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一家人》戏精牡丹

106、4-5 生日愿望

　　李壹不记得自己上一次正式许下愿望是什么时候了，微博七彩云、独角兽、双黄蛋或者被奉为锦鲤的任何事物被万千网友转发，谁也不知道廉价的双手合十emoji图标背后，代表着什么琐碎的生活祈愿。

　　他正在参加一个生日宴会，现在是寿星赵红爸爸的许愿时间。在鼓掌祝福中，赵中方吹灭了蛋糕上的蜡烛，红光满面地招呼一众亲友：“我也从来不兴这一套洋玩意，蛋糕什么的都是孩子们喜欢的东西，咱们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吃碗长寿面比什么都舒服。”他空了几秒钟，等身旁人应和完他的话，才满意地继续说：“不过今天高兴，赶个时髦，过生日吃蛋糕，也学年轻人许个愿，希望我的女儿越来越好，一切顺利。还有你，小子，”他忽然把话头转给李壹，说：“你可不能欺负她。”

　　“嗯，我知道了，祝叔叔生日快乐。”李壹抬起眼规矩地接上话，注意到赵红投来了略带感激的目光。赵红就坐在她爸爸身边，李壹则被安排在赵红身边，这所谓靠近“上座”的位置十分遭人青眼，他注意到邻桌有好些人时不时向他投来审视的目光，带着不信任和耐人寻味。

　　不过李壹没空在意那些目光，这会儿他的脑子被一句幼稚的提醒占据了：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这是他之前每年企图问出赵囤囤的生日愿望时对方拒绝他的话。虽然到最后，赵囤囤还是会忍不住把自己的愿望和他一一细数。

　　他记得上一次跑到赵囤囤的城市陪他过生日的场景，那天下了雪，他为了耍帅没穿羽绒服，于是一出车站就被冻得缩成一团行迹猥琐，那件裁剪得当的大衣扛不住风雪，他只好抱紧自己取暖，用围巾把大半个脑袋都包住了，活像个偷地雷的。

　　当时赵囤囤在车站外看见他，笑得险些端不住手里的两杯热饮：“你这属于死要面子活受罪。”

　　“你这属于说风凉话的。”李壹把手塞进了赵囤囤的后脖颈，看人挣扎着又跳又打，丝毫没有长大一岁的觉悟。

　　那天风是挺凉的，不过他们都觉得没有关系。

　　来之前赵红给李壹做足了心理预设，说是赵中方坚持在这个时候见他就是想借过生日的机会让其他人也见见他。赵红从小痛恨这一套，亲疏分明的席位座次，赵中方最受用别人的拥蹩与赞美，领导欲作用下，他甚至还会在席间发言，让本可以简单温馨的生日活动变成又臭又长的年度例会。

　　没有什么比“同仇敌忾”更能让两个人迅速统一战线了，相比于冗长的客套社交和周遭陌生堆笑的脸庞，脸色中始终带有一丝冷漠嘲讽的赵红此时显得亲切多了。

　　和赵红出去吃过几次饭，对她的饮食偏好多少有些了解，李壹说：“桌上的菜你喜欢吃的居多，你爸还是挺细心的。”

　　女孩听他这么说，冷哼了一声：“订饭店点菜这些事都是他秘书做的，他从来不会把心思花在这些没用的地方。”她在“没用”两个字上咬牙切齿，不知道想要代指些什么：“他那秘书最擅长用这些事情邀功，点一桌子符合我口味的菜，迎合了我爸内心的‘好爸爸’预期，也算是办事妥帖的一种体现。一旦想到我的口味偏好都能被这么功利地利用，这些菜再怎么好吃也就这个样子了。”

　　李壹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但是那些被拿来做食材的家禽时蔬多无辜啊，变成别人盘中餐就算了，还要平白被赋予这么多精明的心眼。

　　“你一般过生日会许什么愿望？”赵红转移了话题，问他。

　　“没什么特别的，当时想到什么就是什么了。”李壹在桌上人们的高谈阔论中把自己的声音压低了一点：“你们女生会许什么愿望？”

　　“脱单、暴富、变好看。”赵红掰着手指，“大概就是围绕着这几类主题，这样想想女生还真是挺务实的。”

　　这些愿望因为太过普世而失去了一些仪式感，好像是那种平常生活中随时张口就能喊出去的抱怨或者期盼，跟风转发锦鲤时默念“我想有钱”显得俗气而真诚，但把宝贵的生日愿望用在这些事情上面，难免有些浪费。李壹这么想。他是打心眼里觉得生日愿望必须配上某些不切实际的空想，才能对得起长大的仪式感。

　　就是那种被现实压垮，但仍可以保有幼稚情怀的仪式感。

　　李壹记得赵囤囤小时候曾认真许过长大要做科学家的愿望，这是比想要彩票中奖还虚妄的愿望，是那时候班上小朋友都知道拿来搪塞老师上课提问的客套话。

　　“小朋友们，你们长大想要做什么呀？”

　　“做科学家——”集体大合唱一般，回答的尾音拉得老长。

　　但赵囤囤是认真想过要做科学家这件事情。

　　“做科学家可以发明很厉害的东西。”他挺起小身板，试图用自己单薄的认知和词汇量来解释这个愿望的伟大之处，尽管他自己也一知半解。

　　小李壹挠了半天脑袋，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很厉害的东西是什么东西？”

　　“就……就是现在世界上还没有的东西。”赵囤囤摸了摸兜，掏出昨天过生日剩下的几粒糖豆塞给李壹：“我还没当上科学家呢，怎么知道。”

　　“要是我，我就当警察，你要是发明不出来很厉害的东西我就把你抓走。”

　　“三岁看大”这句俗语诚不欺我，大约从一开始赵囤囤就注定要做个天马行空的创造者，而李壹永远会是旁边那个不解风情且蛮不讲理的工科男。

　　上一次去给赵囤囤过生日的时候他们还提到了这个愿望，彼时李壹只是拿这段陈年旧事跟他开玩笑，就像笑话任何一段年少时光里的荒唐妄想一样，没想到赵囤囤却真的表现出了一点失落。

　　“你不会真的想当个科学家吧？”李壹摸不着头脑，但又因为赵囤囤忽然的情绪而不敢再笑闹下去。

　　“不是，我就是觉得我挺惨的。”赵囤囤又露出了笑意，自嘲一般：“回头想想我从小到大那些生日愿望好像从来没有实现过，到头来也不知道是许给谁的。可能怪我自己没有努力过，但抛开努力，我的运气好像的确差了一点。”

　　小时候还敢把顶天立地当成梦想，现在却只敢把小时候的自己当作笑话，大概长大了向四周看过，最后终于发觉自己不配。

　　“别太难为这几根蜡烛，”李壹记得自己那时候摸了摸赵囤囤的头，他说的是：“要是我是你，就许一定能实现的愿望，比如我们俩一直在一起之类，至于做科学家，每年成千上万小孩许这个愿望，要把你从其中摘出来太难了，体谅一下生日愿望吧。”

　　赵囤囤最后许的是不是这个愿望他不知道，回想起来这件事，李壹也只觉得自己当时灵光一闪，说了个绝妙的情话，并为此沾沾自喜不已。

　　但如果真是这个愿望，那岂不是又没有实现吗？

　　饭桌上的一圈陌生人仍然在高谈阔论，从经济发展到世界局势聊得火热不已，李壹恍然间从回忆中惊醒，脑海里又出现了赵囤囤自嘲的表情：

　　“是成年人不配许愿望吗？”

　　赵红对生日愿望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拉着李壹想要问出个所以然来：“那如果今天是你过生日，你会想起什么，许什么愿望？”

　　“我想做个警察。”他说。如果有科学家发明不出厉害的东西，我想把他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