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童话之宝莲灯》孟莞尔

3、农家少年郎

　　“杨戬，你放开我！”如果说来时杨戬太不懂得怜香惜玉，那么现在他就是活生生要把我捏碎了的架势。
　　自瑶池下来，他就一直阴沉着脸，好像十分生气。我不知道他为何会这般，难道是因为我刚刚捉弄了嫦娥的缘故？可他下一瞬便点了我的痒穴，同样捉弄了我，也算是还回来了。我痛的吼道：“你这卸磨杀驴的家伙！亏我还那般配合你？你利用完我，又想把我的骨头捏断重新变成废人是不是！”
　　“呵。”杨戬冷笑，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反而身形一顿停在云层之中，我失了法力，他却没给我脚下任何的着力点，单凭着被杨戬抓着的手腕生生吊在空中。加之他之前点了我的穴道，我虽暗自解了大半，但到底没有法力，还未完全解开，浑身难受得紧，有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感。
　　杨戬冷冷道：“利用？又如何能及你？为了活命不惜出卖自己的魔族？”
　　杨戬这厮还好意思跟我提？
　　“陛下……小女有一事禀报……”
　　凌霄宝殿上我急中生智，告知那玉帝老儿，新魔君近日正在秘密操练魔界兵将，并且以精兵多寡，和法器的上乘情报，换取性命暂保。
　　若不是当时他面上无波无澜，丝毫没有半点要替我开口求情的样子，我至于搬出炎砓那点花花心思来吗？这些破事情，若是本姑娘尚有些法力，都懒得一提，就凭他杨戬点我穴道，我定要与那杨戬先战上三百回合再说。
　　魔族新易了主，新魔君炎砓野心极大。千年前的神魔大战以魔族失败告终，落得了三界之中魔界低神界一等的结果。炎砓自上任以来便有不甘，我知道的，他一直在蠢蠢欲动。
　　我笑：“在我们魔界，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生存，便值得原谅，包括不择手段。”
　　他默然，不知为何，冷若冰霜的眸子竟恢复了一丝温度。
　　我没法站在云层中，手腕吃痛，便狠狠扭了扭，叫道：“你要么放手，要么拉我上去！”
　　“放手？”杨戬挑眉：“你不是不择手段也要生存么？”
　　魔界之人自有魔界之人的生存之道，我们拼命的活着，不断逼迫自己变强，努力活的更好，是因为不甘心为任人欺凌的弱者，却不是真的惜命如金。
　　我魔界之人向来奉行潇潇洒洒地活，轰轰烈烈的死，且不说这样叫他抓着手腕吊在半空中实在难看，就是我堂堂少主身份被天庭一个区区小王牵制着，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了大牙？
　　心里恨不得一口将他吞了，再狠狠咀嚼几口，但面上我还是笑着，谁让我现在打不过他：“你也太小看我了，我虽失了法力但也不是凡人之躯，摔不死的！”
　　杨戬的唇畔忽然溢出一抹淡淡的弧度来，他就那样微微眯着眼睛俯视我，似笑却又非笑，仍带着冷绝。我忽然觉得头顶上方有一种我从未经历过的压迫之感。纵然刚刚在凌霄宝殿之上，面对那所谓的三界主宰，我也从未有过类似的感觉。
　　杨戬问我：“失了足足万年的法力，就不心疼？”
　　心疼什么？反正那些法力也不是我自己的。我只觉得手腕快要被他捏碎了，心倒是不疼，可腕上传来的痛一丝丝蔓延到全身。我使劲扭动着我的手腕：“杨戬！放手啊！疼！”
　　最终他还是没能任由我摔下去，我们安稳落地，看着腕上的青紫，我白了杨戬一眼，又实在是忍不住问：“你呢？你和那个翊圣又是什么仇什么怨？”
　　这个问题，自瑶池之上我就想问了。未上天之前，我还单纯的以为这是杨戬与翊圣的个人恩怨，可瑶池之上，分明是两个阵营。王母似乎很乐意于顺水推舟，顺着杨戬的话往下说，甚至有意降罪于翊圣，而玉帝三言两语，状似不经意的几句话，便轻而易举地保了他。
　　甚至翊圣本人，都不必说太多话辩驳。
　　杨戬凌厉的眼神一扫而过，冷道：“你管太多了。”
　　我忽然想起瑶池之上那一抹清冷孤傲的身影，扬眉看向他，佯作恍然调侃道：“莫不是你们二人都喜欢上了嫦娥？”
　　杨戬听了身子微一沉，猛然转身，单手厄上我的脖子，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这般胡言乱语你若敢说与第二个人听，本王定要你魂飞魄散。”
　　看得出，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
　　他手劲之大让我不能呼吸，满目的隐忍也在告诫着我他的怒火。我却不怕他，别说刚刚在瑶池玉帝亲口赦了自己，他一时半会儿还动不了我，就算真的魂飞魄散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天地之大，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
　　见我脸色青紫，杨戬却似忽然被什么东西打了当头一棒一般，厄着我脖子的大手忽然垂下，冰冷的眸子多了一抹挣扎：“三妹……”
　　魔界的藏书阁，有关于这位二郎真君，昭惠显圣仁佑王的记载，从封神之战到灌江口听调不听宣的杨二郎，又到天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王，足足有十五册。恒久远的蛮荒一战力保广寒月宫，到二郎神整治调戏嫦娥的天蓬元帅令其投了猪胎，如此种种连我这个观书的局外人都看得清楚，被戳中了心事，也难怪他会生气吧。
　　可听他喃喃地叫了那一声三妹，我忽然又觉得有些搞不懂这个在天地之间生活了几千年之久的神了。
　　在他龙纹锦袍看似无尽风光的背后，我竟看出些不是很懂的孤寂来。他的三妹，便是十六年前触犯天条，他亲手压在山下的西岳圣母。我静静地看他暗自平复了自己的心情，然后我淡淡道：“杨戬，其实我挺佩服你的。”
　　他看了眼我颈间的淤伤，有些自嘲地勾了嘴角：“佩服我如何？便是佩服我这一个，连女人都不肯放过的伪君子？”
　　女人都不肯放过？我不由得摸了摸脖子，笑道：“你肯定不是在说我。”
　　他虽掐了我的脖子，险些没送我上了西天去，但到底是对我还不错的。不但救了我的性命，替我疗伤，还把他自己的宅子借给我住，对于他这么个上神来说，算是天大的恩惠了。
　　见他不搭理我，知他是忆起了那华山之下的妹妹。我收敛了玩笑，认真的凝视着他的眼睛：“杨戬，虽然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大义灭亲，但若我是你，我可能比你做的还要决绝。”
　　沉默了半晌，杨戬忽然冷笑道：“你倒是对本王很是了解啊？”又道：“本王是不是，弄坏了一个宝贝？”
　　我又是一愣，这人说话怎么驴唇不对马嘴的，我提嫦娥，他说他三妹，我说到三圣母了，他又扯上什么宝贝来了。
　　杨戬也不待我回答什么，淡淡地问：“你打算去哪儿？是回你的魔界，还是继续留在人间？”
　　“留在人间呗，你都把我法力废了，我这么回去，还不是任人鱼肉也束手无策？”我本也想好了，先找个地方闭关，修回些法术再说，否则连五彩流光石都使唤不动，还怎么回魔界混？再说了我也答应过小栀，一定将银岸草带回来的。
　　还得再回一趟璧荒山，与翊圣交战时五彩流光石被打落了，那东西没有法诀任谁也拿不动，我倒是也不着急，不过到底还是找回来放在身边的好。
　　正想着，忽然想起身边的杨戬，猛一回头，却是已经空无一人。我心里暗骂，这杨戬，鬼一样，不声不响也不打声招呼就走了，枉我瑶池之上还和他一唱一和的。
　　转念一想，这杨戬倒是有自恃孤傲的资本，且不说他目前居于天庭的权势，单那自身武艺绝学，一枪便能废去我万年修为，就叫我佩服不已。下次待我重修了法力，若再让我碰到，我定要和他光明正大的比试一番。
　　一股奇异的痒再次席卷全身，我这才一个哆嗦，想起来杨戬那混蛋给我点的穴道。不由得仰面冲着天空大喊：“杨戬！你等着我修回法力，捣烂你的真君神殿！”
　　话是这般说的，可话音落，我却没有真的找地方去闭关修炼。三个月，小栀的母亲至多还能撑三个月，我必须要找到银岸草。
　　再一次去壁荒山，已是满目的疮痍。翊圣那老儿手上的法器着实厉害，不但震碎了我的筋脉，更是毁了这山上原本的草木蕃庑，直叫山体岩壁也翻覆裂开，石子沙砾裸露在空气中。倒成了名副其实的壁荒山。
　　我心里不由得将那翊圣骂了千遍万遍，草木亦有圣灵，那些寄居在壁荒的草木何其无辜，当中定然也不乏苦苦修炼了千百年，未成人形便殒命于此的。
　　还有我的银岸草，当日听说壁荒山上奇珍异草繁多，特意慕名而来，竟不想碰上这等事情。如今哪还寻得银岸草的影子了？
　　我只觉头痛不已，倏尔想起落在壁荒山上的五彩流光石，暗自拈诀，顿时五彩光芒乍起，引得四周通亮一片，一块六角形泛着五彩光芒的小石头飞入我手中。
　　我正要将那石头收入袖中，忽然听得一声惊呼，伴着连连拍手的声音称奇道：“这是什么东西？好生厉害啊！”
　　我回头，发现不远处站了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农家少年，年纪不大，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倒是生了一副俊秀面孔。不知为什么，看着这少年，我脑中竟不自觉地闪过杨戬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可细细打量，这少年又与杨戬无甚相似，眉宇间尚未脱离稚气，不及那三眼怪的半分城府。
　　只见那少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向我走来，一面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手里的五彩流光石，嘴里叹道：“这是什么法宝？姐姐能给我看看吗？”
　　我有些好笑，一个凡人竟也想拿过我魔界至宝把玩？就算我给得他，他也要有这个力气拿的起来。可转念想来，这少年既然是凡人，自然生在这壁荒附近，或许知道有关银岸草的踪迹。
　　我迅速将五彩流光石收入袖中，手腕一翻，卸下随身带着的镯子。那镯子是魔界之物，只需口诀便随心所欲变换成为各种饰物，佩戴在身上，只做装饰，却没有法力，不可伤人。我用那镯子幻化出与那石头一模一样的另一颗石头来，趁那少年看不清我的动作，把镯子变作的五彩流光石递给他。
　　流光石通体晶莹，在阳光的照射下能够映出五色的流光来，好看异常，平日里不做武器的时候，配戴在身上也是不错的挂饰。
　　少年拿在手里，只觉得新鲜，不住的啧啧称奇。我任他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抢了来，拿在手里笑问：“喜欢吗？”
　　少年如筛糠般地点头，抑制不住眼里的渴望。
　　我仍是把拿东西拿在手里，嘴上说道：“你若喜欢，便送你了。”
　　“真的？”少年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盯着我，伸手便要去接。我一个轻盈地闪身，让他扑了个空，见他登时有些恼火，我笑道：“给你可以，不过你得帮我一个小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