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一家人》戏精牡丹

11、1-10 距离

　　人们口中所说的“不能”大都只是“不愿”，心力不常常交瘁，却常常疲软倦怠，而最好用的鞭策自己的方法就是在心上扎一根小小的刺。也不痛，就是不舒坦，异物感会让你惦念，让你往前一步，再一步。

　　赵囤囤没想到自己会起的这么早，他在六点零八分时盯着天花板发愣，把房间里还没清醒过来的安静空气吸满胸腔又呼出去，而后一蹬被子坐起来，取消了会在六点半响起的闹钟。

　　窸窸窣窣穿好衣服收好书包走出卧室，和也是刚刚出卧室的妈妈打了个照面之后，他妈妈那表情活像见了鬼：

　　“囤儿？你身体不舒服啊？怎么起这么早？”

　　眼看妈妈就要用手贴他的额头，赵囤囤赶紧后退一步往卫生间躲。“诶呀妈！我睡不着，就早点起来去学校啊。”

　　鉴于赵囤囤平常的赖床表现，他这话的可信度基本为零。张牡丹狐疑的目光盯得自家儿子头皮发麻，赵囤囤头埋在脸盆的水里，抬起头时把湿漉漉的额前发撩了撩才眯着眼睛编瞎话：“今天我们小组早值日，又要升旗，去晚了没时间打扫卫生。”

　　“行了，别编了。”张牡丹靠在卫生间门口撇了撇嘴，“妈妈什么不知道啊？昨晚作业没写完要去补作业吧？得，我去给你弄晚醪糟蛋。”

　　“算了妈，”赵囤囤也不解释，抹了把脸就着急往外跑，“我不吃了。”

　　“诶！这孩子，你这是还剩多少作业？”眼看拉他也拉不住，张牡丹摸出一张纸币塞到他手里，“路上买个鸡蛋饼吃，可不敢不吃早饭听见没！不吃早饭长不高！”

　　这么多年天天吃早饭我也没见长高多少，赵囤囤腹诽，把书包甩到肩上。

　　往李壹家走的时候赵囤囤才意识到，这是第一次由他去找李壹上学。小学时李壹每次歪着红领巾敲开他家门，盯着墙上快要指到迟到时间的挂表，催他快吃饭的样子着急的要死；小学高年级到初一，这人每次过来都极自觉地拎起赵囤囤放到鞋柜上的书包，边佯装要走边唬他：“快点，要不我把你书包扔了。”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两人拉扯着踩点进学校，和从李壹手里抢回自己那在生死边缘的书包，却第一次体会到看着透光的天际，在清晨微冽的空气中找人一起去上学是什么感觉。

　　李嬢嬢来开门时神情里带着一点吃惊，“囤囤，你怎么这么早？吃饭了吗？李壹还没起床。”

　　还没等赵囤囤说出要等着的话，李嬢嬢就先一步挡住了他的话头，“他昨天晚上跟我们闹到挺晚才睡，估计起床收拾好还要好一会儿，你先自己去上学吧。”李嬢嬢递给他两颗自家在肘子汁里做的卤蛋，叮嘱他路上吃，她递食品袋过来的时候赵囤囤看到她两只眼睛的眼皮都鼓鼓地肿着。

　　“……谢谢嬢嬢，”赵囤囤咬了咬下嘴唇，“叫李壹快点起来，别迟到了。”

　　第一次可以慢慢悠悠地晃到学校，赵囤囤在路上吃掉了被肘子味包裹着的蛋白，不喜欢吃的蛋黄正好递给了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的流浪狗。时间很充裕，可他没有逗狗的兴致。

　　这座城市在雾气中醒来，慵懒或焦急都变得湿漉漉的。

　　周一起床差不多是普世难题，赵囤囤到学校也才不到七点，教室里只有一个女生低着头不知在写写画画些什么。明显她没想到还有人这么早来，被赵囤囤的推门声吓了一跳。

　　“赵囤囤……？早上好。”女孩也只是愣了一下，旋即便淡淡笑着对他打招呼。

　　“早上好，”赵囤囤走到自己桌前把书包放下，“你来的好早。”

　　女孩笑了笑，未置可否，又有点疑惑地问：“李壹今天怎么没和你一起来？我记得你俩平常总待一起。”

　　“嗯……”赵囤囤摆了摆手，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在女孩也只是像打了个不用回应的招呼，笑了笑就回头继续忙自己的事去了。

　　这女孩是个安静内向的人，平常不见她和谁非常亲密但也绝未和谁红过脸，怎么说呢？大概就是那种存在感近乎透明所以反而在同学中风评极好的人。同学一年多，赵囤囤也只是记得她叫顾思意，之前从来没有和她说过话。

　　随着时间慢慢逼近上课，教室里人多了起来，顾思意又像往常一样“消失”在吵吵嚷嚷的人群中。赵囤囤捧起语文书眼神却一直盯着前后门，背了一早上了还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这第一句，然而班里最长迟到的男生都压着铃跳进教室了，李壹却还没有出现。

　　他趁老师不注意摸出手机，短信界面仍是昨天晚上那条信息，李壹一直没回。左右扫了一下见老师没看这边，赵囤囤火速又打了几个字发过去：

　　“怎么还没来？”

　　可是直到早读下课，第一节数学课的铃打响，数学老师的鞋跟磕着地面的“笃笃笃”声一直从楼道传到教室，李壹还是没有来。赵囤囤抽空又瞄了一眼手机，仍然没有任何消息。

　　李壹是大课间过来的，虽然已经上过两节课，他仍是一副天地不怕的混样子，书包扔在桌上时发出很大的撞击声，惹得半教室的人都扭头过去看他。

　　赵囤囤总算心里一块石头落地，蹭着同桌后背挪出座位就要去李壹那边找他。

　　他有点着急，所以完全没注意到从进教室起李壹根本没有往他这边看一眼。

　　“李壹，你……”

　　话刚起头就被噎回喉咙里，赵囤囤看到分明听见了他叫声的李壹毫无反应地站起身拍了拍前桌女生的肩膀：

　　“作业都交了没？”

　　“早交了啊，早读课前收作业你又不是不知道。”女孩侧过身子看他，“话说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晚？”

　　“有点事，请假了。”李壹不耐烦地挠了挠头，说：“中午作业发了借我抄一下，我下午再补交吧。”

　　“报酬呢？”女孩笑嘻嘻地呲着牙。

　　“想吃什么我请客。”

　　“成交！”女孩也只是闹他玩，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当即高兴地答应下来，转过头和前桌闺蜜咬耳朵去了。

　　赵囤囤脸上一阵红白，李壹还是没有看他，他往前走了一步，问：

　　“李壹你看我发的短信了吗？”

　　李壹这次站起身，直接从他身侧走了过去，就像当他并不存在——或许不是，因为赵囤囤在和李壹擦肩的一瞬间，清楚地看到了李壹皱了一下眉头，露出了一副嫌恶的表情。

　　人的精神力某种程度上强大而难以琢磨，昨天熬夜写作业到今天早起，赵囤囤一直精神饱满仿佛从谁那里多预支了一星期的气力，但就是刚刚，他忽然觉得又困又累，仿佛昨晚欠的觉通通变本加厉找上门来，只要他趴在桌子上就能睡过去，说不定还会做一个忐忑不安又空落落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