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一家人》戏精牡丹

100、3-35 “新年快乐”

　　有一个星期了，李壹没有主动找过赵囤囤。

　　赵囤囤翻看他们的聊天记录，他又不是傻子，顾左右而言他的敷衍和推脱谁会看不出来。可刚退出聊天界面，又有新消息的提醒跳出来，告诉他李壹发了张照片过来。赵囤囤点进去的及时，正好把李壹在表情包之后发过来的那条文字消息也看到：

　　“我堂弟明年高考，我大伯非让他上我家，让我开导开导他……能有什么好开导的。”他这句话没说完，赵囤囤捧着手机安静等着，很快就等到了紧接着的下一条。

　　“我就不去了，你自己出去玩吧，约点别的同学。”

　　今天难得好天气，他半个小时前发给李壹一条问他想不想出去打球的微信，这大概就算是回复。太阳是露脸了，可李壹不愿意露脸。

　　赵囤囤拖了个凳子到阳台上，坐下，倚着窗帘缓和墙面的寒意，他把缩在棉拖里的脚伸到被窗户割成四边形的阳光里。阳台上那盆杜鹃早就不开花了，这段时间连枝叶都枯成了干瘪的样子，他昨天就听到张牡丹叫嚷着让赵禹锡连盆扔掉。赵凯丽不知在房间里干些什么，拿手机外放歌还把声音开得很大，他姐姐的音乐品味早从伤春悲秋哭爱情变成了伤春悲秋哭人生，其实换汤不换药，就好像说一句“人间不值得”要比为情所困显得成熟通透不少，但其实都是难过，哪有什么好骄傲的。

　　“赵凯丽！听歌插耳机！”

　　他斗胆吼了一句，果然听到屋子里一阵响动，不过见鬼的是赵凯丽并没有骂回来，他平常格外吃不得亏的姐姐只是趿着拖鞋走出房门，看见他窝在阳台的样子，莫名其妙就消了气，然后重新回到房间，关了音乐。

　　见鬼似的好脾气，赵囤囤差点就要怀疑他姐姐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

　　李壹很困扰，和赵凯丽谈过之后他明白赵家姐姐是要自己拿一个解决方法，再不济拿出一个态度也可以，最近几天他正憋着劲儿想跟爸妈提起这个话头，也是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过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攒勇气要比攒钱还难。

　　赵囤囤时不时戳他一下，他分出一点神来应付，那边刚鼓起来的气球就又不经意蔫掉几分。

　　其实昨天他状似不经意跟爸妈提起了以前同学的事，聊着聊着就把话题移到陶湛身上，假装唏嘘同龄人的际遇，实则小心观察着爸妈的反应。家长对这个话题的逃避和不理解是很明显的，李壹原以为他们会很激烈的反对，他还准备了一套科普说辞来应对，结果发现根本没有插话的余地，他们就不想谈这个，是他们有所察觉还是真的不感兴趣，李壹分辨不出来。

　　电视上已经开始重播往年的春节联欢晚会，饱和度极高的画面配色烘托出喜庆祥和的气氛，李壹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是冷的，从刚才起为了缓解紧张握在手里的遥控器倒是被他搓热乎了。

　　一鼓作气败下阵来，之后的山高水远无力勇往就更加难以接受。偏偏现在还是年节，似乎所有人都做好了准备等一个新开始，他只好在众人的乐呵中把自己的无力藏起来，也不知道自己能等到一个什么。

　　渐渐地，赵囤囤意识到了些什么，主动找他的次数也少了，算不上冷战但多少有点避嫌的意味，只是两个人都有心事，又正逢旧年告罄新年伊始，琐事繁杂人情疲累，心事都被烟火气噎了回去，谁也不愿意先把话说清楚，以至于真的见面了，两个人反倒会因为这些天的各种憋闷而尴尬不已。

　　这会儿是大年三十，他们两家像往年一样凑一起吃饭。只是赵囤囤从小有多喜欢，现在就有多恐慌这种夹杂着各种真情假意的亲密。

　　他在餐桌上表现得就像个哑巴，只不过他从来都在这种大人的社交场合表现得又怂又怯，所以即使是真的难受家里人也看不出来。

　　“今晚没有肘子？”李壹冷不丁来了一句，夹杂在两位妈妈的家长里短里显得有些突兀。

　　赵囤囤抬起头，听见李嬢嬢搭了腔说：

　　“你小子倒是眼尖。是我叫你张嬢嬢不要买肘子的，街角那家卤肉都吃了多少年了还不腻吗？前几天市场里新开了一家麻辣猪蹄店，生意很不错的，我买来大家尝尝鲜，总得换换口味嘛。”

　　李壹没再说什么，赵囤囤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但他注意到李壹一整晚都没有碰那盘猪蹄。他明明是个馋鬼，从前他俩都是抢着吃肉的。

　　饭桌上李嬢嬢催促着李壹给大家讲讲他的实习见闻，他囫囵说了几句就把话题带了过去，李嬢嬢似乎不怎么想把话题从儿女身上移开，又抓着赵凯丽问她的姻缘，赵家姑娘陪着笑打太极，眼看话题就变成了“养儿防老”、“传宗接代”。

　　好像这样的闲聊才是过年应有的活动，大人们谁也没注意到两个小孩脸色越来越差，赵囤囤比往年更早离开饭桌，张牡丹只觉得是他嘴刁又贪玩。

　　爸妈那边已经收拾完饭桌开始打麻将，赵囤囤还窝在沙发上一杯接一杯喝碳酸饮料，电热风只能维持餐厅麻将桌附近的温暖，客厅的赵囤囤觉得自己肠胃里长了一层冰碴子。

　　之前李壹出门时那句没头没尾的“能出去玩吗？”大概是说给赵囤囤听的，但那时赵囤囤抱着可乐瓶没出声，却换来了李叔叔一句：“去吧去吧，别太晚回来。”李壹有点骑虎难下，他一个人打开房门出去的时候还往赵囤囤那边看了几眼。

　　李壹出去时电视上正开演一个语言类节目，直至那个小品结束，赵囤囤没有感到一丝笑意，反倒憋出了尿意。可是电视里台下观众的掌声那么热烈，让赵囤囤觉得没有笑出来应该 是自己的问题。他躲进卫生间，手机适时在关门那一刻振动。

　　是李壹的微信，就四个字：

　　“新年快乐。”

　　还没有到新一年，千家万户还都在熬年尾，为了等来新一年那份从新开始的活力，和勇气。

　　李壹其实没有目的地，他在街上踱步，莫名其妙就走到了街角那家卤肉店。柜台后面店主小夫妻和他们的儿子围了个小桌，桌上的家常菜剩下些残羹冷炙，三口人六只眼睛全盯着墙上那个电视机，等着冯巩说出那句“想死你们了”。

　　男主人看见了往里探脑袋的李壹，他站起身，满足的笑里带了些歉意：“小伙子，有什么事？”

　　“您这肘子还有吗？”李壹挠了挠头。

　　“还剩最后半个，我给你装上？嘿，这么晚了还来买，这条街上也就我们家店还开着门了。”老板嘴上跟他搭话，手里同时利落地称起肉来。

　　“我们家有人特别爱吃您这的肘子，我怕他吃不到，年都过不好。”李壹低下头扫付款二维码，笑了笑。

　　天冷，一小段路走回去，装着肉的塑料袋本来就单薄，这下更冻透了，李壹在赵囤囤家单元楼下站着，发了个消息喊人出来。这个场景太熟悉了，恍然间李壹甚至觉得乌黑的天就要蒙蒙亮起来，而他，是在等着赵囤囤去上学。

　　赵囤囤下来，李壹把手里冰凉的塑料袋塞给他，要张嘴时发现很多事都是说来话长，他们两人也未必不清楚现在的形势，所以原本要说的大都变成白气消散在空中了，最后也只剩一句：“新年快乐，给你最爱吃的肘子”。

　　赵囤囤含混着点了点头：“行……那就，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