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一家人》戏精牡丹

10、1-9 离家出走

　　那天是初二的某一个稀松平常的周日晚上，时间八点五十二分，赵囤囤对时间极度明确的记忆源自于写一行字就要看一眼书桌上的闹钟表盘。每周例行的赶作业时刻滋味并不美好，客厅里爸妈最近在追的八点档婆媳剧中吵吵嚷嚷的声音从门缝里传进来。

　　太平常了，以至于李嬢嬢焦急又疲惫地敲开他家门的时候，父母和房间里探出头的赵囤囤都吓了一跳。

　　“李姐？这个点了什么事啊？”

　　李嬢嬢似乎没有功夫注意张牡丹，她径直对着卧室门口还没来得及退回去的赵囤囤问道:“囤囤，见我家李壹了吗？”

　　“啊？什么？没有啊……”赵囤囤一时不知道这问话是什么意思。

　　李嬢嬢表情中原本的一点期待全落了下去，她脸上混合着生气与自责的矛盾情绪，在难掩焦急的调和下就像一个拧巴的融化中的雪人。“今天下午的时候我说了他几句，他也不知怎么了就置气跑出去了。我和他爸起先没管，后来天黑了才急了……这都出去三个多小时了也没回来，这个娃娃怎么这么不省心啊！”

　　眼看李嬢嬢语气里的急要转化成哭音，张牡丹赶紧把人拉近屋里，“这怎么回事啊？李姐你先别急……”

　　“老李已经沿着我们家向外找了，还没找到。你说他万一有什么事，被人贩子拐走……”

　　“呸！可不敢胡说！人家李壹多大的人了？机灵着呢。”张牡丹一边安慰李嬢嬢一边指挥着自家人:“老赵，你也出去找；囤儿，给你同学打电话，一个一个问知不知道李壹在哪。李姐你别太急，我估计他不是躲在小网吧就是在同学家，不会有事的。”

　　把大人们三言两语传递的信息在心里拼接整合，赵囤囤心也悬了起来，他把右手指甲掐进左手虎口，怔了怔才怯怯地说:“妈，李嬢嬢，李壹刚不久前还回了我的短信。”

　　就在二十多分钟前，赵囤囤跟作业大眼瞪小眼的时候跟李壹发了条短信，内容无非就是吐槽作业多且难，问问对方的完成情况。李壹倒是回复的挺快，就一行字：

　　“我不打算写了。”

　　赵囤囤以为他就跟平常一样面对作业嘴硬人怂，认命地颓丧一会儿照样还是得一个字一个字糊出来，但没想到这人今天是真的撂挑子了，甚至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发的这条短信。

　　能回短信至少说明人没事，李嬢嬢拿过赵囤囤手机看了看，心里好歹放松了一些，她把手机递回给赵囤囤，示意他给李壹打个电话，“那个死娃娃不接我的电话，你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吧，你俩从小关系好，他能回你短信应该也会接电话，你帮嬢嬢问问他在哪，啊？”

　　被大人围着并报以期待的眼神的感觉并不舒服，赵囤囤皱了皱眉头，按下了手机上的“1”和拨号键。

　　“嘟——嘟——”

　　赵囤囤抬头看他妈妈，目光对上之后又迅速耷拉下眼睛，换了个方向就看见了书架上李壹很久之前给他的那个娃娃机里的兔子。有那么一瞬间，赵囤囤忽然希望李壹不要接电话，不要在这个时候，不要在他们双方妈妈的期待下接起他的电话，他很担心李壹，但他不希望那份担心是夹着父母的层面传达给李壹的；他希望自己能跑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自己打给李壹，去找他或者劝他回家。

　　“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李壹没接。

　　赵囤囤承认看到李嬢嬢难言的失落他有小小的负罪感冒头，为他刚才的希望成真。但下一刻的手机突然震动让他还没发育开来的负罪感瞬间转成不知所措——李壹又打回来了。

　　赵囤囤心抵在嗓子眼，连同按下接听键的手都轻飘飘的。那边李壹毫无异常的声音传过来：

　　“喂，囤囤？刚才不小心挂了，什么事啊？”

　　赵囤囤嗓子眼里好像灌了胶，但是，也没等他开口说话，手机已经被李嬢嬢抢了过去。

　　“李壹你在哪？你要吓死妈妈才高兴是不是？你这孩子怎么……回来我们有话好好说行不行？”

　　不知道那边李壹说了什么，不过估摸着不是什么好话，赵囤囤短时间已经看到过很多次李嬢嬢的情绪转化反应在脸上，不知怎么的，他忽然觉得很难受。

　　李嬢嬢对着手机“喂”了好几声，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诶呀李姐！”张牡丹又急又气，又觉得这时候不好数落她，只能忿忿地说：“你看你这时候着什么急啊？再怎么说也要先让囤囤问出李壹在哪你再跟孩子讲啊！你看现在，电话又挂了。”

　　“好了囤儿，”他妈妈把李嬢嬢手里的手机又递还给赵囤囤，“再给李壹打一个，这次你说。”

　　拨号键按出去，赵囤囤下意识想他第一句话要说什么？是要问“李壹，你在哪？”还是说“李壹，对不起。”

　　可是这句“对不起”实在没头没尾莫名其妙，他什么都没有做错不是吗？不是李壹先离家出走害的大家着急吗？

　　赵囤囤你在心虚什么？

　　不过李壹没有给他选择如何开口的机会，那边关机了。

　　赵囤囤心中有根弦空了一拍，闷闷的失落感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大人们的声音还在耳边萦绕着，赵囤囤抬头，又对上了那只原本应该安逸地躺在娃娃机里的兔子。他猛地捕捉到什么信息，忽然说：“我知道李壹在哪了！”

　　“啊？在哪？”已经打算出去当街找人的李嬢嬢停住了脚步。

　　刚才李壹接上电话时，背景里稍显杂乱的音效和音乐声逐渐清晰了起来。拳皇、投篮机、娃娃机还有圆环形的顶灯……

　　“他在游戏厅，就是万达楼上那家。”

　　没有理会妈妈和李嬢嬢疑惑的眼神，为什么在游戏厅？为什么非要在那家游戏厅？直觉这两个字要是说出来估计赵囤囤自己都会觉得蠢。可他就是觉得李壹在那，他手里应该攥着亮晶晶的游戏币，连同他那点执拗、狡黠、莽撞一起攥着，对着没有生气和感情的游戏机咬牙切齿。

　　李嬢嬢给李叔叔打了电话，而后自己也出门了。赵囤囤推说自己要赶作业，把妈妈赶出房间，关上了房门。

　　他平面仰倒在床上，觉得房顶的白色要重重地压下来，而他脑子里比刚才面对着作业时还要空空如也。

　　过了一会，妈妈敲他的房门，在外面告诉他：

　　“李壹找到了，就在那里，李嬢嬢说要谢谢你。娃儿，写会作业早点睡吧，不早了。”

　　是啊，不早了。赵囤囤看了眼表，已经十点一刻，他从床上爬起来，咬着笔头开始补最后一点作业。他想要不要给李壹发个短信，内容就写：

　　“明天早点去学校吧，没事，作业我写了，给你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