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童话之宝莲灯》孟莞尔

4、鬼城寻仙草

　　“帮什么忙？”少年明显瑟缩了一下，看着我的目光略带试探，还带了些许犹豫。
　　我心道这孩子还不算太傻，不至于别人给颗蜜枣就跟人家走了。我笑道：“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只是在寻一味仙草入药。”
　　“仙草？”少年愣了一下，许是觉得我平白出现在壁荒山得到了合理的解释，眼珠子一转，又看了看我手上假的流光石，面色恍然：“我知道了，姐姐是仙女吧？”
　　这熊孩子哪来的那么多奇思妙想？站在你面前的我非但不是个仙女，还是个魔头。我抽搐了一下嘴角，轻咳了一声道：“你可听说过银岸草？”
　　“银岸？那可不是仙草，是毒草啊！”少年喃喃着。我听了大喜，果然这人是知道的，说明壁荒这一带确实是有银岸草的。忙问：“你可知道哪里能寻得？”
　　少年看了看我手上的玩意儿，又转而盯着我的眼睛，抿唇不语。眼里分明就是一副“你不给我我就不告诉你”的神情。我觉得好笑，是不是凡人家的孩子都这般有趣？不过随意的身外之物罢了，这般贪恋，倒是叫人觉着有那么一点可爱。
　　我索性把那假石递给了他，然后半真半假地笑道：“这可不是普通的石头，这可是宝贝，只要你想，他能变幻出任何东西。”
　　“真的？”少年来了兴致，细细地端详手上的东西，忽的抬起头来看着我，认真地问：“它可以给我变一个娘亲出来吗？”
　　这句话把我噎了个半死，这东西本是死物，又怎能大变个活人出来？再说了，本姑娘都没有娘亲，你个小屁孩还想要个娘亲了？
　　我白了他一眼：“这东西只能变器物，变不得活人。”
　　见他眼里涌出一丝失落，我又想起小栀的娘亲来，在我幼年时曾事无巨细地照顾养育了我七年之久，在我心里，她不是亲娘，却胜似亲娘。如今她垂垂病矣，躺在床上受尽煎熬与折磨。这么多年来，我本以为坐上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就再也没有人能够欺负小栀一家了，却不想仍是染上了无法预料到的病痛。
　　怪不得凡人总爱把病叫做魔。喜怒无常，来去皆无束缚，若惹得它不开心，便轻易夺了你的性命，当真是与魔相似。
　　“仙女姐姐，你怎么了？”见我晃神，少年倒是没有过多的伤感，仿佛没有娘亲这件事早已习以为常。我突然想到，魔界没有生死簿一说，可人间姓名皆有记录在册，说不定等我恢复了法力，可以替他去阴间翻一翻，或许能寻得他娘亲来也未可知。
　　想到这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刘沉香。”他说。随后又拿起来手上那五彩斑斓的宝贝，迫不及待地朝我晃了晃，又问道：“这东西可以变成烤鸡吗？我最爱吃烤鸡了！”
　　我爆汗，心里竟生出些后悔把这玩意儿给他。寻常人拿到这么个可以任意变幻的宝贝，都会想方设法地为自己争取最大化的利息，或是变作金银财宝，或是变作通关玉玺，或是直接为自己建造一座豪宅庭院，就没见过像他这般，又要娘亲，又要烤鸡的。
　　不过恰也证明了这孩子的淳朴，许是在他心里，最渴望的便是母亲在身边，一家人吃上一顿甜美可口的饭菜。
　　我心里有种涩涩的感觉，只觉这孩子惹人同情，暗自记下了他的名字。笑道：“这是块石头，变成烤鸡岂不要咯掉大牙了？”
　　他歪着脑袋想了想，觉得我说的有道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道：“它可以变些别的。”
　　说完，我默念了法诀，那五彩的石头在他手中化作一团白色的云雾，随之扩散，又在空中旋转，转而幻化成一尊金灿灿的弥勒佛像。那弥勒笑得和善，圆圆胖胖的身材团坐于少年手心，足有一尺高半尺宽，比刚才轻巧的小石头不知大了多少倍。
　　“金的？”沉香惊喜，小心翼翼去摸那金佛，大概是自小生在山野乡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一坨金子，看得眼睛都直了。我窃笑，不等他手指触上金佛，又拈诀，将那金佛变作白玉观音。
　　“好玩，好玩！”他笑着，眼底是抑制不住的兴奋，连脚下也变得轻盈起来，蹦蹦跳跳道：“我要把这东西带回去给二狗他们瞧，他们一定能把下巴惊得掉下来，好生羡慕羡慕我。”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还不得掌握这东西随意变幻的要领，于是换上乞求地神色，可怜巴巴地看向我：“怎么变得？姐姐教教我。”
　　我笑，学着他之前的样子，摆给他一个“你不带路我就不教你”的表情，道：“带我去找银岸草，我就告诉你。”
　　沉香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然后爽快地说了个好字。
　　随即我便跟着他，在这壁荒山上转起圈圈来。
　　午后的日头毒辣，加之这山上已没了树木遮挡，岩壁裸露在空气中，将日头的火热又反射在人身上，惹得我大汗淋漓。
　　从前还有万年的法力护体，只要稍稍运气，便可使得周身夏日里清凉，冬日里温暖，无论春夏秋冬只着一身轻纱畅游于三界。如今法力没了，倒当真像个凡人，不过才围着这山走了几圈，体力就有些支撑不住了。
　　关键是累不要紧，我连个银岸草的影子都没看见。
　　沉香那小子也累得不行，哎呦一声跌坐在地上，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又甩了甩，然后揪着领子一上一下兜起风来。嘴里说着：“不行了不行了，我走不动了。”
　　我大口地喘息着，抬眼看了看四周，这地方似乎已走了不下三遍了，这小子分明是带着我在山里绕圈，他以为这壁荒山山脉连绵，多绕着几个弯路，我就看不出来了？
　　我走上前，狠狠踹了他屁股一脚，有些恼：“你这小子耍我是不是？”
　　沉香疼的呲牙咧嘴，在地上一个骨碌，滚到离我远了些的地方，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土，讪笑道：“姐姐，不是我耍你，你看这壁荒山都秃了，没有你要的银岸草了，干脆你直接把口诀告诉我得了。”
　　我气得走上前抬手就要打他，他吓得连连后退，撒腿就想跑。好歹本姑娘是个魔界少主，就算没了法力，速度难道还比不得个凡人？便是轻而易举就提了他的衣领揪他回来。
　　沉香瑟缩着脖子，被我钳制，声音也卡在喉咙处。我冷了语气，眼底寒光乍现，吓得着小子藏在衣摆下的双腿开始微微颤抖起来。看来我还是对他太过温柔了，他才觉得我是个好戏耍的主，带着我在这里兜圈圈？我厉声道：“我再问你一次，到底知不知道银岸草在哪里？”
　　“知……知道……”这孩子哆哆嗦嗦，喉咙里咿咿呀呀地吐出几个字来。
　　“说！”果然还是知道的，我更加恼了，声音不觉又拔高了几分。既然知道还在这里戏耍别人，我本说了寻仙草是为入药，就算是凡人也该知道性命攸关的轻重缓急。
　　一阵剧烈地咳嗽，沉香满脸涨的通红，吃力地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我才意识到自己将他领口勒得紧了，凡人生命脆弱，像个琉璃瓶般，一不小心就碰坏了。我忙松了手，面上仍是不愉。
　　沉香赶紧大口地呼吸，直到面色恢复了些，这才敛了神色，小心翼翼地看着我，话语间没了之前的明快，多了几丝畏惧：“我不是有意欺骗你，只是那银岸草长在险恶之地，姐姐一个女孩子去不得那地方的，为了几颗草药不值得搭了性命。”
　　“什么地方？”我并没有被他那一长串告诫唬住，反而有些终于快要得偿所愿的释怀。既然答应了小栀，无论刀山火海，我都会去闯的，除非我死在那里，否则便一定会带回银岸草。
　　“百鬼城。”沉香找了个土坡坐下，提到这个名字，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听大人们说，每当午夜子时，忘渡河畔百鬼城门就会大开，那时候人可以进去与百鬼城中的鬼魅做交易，但是只有两个时辰，超过两个时辰的人就会永远留在那里出不来了，变成一缕孤魂野鬼。银岸草等一些据说是仙魔两界流传到人间的花花草草，如今也都在百鬼城内，只得用自己的东西与那些鬼魅做交换才能得到。”
　　“真的？”听他讲了一大堆，我有些将信将疑。生在魔界，从来只关注仙界的动向，倒是没听说过百鬼城这一说法。
　　“真的！”沉香急了：“不信你可以自己去看，反正我是不会跟你进鬼城的！大不了，大不了这东西还你，我不要了还不行吗？”说完他从怀里掏出那颗已从白玉观音变回五色流光的小石头来，赌气一般地扔在地上。
　　“不要了？”我有些戏谑地看着他：“我正打算告诉你口诀呢，可惜可惜。”
　　沉香听了顿时一个激灵，下意识地脱口道：“什么口诀？”
　　我懒懒地冲着骄阳打了个哈欠，寻了块干净的石头盘腿坐下，细声道：“口诀就是啊，大声地说三遍我是傻瓜。”
　　说罢便不再理会他，暗自闭目行气，打算先调理一下内息，尽量恢复些法力好静待午夜子时，去百鬼城一试。
　　就听见那边少年将信将疑地说了三声“我是傻瓜”，五彩流光石纹丝未动，我却再也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