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一家人》戏精牡丹

108、4-7 《泥沙堡垒》

　　生活中很多成果都来自于无心插柳，赵囤囤从没有想过，自己只当消磨时间参加的大广赛竟然能获奖。虽然只是赛区奖，但已经足够张牡丹在朋友圈子里扬眉吐气，她先前让赵囤囤把自己的获奖证书拍照发给她，一会儿挑剔拍得不够正，一会儿又嫌弃画面暗了，直至赵囤囤怀疑她要把这照片洗出来装裱才算作罢。这应该是自他决定要学美术以来，第一次靠专业技能让妈妈长脸，赵囤囤虽然表面上因为张牡丹的刨根究底而抹不开面子，但心底仍会为此开心，况且因为参赛，他还零星地认识了一些同学和老师，这些人全都可以见证他的成长。

　　生活是否会对向前看的人网开一面还未可知，但赵囤囤决定好好生活，先让自己对自己网开一面。

　　不抗拒交朋友之后，先前挂在嘴边的“社交恐惧症”好像也不治而愈，或者这个病本来就是自己为了搪塞无效社交而编出来的托词。合群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况且现在也没有张牡丹在身边，强拉着他给酒桌上的七姑八姨背诗词古文，他只需要顺着大家的话头说，男生的局就聊游戏，女生的局就听人倾诉，得益于良好的色感，他对口红色号的分辨能力比一般男生高出了不知多少个level，由此更深得女同学之心。

　　赵囤囤不觉得自己在社交中表现出的友善是装出来的，尽管他真的开心自己也能被算作呼朋引伴的一员，但晚上回寝室枯坐在凳子上时的失落感依然无药可医。

　　疲倦的生活甚至在无声中克服了他的失眠，赵囤囤倒在床上就睡，连梦也很少做，在和姐姐视频的时候赵凯丽重点夸奖了他最近脸色不错。他看起来生活充实而完满，早睡早起、一日三餐、三五好友，赵囤囤再次无视掉李壹发来的好友申请，他想，要是哪天心血来潮加回好友，他可以硬气地跟李壹炫耀：你看，生活从来不是没有谁就不行了。

　　“哐当——”

　　手上忽然失了力，手机掉出手掌，在赵囤囤手忙脚乱的补救里仍然磕上桌沿，而后径直魂归垃圾桶。下午吃完的即食金针菇剩下的汁水一点儿都没浪费，全糊在了手机屏幕上，赵囤囤扯卫生纸的时候又把一筒纸全弄在了地上，仿佛在跟大地母亲敬献哈达。好不容易擦干净，手机屏幕上那条裂纹就显现了出来，像在嘲讽他欲盖弥彰自欺欺人一样。

　　“卧槽。”赵囤囤趴在摆满零碎东西的桌面上，叹了一口气又暗骂一声，终于承认自己心里仍然憋着一口气。

　　如果他真的不在意，真的已经过得好了，是没必要跟任何人证明的。感情里不是扯一张证明、戳一个红印就能畅通无阻的，一切妄图证明的，到头来只是还陷在里面那个人的难以释怀罢了。

　　不过人脉变广还是有好处的，不知是哪个同学介绍，一个影像工作室找到他，想请他到工作室实习。

　　赵囤囤大四了，知道父母姐姐辛苦，知道实习经验有用，也知道经济独立的好处掰着手指都数不过来，他去到工作室和联络他的负责人聊了聊，双方都没什么问题之后实习的事宜就定了下来。

　　上次找实习面试失败的经历对他有些打击，以至于这次对方表现出对他的欣赏之后赵囤囤就有些喜形于色，他没有经验，加之被突然的认可冲昏了头脑，轻微膨胀之下低估了事情的麻烦程度，一些细节也没有问清楚。

　　工作室的地点离他们学校不近，他周内有三个半天要坐班，起初下课去赶公交的时候还觉得志得意满，后来就全剩通勤的疲惫。工作任务是处理视频，实习生没有配备设备，赵囤囤还得带自己的电脑过去，后来无意中被徐禹肖提醒才觉得不值当。

　　“你傻啊？premiere多耗电脑啊，到时候越剪你的电脑越卡，还怎么做别的事啊，给别人打工还带往里贴装备的啊？”

　　“好像是这样……”赵囤囤隐隐约约才觉察出自己傻来。

　　老天爷总喜欢孜孜不倦地测试人的抗压能力，赵囤囤正被缠人的工作视频搞得头大，各个课程的作业任务又扎堆布置下来，钱难挣、学难上，他还没做够一个月的量，就开始思量着要退缩。

　　他花好几天编出了一系列跟工作室负责人协商的理由，甚至连小时候不想上学的装病梗都重新拿了出来，可真的等到要讲的时候，那些一波三折五花八门的借口全都显得过分浮夸。赵囤囤最终还是把自己的情况如实告诉了和他对接的那个姐姐，姐姐人不错，虽然表现出了为难却也没有太过难为他，成年人的世界一拍可以即合也能两散，况且赵囤囤入职时间太短还没来得及签实习用工合同，这份脆弱的雇佣关系还少了契约的牵绊。

　　工作室的姐姐说赵囤囤走之后他们在这青黄不接的时候很难找人，他自己也觉得理亏，就答应了剪完手头上这个视频再走，还是用自己的电脑。

　　premiere一下午崩了三次，要不是赵囤囤强行安慰自己这首BGM还算好听，估计早摔鼠标了。

　　办公室有同事买了下午茶，还给赵囤囤带了一份奶茶，因为知道自己要走，所以他越发觉得不好意思，只好僵硬地转移话题，问同事BGM用的是哪首歌的伴奏带。

　　“好像是叫《泥沙堡垒》吧，你去搜搜，挺好听的，词写得也不错。”

　　那是首粤语歌，赵囤囤起先没觉察出什么不对，等翻看歌词时才如临大敌——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粗线条不敏感了，但这首歌的词就像是誊写了他和李壹的过去，大概也会预示他们的未来。

　　“在梦檐下寄居被大时代撕碎
　　亲疏有分你我又怎么相对”

　　这首歌的本意或许只是讲友情，但是单纯如友情都抗不过时代的消磨，他怎么还能妄想在这段关系里加上别的东西？

　　赵囤囤的记忆力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好过，他只看了一遍词，伴奏再次响起的时候满脑子都能匹配上那些悲欢离合与意难平。

　　他正不舒服，张牡丹的电话打了过来，赵囤囤抄起桌上那屏幕裂了条缝的手机，逃似的跑进了卫生间。

　　“喂，囤囤？最近怎么没给妈妈打电话啊？”

　　“我挺忙的……”

　　“诶呀，虽说好好学习是好事，但是你也不要太拼了，参加活动拿奖什么的差不多就行了~”张牡丹后半句话陡然声音变大，这让赵囤囤意识到自己妈妈身边还有别人。果然，他紧接着就听到电话那头有人远远地说：“牡丹妹妹，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不耽误你跟儿子打电话。”

　　是李嬢嬢。尽管对面的人看不到，赵囤囤还是下意识扶着洗手台站得端正了一些。

　　送走了来家里闲聊的老姐妹，张牡丹接着问：“是不是快放假了？你们学校什么时候放假啊？你和你姐都忙，这么久不见妈妈都想你们了。”

　　“妈，我……我放假了想找个实习做。”

　　“寒假那么短还要过年，大冬天的又冷，你那个身子板上赶着实习什么，家里又不是养不起你了。”张牡丹话头一转，这才说出这通电话的目的：“你是不是最近课余时间在实习了？我听你姐说了，你忙得跟个陀螺似的团团转，饭都不好好吃了？”

　　赵凯丽也是不讲义气的，看到他发的朋友圈吐槽就算了，还打电话跟张牡丹添油加醋。但赵囤囤没办法辩驳。

　　“你这还上学呢，怎么着就要勤工俭学啊？钱不够花？是不是交女朋友了花销变大了？”

　　“您这逻辑延展能力不读大学都可惜……”赵囤囤小声抱怨，又在张牡丹骂他之前快速找补：“行了，我知道了，放假了我就回家。”

　　回到工位，他发现自己刚才没关掉播放的音乐，好在电脑上插着耳机不至于扰民。他重新捡起耳机塞进耳朵，那首《泥沙堡垒》还在循环播放，仿佛在跟他开一个无关痛痒但总是逃不脱的玩笑。

　　不过这时候赵囤囤还不知道，生活接下来会跟他开一个更加恶劣的玩笑，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猜到，放假回家就能收到李壹结婚的请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