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爱》切黑

2、伏魔记（生）

　　第二章

　　应天府，行宫。

　　本来应死之人此时端坐在大殿之上，头脸上的鲜血已经洗净，只是脸色苍白，瞧着毫无半分血色。

　　皇帝从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随即望向棠下坐着的岱委。
　　岱委似无感般闭目养神，手里提着一盏灯。那灯光似乎不是烛火，色白且冷，并且见风也不摇曳，仔细看去，灯芯竟是一只通体透亮的玉，白色火焰轻快的跳跃着。

　　周遭渐渐暗下来，连声音都静了下去。

　　“你承天地精华，出生不易，何苦以身饲魔？”小老头慈眉善目地微微笑着，声音温和低沉，雪白的长眉拖到下巴。

　　他单手掐了个诀，指尖蓦然出现一团白光，轻飘飘落在眼前，没入岱委眉心。
　　混乱的思绪一瞬间沉寂，像是万千纸屑纷纷飘落。

　　“师父……”岱委急切地喊，白发白须的身影却依旧越飘越远。

　　“……师……国师……岱卿？”岱委朦胧间听到来自远方的声响，就像初夏夜来自远方的虫鸣，缓慢地清醒过来，意识到这是在皇帝的大殿之上。

　　岱委抬头看了皇帝一眼，提灯的手轻微动了动，堂上大臣突然间睁开眼睛。
　　许多宫女内侍见状，呼啦啦围在皇帝周围一片。

　　“皇上有什么问题快些问，我用这灯将他魂魄强行拘在身体里，最多再一盏茶的时间，阴阳有道，生死之事终究是无法越过的。”
　　岱委顿了顿，又沉声道：“你们可离他远一点，阴气重的很，仔细影响了阳寿。”

　　话音刚落，数十个宫女太监齐齐退后一步。

　　岱委哂然一笑，那短暂的笑容并未到达眼底，里面是终年不化的淡漠。

　　皇帝不是第一次见着岱委拘魂，他把目光从岱委脸上移开，还是有些不敢正视堂上之人。
　　“你可知是谁人害你姓名？”

　　那行尸听到这句话，双眼死死上翻，漏出带着血丝的眼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半晌也听不清在说什么。

　　大殿里静的可怕，只剩下众人刻意压低的呼吸。
　　那行尸“嗬嗬”了半晌，并没有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突然间将头往地板上重重一磕，用力之大让皇帝觉得他几乎要磕碎半边脑袋。

　　果然，再抬眼去看的时候，众人每个毛孔都像被冷水浸过。那行尸居然拿手指蘸着地上的红白之物，缓慢地写下三个大字，而后一头栽倒在地，再也不动了。
　　“法云寺。”

　　法云寺，始建于唐，寺内供奉着八八六十四座金身佛像，内里全是上好汉白玉雕成，乃是南朝第一大寺。

　　第二日午时，阳光透过郁郁葱葱的树冠照下来，城郊树林蝉鸣震天作响，岱委骑着匹白色的高头大马，身后跟着两队金吾军。

　　“国师，前面这就到了。”金吾军副统领金靳骑马与岱委并行，两人离的极尽，仔细看过去，原来是金靳一手还替岱委牵着马。

　　抬头看，法云寺就在前方不远处的道路尽头，朱墙飞檐，门墙还种着一小片桃林。
　　它位置虽然避世，但若不是萦绕于耳的暮鼓晨钟，瞧着就像是风雅的大户人家。

　　这时候正值盛夏，可这片桃林却怪异的很，大团大团浓烈而冶艳的盛开着，馥郁的香气与厚重的檀香味道混杂在一起，闻的多了，似乎有丰满肥厚的桃汁从静谧的空气里渗出来。

　　岱委皱眉，五指往虚无的空气里一抓，那馥郁的花香顿时散了不少。

　　近日法云寺大门紧闭，闭门谢客，完全没有平日里香客络绎不绝的景致。
　　金靳先跳下马，劲瘦的身形配上素白纱深红锦的禁卫服，当真是俊俏利落。

　　前来开门的小沙弥眼角微红，抬头见着金靳与岱委，微微愣了一下。
　　“二位是？”

　　金靳将腰间的金吾军腰牌取下来给他看，小沙弥双手捧着跑进门去。

　　片刻之后，岱委与金靳站在法云寺的大殿里，殿上站着十数个素白袈裟的僧人。
　　殿堂内供奉的“三圣佛”光彩夺目，左侧是消灾延寿药师佛，右侧是西方极乐世界阿弥陀佛，大殿后壁是观世音菩萨，周围是姿态各异的十八罗汉。

　　大殿正中的暗黄色蒲团上，跪着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僧，自岱委与金靳进门时就一动不动，仿佛另一座披着袈=裟的雕像。

　　从见到这位不动的老僧开始，金靳浑身上下就说不出的难受。
　　他看了眼身侧的岱委，他侧脸白的发光，眉目干净，面色冷淡，自始至终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在金靳看来却是一种云淡风轻的好看。

　　金色的阳光穿过寺周的古树照在他身上，似乎要从他白到透明的脖颈洇进去。
　　不论何时，这人身上总有一种不知深浅的淡然，再激烈的情绪放上去，也扑不出几滴浪花来，却平白叫人也跟着淡然安定下来。

　　金靳那点若隐若无的不适感渐渐被抛诸脑后，待要再看，岱委却突然望过来。金靳猛地哽住，浑身一僵，暗骂起自己的唐突来。

　　“这便是方丈。”老僧低沉的声音把金靳从尴尬中唤了回来。

　　众人将目光投在跪坐大殿正中的老方丈身上，岱委瞧他第一眼，便知道这是个死人。
　　再准确点说，也是具行尸。
　　怪不得前来开门的小沙弥眼角微红，法华寺已闭门谢客许久，原来当真是出了事。

　　岱委不动声色，待金靳说明来意，见那慧觉方丈始终不动，待要上前的时候才被老僧拦住。

　　“施主且慢。‘老僧伸出一臂挡在金靳面前，低低念了句佛号。
　　’贫僧法号智通，暂代主持之則，方丈正在入定，请问二位施主来此所谓何事？”语罢他缓步上前，状似不经意挡住岱委望向方丈的视线。

　　“入定？”金靳二十几岁年纪就已官至金吾卫副统领，毕竟是有几分傲气在的，瞧着自己被拦住，周身的气势顿一变就想要拔剑。

　　“是。”智通颔首，却只望向岱委，他说话沉稳坦荡，细听之下却似乎并不在意方丈圆寂之事被人发现。

　　岱委向智通的方向又走了一步，无意间推了金靳一把，长剑严丝合缝地落入剑鞘，发出一声轻微的锐响。

　　智通刚刚松了口气，缺见他猝然间出手向跪在地上的方丈抓去。
　　智通一惊，猛地飞身去挡，仓促间只捉住岱委的一片衣摆。

　　慧觉方丈被岱委推的轻轻转了个方向，看清他样子的众人忽的倒吸一口气，刷地一下满场哗然。

　　只见慧觉双目紧闭，面色惨白，瞧着他转过来的姿势便知道肌肉已经僵死，眉目间萦绕着一缕散不去的死气。
　　金靳哑然，想上前去试他的鼻息，却被岱委拦住了。

　　“别动！”岱委猛地回身，面色依旧很淡，但那一瞬间的气势让金靳不自觉停在原地。

　　智通见此情景，看了看岱委，又看了看方丈，只得无奈跪下，紧接着满场僧人纷纷下跪，大殿里的气氛蓦的沉重了几分，凝重的令人窒息。

　　“智通大师，现在你可以把事情好好讲一讲了？”岱委手还放在慧觉肩头，人站在慧觉身后。

　　智通缓缓叹了口气，似是把苦撑十几日的一口气慢慢吐了出来，紧绷的肌肉终于松弛下去。

　　这事情，是从十七日前的一个雨夜说起。

　　南国的雨季总是显得枯燥而漫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然而今年却显得有些与众不同。
　　今年雨季来得早，去的也早。然而晚来的磅礴大雨整整下了五天六夜，却只下在应天府，出了城门，走出十几步开外，雨势就小了，再走，就清爽干燥，

　　入夜之后，黑的也彻底，烛火照亮的区域太小，湿气浓郁的火折子几乎都要点不着。
　　雨下到第六夜的时候雨势最大，还突然刮起了风，半夜里法云寺偏殿里窗户被刮破了一扇，供奉的长明灯有些遭不住，方丈便派了两个小沙弥去修窗守灯。

　　到了后半夜，偏殿的窗户终于被修好，摇曳了半个晚上的长明灯火终于安静下来，下了五天六夜的大雨也有了要停的趋势。
　　这两个小沙弥奉命守灯，因为怕后半夜雨势再起，所以就宿在了偏殿里。

　　凌晨时分，天色终于放晴。守夜的小沙弥打盹儿碰落了一盏灯，紧接着一个落一个的，所有长明灯都烧了起来，整个偏殿霎时陷入一片火海。

　　大火整整烧了两个时辰，几乎将整个法云寺的湿气都蒸干了，雾气厚重的伸手不见五指，等到白雾散尽，众僧人最终从偏殿里抬出两具烧焦的尸体。

　　混乱的一个早上终于过去，等智通去请方丈的时候，禅房却空无一人，随后大殿里看到的已经是如此气若游丝的方丈。

　　从那时候开始，方丈就是这个入定的姿势跪在“三圣佛”前一动不动。

　　智通微微闭上眼，讲完这些事，仿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老了下去。

　　“大雨过后，原本寺外原本凋谢的桃花又开了，许多人说这是佛祖显灵，来烧香拜佛的人越来越多，我只得让人关了寺门，给方丈最后一个清静。”

　　“为何不早些火化……”金靳听完，顿时感觉有些荒谬，像是听了个没头没脑的民间猎奇画本儿。

　　智通抬眼看他，眼角微微泛红，道：“因为方丈至今，还有一口气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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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没剧本，半架空，不是明朝，不要深究。。。
有了几个收藏，有点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