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童话之宝莲灯》孟莞尔

5、夜战百鬼城

　　我到底还是戏耍过这个毛还没长齐的人界臭小子，阴郁的心情也畅快了许多，索性大发慈悲告知了真正的口诀，打发他回家去玩。
　　看那少年拿着颗石头蹦蹦跳跳离去的背影，我不禁失笑。想来做个凡人也挺好的，简简单单的一辈子，不用担心像魔界那样随处可见的杀戮，也没有天界那般刻板陈腐的教条，一生短暂，倒也惬意。
　　在这荒山之上一直打坐调息到深夜，直到四周时不时传来几声野兽的嘶嚎，天上也露出几颗星子，却不见月亮。倒是奇怪了，今儿又不是初一，难不成嫦娥请了假了？
　　按照沉香白天指得路，顺着壁荒山下山的小路一路向东，直到看到第一条纵斜的小河，便是忘渡河。
　　我下了山，按照那路走了不久，果然看见一条不算太宽的河流，沿岸生着树木，枝桠斜斜垂下，有星子映衬着，隐隐约约竟透着森森寒气。
　　约莫着时间接近子时，我取了之前藏在袖中的真正的五彩流光石，攥在手里。我修炼的是魔道，偏生杨戬以仙家之法打通了我的经脉，助我复原了身子，却是在我体内留有了他的仙气，只要我强行运功，便有仙魔之道两相冲突，无从继续。法力尚无法恢复，好歹五彩流光石还算能用。
　　这东西可不是块普通的五色石头，是由魔界金、木、水、火、土五位长使的性命与真元幻凝结而成的，集五种道法为一体，可依仗持有者的法诀幻化出任意趁手的兵器。又因为当时罗诚魔君造就此法器的时候，是在五位长使不愿意的情况下，强行逼迫其五人跳入铸鼎，因此五彩流光石法力无边之余，也集怨念与戾气于一身。若为此兵器所伤，十有八九魂飞魄散的，即便幸存，也会终生忍受类似于寒冰地狱般的折磨。
　　作为配饰挂在身上，它称作五彩流光石，若作为兵器，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做幻戟。虽然这东西戾气甚重，若使用不当反噬主人也是常有的，可胜在它方便灵活，远可化利刃为弓箭，近可变长刀为短匕，无论飞针或是走镖，只要想得出形状的，皆能变换。
　　河边的蟋蟀咕咕地叫了几声，刚好到了子时。原本平静无波地水面忽然泛起丝丝涟漪来。我走近了看，那水中竟有些淡淡的蓝色幽光，以那幽光为中心，水面成圆环状一圈圈散开，倒好像竟是个穿梭时空的门一般。
　　午夜子时，忘渡河畔，百鬼城门大开？我本以为河边会出现什么异样的门，却没想到原来这百鬼城的城门竟设在了水里？倒真是稀奇。我仗着水性好，满不以为意，一个纵身便跃入水中。
　　想象中的落水之感并没有传来，好像一瞬间自悬崖跌落谷底，经历了快速的下落，还没有看清楚周围的事物，就觉得屁股上一阵痛。再回过神来，我已经发现自己跌坐在地上了。
　　这是个狭小而冗长的通道，每隔十步燃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勉勉强强照亮了全部要走的路程。我吃痛得站起身，这通道矮到只够我弓着身子前进。
　　我毫不在意这些，随手在墙上摘了一盏老旧的油灯，拂去灯上满是的灰尘，举着它，快步向前走去。虽然这通道里光线有些暗，但手上有盏灯相伴，情况便好了不少。
　　通道拐了个弯，随即很快就到了尽头。出了这狭小空间，便豁然开朗。那一端，是真真切切的鬼的世界。有如常人一般却脸色苍白的鬼；有断了手脚漂浮在半空中的鬼；还有眼球突出，舌头伸长，颈子上有勒痕的鬼；甚至是无头的，又或者是只剩下一只头颅的鬼……总之这些千奇百态的生灵，都还保留着生前最后一刻的样貌。他们顶着这副样子，若无其事的，像人类那般开怀畅饮，谈笑风生，用残缺的手掌提笔吟诗，用没有眼球的眼眶欣赏画作。这里透着浓浓的诡异，亦透着无尽的悲凉。
　　立即有鬼魅发现了我，一个脑袋被斜斜削去一半的男鬼像我走来，走近了我，深深像我鞠了一躬：“欢迎您，美丽的小姐。”
　　我想他本应该是比我高一些的，可是因为头被削去了半截，只留得了半只眼睛，看上去比我矮了不少，脑中白花花的粘稠状液体随着他那一个鞠躬洒了一地。他却丝毫不在意，引着我向里走去。
　　我四下里望了望，没有见到阎王，也没见到类似地府的差使，有些好奇地问道：“这里是地府吗？”
　　那个只剩下半个脑袋的鬼很有礼貌，甚至还对着我笑了笑：“不，小姐。这里不是地府，这里是百鬼城，是那些无法转世投胎的灵魂居住的地方。”
　　这个回答让我有些意外，我知道凡人死后有些灵魂因为种种原因无法继续转世投胎，不得不逗留徘徊于阴阳两界之中。想不到这里所有的灵魂竟然都是无法转世投胎的，看着他们极力模仿着人类的举动，固执地做着本不需要去做的事情，我忽然有些理解了。
　　纵然如神仙的一生看上去那样光芒万丈，可漫长无尽的时间也会使生活了然无趣，何况是这些鬼魂，曾经为人，如今却要顶着这般不堪入目的形态永永远远的继续下去。
　　“美丽的小姐。”那半个头的鬼柔着声音唤我：“您是想要什么东西呢？”
　　看来每一个来到百鬼城的生者，必然是想要与这些鬼魂们做交换，他们似乎已经习以为常。我忍不住问道：“我都能和你们交换些什么？”
　　半个头的鬼听了我的话，不急也不恼，仍旧慢条斯理地替我讲解着，好像他有用不完的时间一般，又或者，他内心里是十分乐意我在这里停留超过两个时辰，因而永远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的。他说道：“什么都可以，例如您这一生的富贵，您这一生的仕途，或者是您的美貌。当然，您已经很美丽了，不过我们可以让您在阳寿未尽之前青春永驻。”
　　原来人类来到这里，都会提些这样的要求的。我又问：“那么代价呢？”
　　半个头的鬼道：“代价也不难，只需要待您阳寿尽后，将灵魂归于百鬼城，成为我们中的一员。”
　　这些永世而不得超生的鬼，实在是太过孤寂，他们渴望着这个地方注入新鲜的血液，加入新的成员。而新成员终究会变成老成员，所以他们通过替阳间的人们完成心愿，来签订他们的灵魂，好让他们死后能够永远留在这里，永远陪伴他们。
　　我不由得看向那些身上毫无伤痕，似乎是寿终正寝的鬼魂们，他们本可以重新转世轮回，却因为做人时的一时贪念，出卖了灵魂。享受了一世的快乐，却要用永生永世的孤寂来偿还，不知他们可有后悔？
　　我笑了笑，对那半个头的鬼说：“我不要什么官爵厚禄，也不用青春永驻，我要的很简单，只要一株银岸草。”
　　那半个头的鬼愣了愣，似乎有些意外，但还是说道：“即使是小小的一株银岸草，只要是我百鬼城的东西，就要用灵魂作为交换，这是百鬼城的规矩。”
　　“是吗？”这规矩太过残忍，别说身为魔族，待阳寿尽之日遥遥无期，就算是有朝一日我死，也断然不会将灵魂出卖给他们。想我堂堂魔界少主，生时尚且潇洒，死后又怎可委屈？我仍旧笑着，那安静恬和的笑容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若我说，今日本姑娘这东西要定了，灵魂也断然不会给呢？”
　　有几个鬼纷纷向这边看来，他们麻木的神情渐渐荡漾开一丝波澜。是有多久没有人这般与百鬼如此说话了？他们过了太多循环往复了无生趣的日子，是否今日，将会有所不同？
　　报时的钟已过了丑时，那便意味着过不了多久，百鬼城门将会闭合，按照百鬼城的规矩，我将永远留在这里。
　　呵，笑话。
　　我不紧不慢地用幻戟幻化出长剑来，单手擎着，直指向那张只剩下半个脑壳的脸：“若要挡我，本姑娘便要你们魂飞魄散。”
　　那鬼听得我这句话，却是笑得灿然。尽管已剩下半个头颅，尽管只有半个眼球，他仍是笑眼弯弯，看着我，摆出一副要与我大战到底的样子，说道：“来吧。”
　　这两个字，蕴含了太多我不懂的情绪，是解脱，或是释怀，我不知道。我只听得出，那两个字中到底还是夹杂着一抹欣喜。
　　我毫不犹豫地用长剑刺入那鬼的身体，我虽法力不在，可速度依旧，甚至不容那鬼多做反应或是还手，幻戟刺入那魂魄之中后，他便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于这浩渺的宇宙中了。
　　至此，世间再不会有那样一个只有半个头颅的，温文尔雅，并且谦和有礼的鬼了。
　　其他的鬼见状，忽的蜂窝似的涌上来，里三层外三层地将我团团围住。他们不是在为同伴报仇，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我的长剑，看得出来，他们是在找死，或者说他们渴望解脱这漫无边际的日子。
　　我一路击散了数只鬼魂，却觉得手上的幻戟越来越重，我虽还保留着原有的速度，记得那些武功招式，可没了法力傍身，体力越来越跟不上节奏。偏偏那些其余的鬼似乎是想要在鬼生最后的日子里，找点乐趣，开始不再迎面去撞我的剑，而是一路躲避着，并且百般阻挠我去采银岸草的去路。他们似乎是在游戏，竟一个个都扯出可怖的笑容，玩的不亦乐乎。
　　我却是越来越清楚，若再这样下去，我无法集中精力控制幻戟，稍有不慎，便极容易被手上的兵器反噬。
　　握着长剑的手已开始微微颤抖，身子越来越虚弱，就在我险些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一道凌厉的白光划过这昏黑的空间，劲风袭来，直击得那些鬼魂四散开来，有些直接被击散了魂魄。
　　我听得一声熟悉的声音：“浅月。”
　　不待我反应过来，汪汪声又此起彼伏的响起，这下不必回头也猜的出来者何人。普天之下养着只狗并且总爱带在身边的老神仙不多——
　　我猛然觉得身形不稳，倏的以长剑拄地，单膝而跪，才勉强稳住身子，嘴里腥甜，一口鲜血喷将出来。却在这时回头看清了来人。
　　“杨戬。”
　　果然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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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文笔不是很好，但正在努力的改进和提升，希望大家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