝无奈和赵囤囤不明其意的释然。

　　“啊？”赵囤囤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说些安慰的话，但他又同时觉得自己大概不算个合格的朋友，也许是因为这段时间和李壹疏远的缘故，在这件事上他丧失了从小到大和对方极为默契的共情能力，不但毫无因为李壹“失恋”产生的同情或惋惜种种正面情绪，相反，他心里那点不知从何而来的轻松和窃喜简直邪门得有些卑劣。

　　李壹瞥了一眼赵囤囤那惊讶之余成分复杂的面部表情，在秋风中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你要去小公园吗？我记得那边的炒田螺好像挺好吃的。”

　　秋天近些年在成都的存在感日渐稀薄，脱了短袖就穿棉衣的生活体验不了“四季如春”这个词，倒是教会了成都人民一个新词，叫“秋如四季”。他俩绕着小公园走了一整圈，起先还在认真地留意着炒田螺的小吃车，后半段路程里赵囤囤像噎进了一口秋风，一些问题从心里跑到嗓子眼，张张嘴就跑出来。

　　“诶，李壹，”赵囤囤顺手揪下一片四季青的叶子，“你最近怎么了啊？我一直想问……”

　　“可能是青春期叛逆觉醒？这没办法形容啊，等到时候你叛逆期估计就明白了。”

　　赵囤囤不是没听出来李壹在打马虎眼，他轻轻叹气，叹到一半又觉得这情绪太过矫情，于是把剩下的半口气咽了下去。

　　“……那天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跑到游戏厅了，”李壹忽然开口，如同提前窥探过一样，正接着赵囤囤心里最初的那个需要解的结。“我妈那段时间挺唠叨的，她一会说我花钱大手大脚，一会又说我天天就知道抱着手机，我俩几乎天天要吵架。”

　　“你要是没打那个电话就好了，其实我现在想起来还有点生气，你干嘛和我妈统一战线要把抓回去啊！太不够意思了吧！我妈还说是你让他们去那个游戏厅找我的，我那时候感觉你就像个卧底，就那种我特别信任你，咱俩整天推心置腹出生入死的，结果你关键时候没有站我这边。”

　　“我……”赵囤囤辩解的话音才起，就被那边李壹的话盖住了。

　　“你也觉得挺幼稚吧，现在想想简直觉得自己有病。”李壹自己反倒笑了出来，“多大点事啊，这些生气的理由简直跟闹着玩一样。”

　　“今天在教休室的时候田威他爸爸来了，你没见他跟老师求情的样子，看着怪渗人的，我忽然就心里很难受。他和我爸年龄也差不多，我就想着，要是我再闹下去，要让我爸这么哭着求学校再给我一次机会，那我也太不是东西了吧。然后路过巷子还看到那个田威在欺负你，我的火一下就上来了……”

　　赵囤囤走路有下意识缩着挤人的习惯，但今天他走的格外笔直，他低着头盯着人行道上铺嵌的红砖，一步一步有意识地踩着纹路，把李壹的话一字不落地收进耳朵里。

　　好像还有一个问题，赵囤囤顿了顿，没忍住开口问：“那你为什么和那个女生分手啊？”

　　李壹抬手揽住赵囤囤的肩膀，不仅没有回答反而问了他一个问题。

　　“囤囤，你知道那天我为什么先没接你电话，然后又打回去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

　　“我那天谁的电话都不想接，但是都挂了，又下意识想告诉你我又抓了个娃娃。前几天我把那个娃娃送给她了，她说这种娃娃即便宜又幼稚，我觉得还挺好啊，我俩一吵就分手了。”

　　……

　　真是闻所未闻，赵囤囤忽然产生了“李壹也许脑子真的有问题”的念头，第一次听说离家出走去抓娃娃的，第一次听说和女朋友分手因为娃娃的。他一时之间被李壹这段无厘头的说辞搞得哭笑不得，但也终于意识到，就是这点有些不忍直视的蠢，把他俩这段时间莫名其妙的沟壑全都填上了。

　　说来也奇怪，那天的小公园里竟然没有一个出摊的炒田螺卖家，本来应该是败兴而归的经历，回家路上赵囤囤却像是刚刚啃了一整只肘子，走路都带着蹦。

　　第二天上学时赵囤囤看见李壹嘴边糊了好一块紫药水，看着就像十分狂野地吃了一捧桑葚还忘了擦嘴的样子，某种程度上还真算是画在他们青春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赵囤囤也是很久之后才意识到，原来他们两个一直以来这么夸张地参与到彼此的生活中，从有记忆起的玩闹，到上学时的相伴，甚至从叛逆情绪的突如其来到戛然而止，他们如此紧密地幼稚，又互相见证着成熟，理所当然到大义凛然。

　　张牡丹晚饭时闲聊到李壹的话题一出口，赵囤囤险些被白开水呛到。

　　“你李嬢嬢家的那个儿子叫啥来着？叫李壹是哇？”

　　“昂。”

　　“不省心。前两天和别人打架，气的李嬢嬢……”

　　“我知道……”

　　“你咋知道？”

　　“那我也被打了嘛。”

　　“可不敢出去给我惹事儿啊你！谁先惹谁了？”

　　“没事没事……那不是他先给我挡了一下，所以他伤得更重了么。”赵囤囤下意识搪塞，又忍不住强调李壹给他挡的那一下。

　　他没把那件事完整的告诉妈妈，不知是不是那次电话事件的教训，他开始有意无意地不愿把和李壹有关的事拿出来分享给家长了。

　　李壹的叛逆期来势汹汹，好在来得快去的也快，与几乎每个人青春里都会犯浑的日子相比，他这一小段变调因为时间短所以也没有特别刺耳。其实桀骜不驯也好，惹是生非也罢，每个人都与生俱来长了那么一根反骨，有人用生活中与日俱增的爱与责任把它遮起来，有人横冲直撞了一辈子，也没有磨平心底那些难与他人言的悸动。其实都好，其实不管遇到什么人，发生什么事，赋予什么感情，人总是要长大的。

　　张牡丹一直引以为豪的是自家儿子一直没有过明显的叛逆期，懒散和贪玩这些普世的毛病他身上一个不少，但总归是没有特别明显激烈的反叛过。这件事赵囤囤自己倒是不以为意，觉得不外乎是自己从小畏缩惯了，少了那一分和妈妈正面冲突的勇气。

　　可是哪有不会叛逆的人？那时赵囤囤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那点叛逆基因全部被拆解在细碎的日常里，指向一条并不轻松的路和一个世俗价值里不会属于他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