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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伏魔记(生) ...

  •   自爱,沉稳,然后爱人。

      你放弃我一百次,第一百零一次,我还是会爱上你。毕竟,爱你是我做过最好的事,我觉得你是全世界最好的人,但我足以与你相配。

      瞿邱自从几千年前从混沌里睁开眼,就是这幅又脏又土的模样,个子小,长得丑,脑子还不太好使。
      那时候他被一道天雷微微劈开了智灵,软趴趴的身体半面都被烧焦了,纵使过了几千年,左肩上还是留下个碗口大的疤。
      他常常忘记自己是谁,饿了就吃,困了就睡,其他时间全部用来修炼。其他妖精们都说,他这号儿的,是最难修的,要不是当年那道天雷阴差阳错劈醒了他,蚯蚓这种生物,根本不可能开了智灵。

      瞿邱果然是卑微的,卑到了泥土里,微到现出原形的时候,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可惜他智商不高,尚不知卑微为何物。
      他只知道,当他躺在柔软芬芳的泥土里仰望星空的时候,三千星斗,诸天神佛,都让他欣喜莫名。
      这天尘埃借着星斗的微光落在瞿邱眼角,映出一点潋滟的颜色,这只卑微而平庸的小蚯蚓带着一种朴拙的、虔诚的表情,竟然产生了一丝明悟。

      时光在天地间缓慢地飘过,直到东方第一缕鱼肚白出现在天边,枝头的杜鹃发出第一声泣血的啼鸣。瞿邱慢慢睁开眼,目光茫然而懵懂。
      他像个赤条条刚出生的孩子,柔软、孱弱,走路尚且不会,他跪坐在地上,五指伸开又并拢,不再是那副灰头土脸的软体动物模样。

      瞿邱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是修成人了。几千年才修成人形,资质可以说是低的令人发指了。
      然而他的人形居然是好看的,唇红齿白的鲜嫩嫩少年模样。都说相由心生,大概这只小蚯蚓生来就该是这一副干干净净的样子,瞧着像破了冻土的鲜嫩草芽,柔软而坚韧。

      他还学不会直立行走,于是这只刚刚修出人形的小蚯蚓,完全不知道人形的可贵与好处,砰地一声,又变回了那条脏兮兮的,食指长的软体动物。
      接下来的时光可怎么办呢,妖修成人尚且容易,可人要成仙,天时地利人和却是缺一不可得。而且,还要渡劫。

      瞿邱歪着头想了想,千头万绪,在他那颗体积小而又小的脑袋里实在翻滚不过来。
      那就,继续修炼吧。

      有了长久而不知尽头的生命之后,沧海桑田仿佛都是白驹过隙,瞿邱年复一年夜以继日地在深山老林里面晃着他那颗小脑袋。
      他太不经常以人形出现了,以至于妖精们依旧以为他还是那个脏兮兮蠢乎乎的小蚯蚓。山神爷爷甚至对瞿邱产生了一点点怜悯,他瞧着这只比他最短的胡须还要短小的蚯蚓精,给他指了一条路。

      他说:“孩子,看到东方那座高耸入云的白塔了吗,那塔的名字叫僧娑洛。你是个执着又勇敢的好孩子,可惜资质太不好了,爷爷告诉你个方法,你去爬上那座塔,你的因果就在那座塔里。”

      瞿邱在没有幻化出人形的时候,脑容量明显是不够的。因此他不会知道僧娑洛的意思就是轮回,山神爷爷的意思是让他去渡劫,天道曾给所有稚拙和蠢笨的生灵在修行之外另外开辟出一条路,就是僧娑洛。
      大约天道的意思是,历经千百轮回,还能保持本心,方可得道吧。

      当瞿邱来到僧娑洛面前的时候,这只小蚯蚓精缓缓幻化出人形,他用那颗作为人类的大脑和心脏,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敬畏和震撼。
      塔后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属于这个季节特有的凛冽的北风呼啸而至,裹着不知哪里携来的冻土的腥咸气息,刀一样锋利地割在皮肤上。巨大的回响在瞿邱肺腑中激荡,震颤不休。
      然而这桀骜的北风到了塔前居然慢慢变缓,恍若一个归家的孩子,它亲昵的蹭着塔壁,而后归于无形。

      瞿邱向前踏出一步,这塔并不排斥外人的到来,它庄重而沉默,高耸入云,映着广袤肃穆的天宇与瞿邱两两相望。
      这时候,塔内的景象才如同翻滚的四季一样在瞿邱面前眷眷展开。

      千万年的芳华在瞿邱面前潺潺而过,如同不知觉里经历的千万年光阴。
      瞿邱未曾知晓,在他之前有多少人,多少妖站在这座塔前,或是虔诚,或是无畏。他仿佛看 到许多魂灵提着昏黄而悠远的明灯,袅袅如烟般飘散聚拢。
      或者他也会成为这些手提明灯里的一员,带着不为人知的悲壮,汇入僧娑洛的洪流里。

      若说一开始是茫然,而后是惊叹,那么现在,瞿邱则抬腿,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坚定登上了这座塔。
      魂聚则灵生,而后生七苦。轮回,其实已经开始了。

      1、伏魔记(生)
      《白泽图》记载:“玉之精,名曰‘委然’,状如美女,衣青衣。见之,以桃戈刺之,而呼其名,则得之。委然,一作‘岱委’,夜行见女戴烛人石,石中有玉也。”

      岱委已在世间存活了四百年,从他被昆仑灵脉滋养出心智的那一刻起,到现在,正好是五百二十一年。不过那时候,他还没有成精。

      玉若成精,天时地利缺一不可,毕竟生而为死物,铁石心肠。

      崇祯七年三月十八日深夜,万籁俱寂,一望无际的莽原上偶尔能听到雪化的声音,有些坚韧的生命已经准备破土而出。

      南明都城昆明,灯火通明,这个苟延残喘的南明政权最后依旧在狂欢。

      城东南宁侯府,亭台楼阁,水榭花楹,被数百盏宫灯照亮的如同白昼。
      数十歌姬长袖飞袂,在越来越快的鼓点里旋转若飞。觥筹交错间鼓点戛然一停,水红裙摆如同凋谢花蕾般飘落在地。

      左良玉下座第一人此时飘然站起,带头鼓起掌来。
      那是一个很好看的年轻人,年纪大致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面若傅粉,朱唇含丹,侧脸在数十盏宫灯的照耀下几乎透明。
      左良玉微微偏了偏脖子,右手支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那年轻人。

      只见他款款走下舞池,身材修长挺拔,微微扬起的下颚线条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傲气,略带笑意的脸像一张美轮美奂的画。这么一比,连这几十名舞姬都要黯然失色。
      众人多是用着欣赏的态度来看他,毕竟驱妍厌媸是难以克服的本能。

      然而有人喜欢,总会有人厌恶。

      厅中尚余十余人,其中一人突然将面前杯中酒一饮而尽,两颊微微泛红,眼神里却带着不同于一般人的清醒和冷冽。

      “曹将军北上抗金,你们却窝居于此!南朝政权,竟……竟委顿至此!”他语气激烈,细听还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愤和焦灼。此人脸色通红,不只是因为饮酒还是怎么的,起身之后身形不稳,趔趄了一下,险些坐回原处。

      满场惊骇,众人的目光突然齐刷刷集中在他身上。

      那年轻人也转过脸,脸色冷淡,原本盈盈的笑意已经不在。
      “妖孽……”那人用手指着年轻人,脸上的红色已经蔓延到脖颈,耳垂红的几乎滴血,几乎与舞姬指甲上的蔻丹同色。

      他脸上带着悲愤与不屑,看向年轻人的眼神如同看个以色事人的蝼蚁。

      满场气氛紧绷,众人眼神在两人中间转了几个来回,有龟缩避祸者,也有嗤笑好事者。
      数十名舞姬已然全部匍匐在地,玉颜隐在水袖之后,全然一副明哲保身的姿态。唯有当中的年轻人,依旧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

      左良玉一张脸完全看不出表情,只是低头看了眼酒杯,左侧侍女立刻上前斟满澄澈的酒液。

      这时,年轻人却笑了,他望向左良玉,那双形状漂亮的眼睛望过来的时候,让左良玉有一瞬间的愣怔。

      “左将军,岱委许久没听过这么有意思的话了。”

      话音刚落,变故突生,原本座上疾言厉色之人,突然眼耳口鼻都爆出血光,像是整个头部从内而外炸开,在酒色的映照下宛如厉鬼,十分骇人。
      “啊啊啊!”他身后侍女当先惊叫起来,竟是一头栽倒吓晕了过去。

      血腥气霎时间弥漫了整间屋子,浓郁的血气里还带着一股挥散不去的恶臭。只见这人突然仰天大笑三声,直挺挺向前倒去,小几上杯盘碗筷顿时掀翻一地。

      满席宾客惊骇不绝,纷纷起身,胆小的已经两股战战。
      左良玉也猛地起身,手背向身后拔刀出鞘,猝然皱眉望向舞池正中的年轻人。堂外突然涌入数十侍卫,将整个屋子围的水泄不通。他从案后绕过来,眉目冷静,不愧是久居上位的人物,当先走到年轻人面前。

      “国师可知这是怎么回事?”左良玉微微颔首,一副虚心求教的姿态,眼神却将年轻人牢牢锁住。
      年轻人回头瞥他一眼,随后望向地上那已经没有气息的臣子。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屈指一点,那尸体居然晃晃悠悠地动了起来。他从地上抬起脸,满脸鲜血,如同地狱爬上来的厉鬼。

      这一刹那几乎所有人齐齐惊呼,倒抽了一口气。离他最近的大臣顿时觉得惊骇欲绝,腿一软,哆哆嗦嗦瘫倒在地。

  •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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